余小天一手拄着枴杖,一手拿着出院的资料,沉着脸朝电梯的方向走,经过他身边的人见到纷纷避之唯恐不及,深恐扫到颱风尾。
    带着难看到极点的表情走进电梯,余小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比刚进院时精神,打着石膏的左脚和拄着拐杖的右手,令他有些无奈,左脚还要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復,整整两个月的打工几乎是废了,说不定还会被开除。
    将拐杖倚放在电梯的角落,靠着墙以右脚为重心试着站立,转动才刚刚康復的右手,由于许久未动,导致关节僵硬,动作不流畅,左脚的伤势较严重,据说骨头还有出现裂痕,不过医生说以目前的康復情形已经可以出院在家休息。
    余小天腹诽那名撞到他的肇事人,若不是有人衝出来救他,只怕此时自己会伤得更严重,而住院的费用,真他妈不是人付的,一个月下来加上医药费竟然就要快九万元!难怪说做医生很赚钱。
    走出电梯,余小天用尽所有力气试图唤起救命恩人的长相,想亲自向对方道谢,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段时间的画面就像被删除般,一片空白,他心想:算了吧!办理出院手续时打听看看。
    皱了皱鼻子,即使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仍是无法习惯这种浓厚的消毒药水与药剂混杂着的味道,还有过度安静的环境,总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压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待越久越令人反胃。
    负责办理出院手续的护理人员特别有效率,毕竟医院是个人命关天的地方,必须争取时间救命,不过或许是每天见太多生离死别,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似乎个性也变得冷淡许多,余小天思考着要从哪里下手,询问有关救命恩人的情况。
    「手续办完了,恭喜你出院。」护士将出院证明放到白色大理石柜台上,随后埋头继续处理其他病人的资料,余小天伸手将纸张拿走,由于洗刷的次数过于频繁,导致柜檯摸起来的触感有些凹凸不平,顏色也有些褪掉,白色的大理石覆盖上一层灰濛濛。
    余小天开口道:「请问和我同时进医院的人在几号房?」
    护士放下手中的病歷,抬头对余小天道:「那名病患送医后仍然不治,请节哀。」
    这一句话令余小天的心头震颤,若当初没有对方,只怕去世的便是他吧,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居然肯挺身而出,替他挡下危险,不禁令他有些动容。
    ?请问……能给我对方的联络方式吗?我想亲自向他道谢。」余小天的看着护士,希望能得到期望中的答案。
    护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对方的家长猜想你可能会来道谢,便请我转达:心意我们心领了,但我儿子去世后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道谢的事便算了,希望你下次走路时注意来车,不要再给其他人添麻烦。」
    余小天向护士点点头表示谢意,有些失望地拄着拐杖离开医院,虽然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但他心里却觉得不踏实,尤其是语句中流露出的冷淡更是令他愧疚。
    不过,对方都已经说不需要他的感谢,说不定是不希望被打扰。余小天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
    距离事故发生过后两个多月。
    晚上十二点,街上的灯一盏又一盏佇立在街道的两旁,彷彿没有止尽般,随着道路的长短延续着光明,让晚上回家的人们能不再害怕。
    在两盏路灯中间有一间轻食小店,位于全国一流大学t大的附近,灯光美、气氛佳,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店员又帅,是许多大学生经常光顾的热门餐厅,余小天便是在这里打工。
    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没有父母、需要靠打工维生,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反而觉得值得骄傲,当别人在考虑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好时,他已经做好饭菜吃饱了;当别人在抱怨老闆时,他已经能够轻松应付老闆的各种刁难,并且做到让对方满意。
    他就是有本事能将先天条件的缺陷,促成后天条件的优势,因此也交到了许多知心好友,例如:蓝店长。
    蓝店长是他在打工时遇到的老闆,待人诚恳亲切,儘管遇到很多女大生的穷追不捨,蓝店长总是掛着微笑,温柔地拒绝,让许多被拒绝的女大生心服口服,甘愿拜倒在他身下,简单地说,只要与店长相处起来便能如沐春风,在不知不觉间放松心情,余小天便是被这样的气质吸引,两人聊过之后一拍即合,发现双方不管是在生活步调、人生价值观还是兴趣爱好都十分相近,只觉相见恨晚,从此便成了好哥们。
    此时,蓝店长穿着蓝色格子衬衫与牛仔裤,将店锁上并且用手推了推门,确定一切都没有大碍后,转身面向身后的余小天。
    ?确定都ok了?」余小天随口向蓝店长询问。
    蓝店长看着眼前的人,沉默少顷后点点头,迈开脚步和余小天一起走回家。今晚的月亮被云遮住,少了月光的陪伴,街灯便成了夜里唯一的光亮来源,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一高一矮,影子一长一短,在寂寥的夜色衬托下,格外显眼。
    虽然两人住处不同,但方向却一致,每晚打烊后的时光,便是蓝店长认为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在这段时间里他能够和余小天尽情地谈论自己对某部作品的看法、分享彼此生活中的趣闻,可是自从余小天上次发生车祸之后,生活好像都变了味,做事不起劲,还被客人开玩笑地说个性变冷淡,甚至连最爱看的推理小说也索然无味,儘管有到医院探过几次病,但余小天不在身边所有事彷彿都没了意义。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好不容易等到余小天出院,对方却因为医药费而劳累,他曾提议借钱赞助,但余小天却笑着婉拒他的好意,让蓝店长觉得两人的距离被拉远,关係不如从前亲密。
    「……蓝店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恍神啊你!」余小天伸手在蓝店长面前挥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店长说道。
    蓝店长伸手握住余小天的手,对方的手又小又细又软,温温的摸起来好舒服,余小天见对方已经回过神,便抽回手,蓝店长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尷尬,这才回答对方的问题:「抱歉,刚才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
    「真难得你会恍神,老子在说那个机车的教授——顏卿,他啊……诶?这啥?」正当余小天得瑟地挖苦蓝店长时,脚尖却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看,一个红包在灯光的映照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余小天虽然觉得晚上捡到一个红包有些诡异,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仍旧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红包,将信封口拉开,一股香水味混杂纸钱的臭味扑鼻而来,一叠白花花的纸钞静静地躺在里头。
    余小天维持着「o」型的嘴型,前前后后将之数了好几次,手不可抑制得颤抖起来,既惊又喜得指着红包对蓝店长道:「整整十万元!这红包里有整整十万元!」
    十万元,付医药费绰绰有馀,余小天不敢相信天上掉下个这么大的馅饼,砸得他脑袋都晕了。蓝店长见状,将手轻轻覆盖在余小天的肩膀上,希望藉此缓解他过度兴奋的情绪:「你先冷静下来。」
    余小天点点头,直到内心完全平静下来,才望向蓝店长问道:「嘶,不过这钱来得有些溪蹺,会不会是故意坑人,或者捡了就倒八辈子霉?」
    蓝店长移开在余小天肩上的手,回应道:「不管如何,还是尽快将它交给警察处理,可能失主正焦急地找这十万元。」
    余小天依依不捨地看了十万元最后一眼,满足私慾后才将钱放回红包里:「好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明天再交去警察局。嘖嘖,还真是想将这十万元私吞。」
    蓝店长「呵呵」地笑,轻轻抚摸余小天的头,继续往回家的路上走,途中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各自道别回家。
    余小天回到宿舍后,发现室友又不在,猜想着对方大概不是和女朋友在一起,便是在某个夜店鬼混,一年都没见过四、五次。
    不过这样反倒是方便他行事,免得每天晚上回来,惊扰到室友,影响对方的睡眠品质,他还得花时间处理。
    将明天下午上课会用到的东西与红包都整理在一个背包,余小天带着愉悦的心情,洗完舒爽的澡,之后便躺上床,才沾上枕头眼瞼便沉沉垂下,立马呼呼大睡。
    也只有现在,他才能安静的睡着,因为从明天早晨开始,命运的齿轮始动,余小天的人生将会產生巨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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