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再度来临,这是我度过的第十三个春季。
    生活依然一层不变,每一天每一日都是地狱,宛如做了一场永不会醒的恶梦般活在绝望之中,最后只能接受──
    但这是现实,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发生在我身上,令人可悲的命运。
    ※
    围绕在高塔四周的小小广场上还残留着残雪,几名调皮的小孩正在嬉闹。
    伊尔烈兹坐在阶梯的最上方追寻孩子们的身影,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孔不知不觉开始变得僵硬,甚至扭曲、凶狠起来。
    伊尔烈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对眼前那群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自己的内心竟涌起厌恶、讨厌的心情,心中更是燃起无名的火把,但更多的却是扭曲变质的渴望。
    伊尔烈兹双手捂住耳朵,他不想听那令人烦躁的笑声,宛如在讽刺、嘲笑他卑微的命运。
    伊尔烈兹极度想撕裂他们,让他们无法再呼吸更无法再度做任何事,尤其是那笑得十分开心的笑容,他不想看见也不想听到,赶快消失,最好通通都消失!
    他好想毁了他们,他想看到他们绝望的表情,就跟他一样……
    可以吧?可以吧?他可以这么做吧?
    让所有人变得跟他一样,不再有所开心、不再有所期待、不再有梦想,只有绝望、只有痛苦、只有伤心,每个人的世界里只有满满的灰色。
    「啊!」一个小女孩脚下一滑跌了一跤。
    伊尔烈兹吓得回过神来,恍惚看了眼摔倒的小女孩正按着膝盖抽抽噎噎的模样,呆了一呆后才惊恐发觉自己刚刚竟不知不觉涌现出恐怖的想法,他赶紧把混杂的思绪赶出脑袋,瞇起双眼享受徐暖的微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忌妒吧?
    伊尔烈兹抬眼看像是小女孩的妈妈正极力想安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女孩最后终于被妈妈逗笑了,两人的笑声随着风声传到伊尔烈兹的耳里,他感到内心一阵绞痛,还有些苦闷的感觉。
    伊尔烈兹不再看两人的互动,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断东拉拉西扯扯的,他快速瞥了眼依然笑得十分开怀的母女,伊尔烈兹牵动嘴角,摆出十分难看的笑容,但随即就垮了下来,神情也阴沉起来。
    伊尔烈兹再度看向那对母女时,脸上浮现出既羡慕又忌妒的表情。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背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响。
    伊尔烈兹闻声看去,是名叫小墨的少年,他只知道对方叫做小墨,至于本名就不清楚,小墨正居高临下的看坐在台阶上的伊尔烈兹,两人正默默的对望。
    「她们看起来很幸福!」小墨首先移开视线,他转而看向广场上那对母女嘻笑的模样,意会似微微地瞇起双眼,意有所指的说。
    幸福?那是什么?因为拥有幸福才可以笑得那么开怀吗?还是因为无拘无束的笑才是幸福的表现呢?答案到底是什么?要怎么做才可以得到幸福呢?不管再怎么想破脑袋,那是和自己无缘的东西。
    「幸福是什么?」伊尔烈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你不需要更不用知道这种事情。」小墨露出得逞似的微笑,毫无怜惜意味的说。
    伊尔烈兹的心抽痛了一下。
    ※
    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再度展露笑容了。
    ※
    「最近几天的降雨机率较高……各位民眾外出时请记得携带雨具……以上是气象主播xxx的报导,接下来是……」
    电视正拨放晨间新闻,空气里飘荡咖啡香。西丝坦丁正坐在餐桌前,上头摆放佣人替她准备的丰盛早餐,她的心思没放在电视机上更不在早餐上,她一副病厌厌的模样,不时难过的咳嗽,脸色非常差,脑袋昏沉沉的,全身感到异常的不舒服。
    西丝坦丁实在没什么胃口,甚至看到眼前的早餐会有反胃想吐的感觉,她赶紧离开餐桌。西丝坦丁站在屋子正中央,环视这空间大到可以让一个大家族住都绰绰有馀却冷冰冰的豪宅,这么大的空间就只有她和一名佣人住在里头。
    西丝坦丁拾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大,她不知道这么做有何意义,却意外可以稍微舒缓她那孤独的心,内心的空洞随时间的流失而不断扩大,总有一天将会反噬自己,然后被吞噬迷失在虚无中。
    西丝坦丁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掛钟,是时候要去上学了。
    她不想去,她想要翘课,反正没人在乎,说不定还会开心的欢呼!西丝坦丁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靠近她,因为她是犯了重罪的家族之人,他们歧视她,他们当眾侮辱她,他们欺负她。西丝坦丁觉得她快要发疯了,她实在受不了每一天上演的闹剧,她不想去上学!
    「哥哥……」西丝坦丁想到今天可以见到伊尔烈兹,心情变得比较好了,只要可以见到哥哥再多的痛苦她都可以忍受,因为哥哥正承受比她还要巨大的痛苦。
    是因为同病相怜吗?西丝坦丁不清楚,但是只有伊尔烈兹不会大声骂她,也不会看不起她更不会打她,她由衷认为要是哥哥不在的话她就活不下去,好想见哥哥,好想现在就衝过去找他,要是可以代替哥哥该有多好?只有哥哥了解她,所以要是能替哥哥做些什么她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咳咳……」西丝坦丁的视野突然模糊了下,她头晕目眩的靠在墙上。
    「小姐,该是去学校的时候了。」佣人踏进客厅,脸上毫无表情,语气更是毫无起伏,但见到西丝坦丁一脸难受的靠在墙上的样子还是吃了一惊。
    佣人见西丝坦丁的脸红的很不自然,于是上前摸她的额头测了下体温,她惊呼道:「好烫,小姐你发烧了!今天不要去学校在家休息,我去请医生来。」
    西丝坦丁抗拒的拼命摇晃脑袋,断断续续的说:「不、不行,去学校前要去找哥哥,他在等我带食物过去,我还要替他做好吃的食物,我怎么可以病倒呢?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允许!」
    「哼!那种傢伙给他饿死算了……」佣人小声咕噥「也希望你病死算了」,但西丝坦丁没听见更没有精神去注意这种事。
    「哥哥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哥哥……所以所以……」西丝坦丁逞强着要往家门走去,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趋于平静……
    「小姐?小姐?请醒醒!」
    ※
    我不能没有你〈你〉。
    没有你〈你〉我活不下去。
    为了你〈你〉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
    这种自以为般的生活终究会崩溃。
    ※
    伊尔烈兹倾斜餐盘,食物啪搭啪搭的往垃圾桶掉落,这时他的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叫嚣,他的手有一瞬间停滞下来,双眼眨也不眨的注视残留在餐盘上的食物,内心正在剧烈抗争,最后他索性放开手让盘子跟食物一起丢进垃圾桶。
    伊尔烈兹确认了下时间,现在还很早,离今天预定的实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他还可以继续睡觉,但他睡不着,肚子因空腹而传来空虚的感觉,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等下还有个实验等他,这让伊尔烈兹的心情极度的差。
    但是等下西丝坦丁会来,唯一不会冷冰冰对待自己也是唯一会以笑容面对他的人,她的体贴、温柔和那甜甜的笑简直就是对他的救赎般使他心中的阴暗一举扫光,内心的负面情感也因此灰飞云散。
    可是为什么他却时常感到不安呢?有种这么做是错误的,宛如是种麻醉药般只是一时性减轻痛苦,但等时间过了痛苦依然会侵袭而来,伊尔烈兹不敢想像,要是哪一天失去了麻醉药时,没办法一时减轻痛苦的话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伊尔烈兹也隐约发觉自己越来越没有理智,对不认识的小孩竟也会產生杀意,他好害怕,要是哪天变得不再是自己时该怎么办呢?
    伊尔烈兹不断压抑自己的情感,导致他无法发洩,使他觉得快要发疯,他快受不了,要是能让情感牵着鼻子走该有多好,不需要再多加思考更不用顾虑任何事,变得不再是他自己也无所谓,要是能因此舒缓心中的痛他也十分乐意,但是他的心中有牵掛的人,他的任性、他不考虑后果的行为只会害了她,所以为了暂时平抚自己内心的痛,他需要西丝坦丁,明知这是不对的,他还是不能没有她。
    他们之间的关係不知不觉中变质了,好像在互相利用般……因为有对方的存在才能抚平自己的伤痛,他们之间的联系只因这个而存在。
    伊尔烈兹离开房间,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急促,很想很想见到她,不知不觉间西丝坦丁变得像是种毒药般再也戒不了,没有她真的没办法再活下去。
    但是……
    自动门外理应出现她的身影,她那令人怀念的靦腆笑容或者是温柔的表情,手上总是提着像是要去野餐般的竹篮,还会开心的叫唤他哥哥。
    但现在什么也没有……那里空盪盪的,不管再确认几次,事实就摆在眼前,她没有凭空消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缩小……
    西丝坦丁没有来。
    伊尔烈兹为这状况而呆住了,但他随即要自己保持冷静,只是西丝坦丁迟到而已,说不定她睡过头,也有可能因为正在做什么美食而忘了时间,或者是时鐘没电了……
    反正一定是因为有某种原因让她无法准时到来,她只是迟到而已,不是不来……伊尔烈兹不断安慰自己。
    一分鐘过去了,十分鐘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
    仍没看到西丝坦丁的身影。
    伊尔烈兹的内心感到十分动摇,因为厌倦了吗?还是不再需要我了?或者只是单纯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而不能来?他的脑袋呈现一片混乱,他无法冷静下来。
    冰凉的物体突然轻掠过伊尔烈兹的鼻樑间,他抬头往天空望去,一滴、两滴、三滴──慢慢从稀稀疏疏的绵绵细雨转变为倾盆大雨。
    伊尔烈兹赶紧躲在屋簷下,他伸手感受雨滴打落在手上的感觉,冷冰冰的,跟大家对他的态度是一样的……也跟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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