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埋葬的地点并不深,阿道斯与罗伯特挖了几十分鐘后,便露出了装尸体的布袋,由于已经埋葬半日的关係,割开布袋立即传来一阵阵令人不安的腐败的气味,水分丰富的内脏处还可以看见蛆虫蠕动,不过两人毕竟都是习于解剖动物与製作标本的生物学家,很快便戴起手套并取出手术刀镊子与剪刀,极有默契的将雷的尸体检查了一遍。
    「珍妮小姐,卡森先生是说,雷是被野人袭击死去的吧!请问野人手上是否有携带任何武器,不论是棍棒、石器或是铁器皆可。」
    此刻珍妮站立在离两个起码五十步的距离,她拿着手帕摀住口鼻,表情显得十分不情愿,对于第一次看见新鲜尸体的人,珍妮的反应实属正常不过了,只是阿道斯有时实在无法理解,蛆虫可是地球上最可爱的生物之一了,在动物体内有难以计数的微生物,在免疫系统的作用下呈现一个平衡共生的阶段,但随着宿主死后平衡打破,微生物便不受控制的恣意繁殖生长了,这个过程俗称「腐化」,并吸引了丽蝇与麻蝇的產卵,当然对多数人这并不是一个快乐的过程,但要是没有这些食腐者,地球上可就被尸体给塞满到一点活人的空间都不剩了。
    珍妮思索了一下确认道:「没有,卡森先生说野人力大无穷,他一拳击打过去,像是打在一堵密实的墙壁上,他说是徒手将雷给撕碎的。」
    「好,谢谢。」
    回程时依旧是坐着马车,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修好的马车随着一路奔驰仍规律地传来晃动感,这是阿道斯更加想念起汽车的种种优点了,但罗伯特听完却敬谢不敏,还宣称那种晕眩的感觉一生一次就够了。
    一路上两人又讨论了些案情,阿道斯道:「始祖鸟遭窃,不可能是一人所为,一定是背后某个团体想要藉此得到利益,抑或是藉此让某些团体遭到打击,如果没有特别的线索,我觉得应当从这两点来做个突破思考,另外,始祖鸟化石到此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晓呢?」
    「据我所知西门子此行十分低调,此来并未透漏过任何讯息,要说有机会知道始祖鸟化石的出土,恐怕也是皇家学会之人,才有可能。」罗伯特道。
    「那我们就从皇家学会中与始祖鸟有密切相关的人开始调查好了,有哪些阵营会因为始祖鸟化石的失踪而获利,抑或相反的能够作为报復的工具?」
    「要这样说的话人数恐怕不少,尤其是伦敦标本的出土证明了演化论中失落的环节,这点可是引起『神创论』的强烈不满,后来有些人便成立了一个叫做『天选者』的社团,他们行为激进,四处用煽动的言论和传单发放许多詆毁演化论和反科学的文字,甚至还纵火烧毁了一个蓝灯书坊,只因为他们出版达尔文的作品。」
    「如果他们的行为真的如此疯狂,那么将怒气迁移到始祖鸟化石也是不无可能的,毕竟欧文爵士和神创论者目前仍坚信伦敦标本只是突变,并非演化,而据方才西门子提供的资料来看,柏林标本却的所有性状特徵与伦敦标本的特徵是相当一致,甚至更符合『爬虫与鸟的过度』,只要柏林标本能得到专家完整鑑定,应当会能成为比伦敦标本更具效力的化石样本,这应当是神创论者所不希望见到的事情,只是底下的神选者毕竟只是旗子般的角色,幕后必定还是有人操纵方有可能做恶,看来还是要先从皇家学院里开始调查。」
    「那要从谁开始呢?」
    阿道斯闭上双眼,此刻一个禽龙似的身形跳出来,他道:「欧文爵士,他是伦敦标本的鑑定者,如果能和他谈谈,说不定能找出一些线索。」
    罗伯特皱眉道:「依我看来有些困难,他会愿意见我们吗?」
    「欧文爵士是古生物化石的专家,不论此事和他是否相关,应当都可以问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此刻感觉马车的速度一整个慢了下来,阿道斯往窗外望去,原来是马车此时驶入了热闹的街市间,卡奈森道:「两位先生,真是抱歉,前方突然涌入了大量的市民,现在路况十分壅塞,恐怕要在这里困一阵子,人群才有可能疏散。」
    「是吗?那不要紧,不然我就下来用走的吧!反正这里离我家也不远了。」阿道斯道。
    前方身上披掛着波斯毯与闪亮流苏的大象缓慢踏步前来,最上方端坐的却是一个不足五呎的侏儒男子,后方跟随着十一匹配带着鲜红色鞍具的马,马额上装饰的流苏如同不断跳跃的火焰,中央有十几名身着浮夸色系灯笼裤的男男女女手持着风琴、竖笛与鼓……使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热带飘移而来的花色鸚鵡顶着蓬状的头饰以及一身炫彩,马车上拉着一个体型有三人大的胖女人,穿着清凉且不断对着民眾做飞吻,后方则是一幅油彩画的看板,上头手绘出喷着火焰的龙、有着鱼尾的人鱼……
    「来龙巢看马戏喔!巨大的白色帐篷已经在郊外搭起了,里头有全世界最精彩的马戏和魔术表演,还有最令你大开眼界的畸人秀以及各种五大洲三大洋蒐罗而来的怪物,一的人只要三便士,快到龙巢来参观,经歷一场前所未有的感官奇异之旅喔!」
    围观的群眾不断好奇地涌向马路间,此刻游行的队伍停下来,这一群人便直接在地点开始进行各种杂技,立在彩球上的花脸小丑吐出一大口火焰逗乐了一大群观眾,丢着酒瓶的高帽子男孩将手上的酒瓶从三个变成五个再到十个当酒瓶几乎要甩出去时以恍若磁力的方式瞬间勾回。
    这真是太有趣了,处在人群中,但很快阿道斯便发现他和罗伯特走散了,眼前这里大略挤满了伦敦十分之一的市民,想要找到人大概无异于大海捞针,然而阿道斯想要离开却也有些困难,围观的群眾就像潮水,固定的把他挤向某个方向,他试图往人群较少的地方疏散,好不容易终于走到比较边缘的巷弄里。这里也有一些零散的表演,但和外头的巨兽和华丽的声光表演下,显然沉静不少,一名魔术师打扮的礼帽者正从帽中放出数十隻纯白的鸽子来,再过去则是一名亚麻仁色肌肤的女子被一条的真丝绳索与护具缠绕,悬掛在木粱之上,小巧的足尖离地面约莫一尺的距离,她身上穿着由绝缘帆布製成的洋装,眼珠是沉静的漆黑,像是神秘却坚硬的黑曜石般。
    她脚下的地面放了数十片黄铜做成的花瓣与叶片,随着魔术师将一根长长的带电的玻璃管,管子一端则以真丝缠绕莱顿瓶,碰触她的蛇一般的腰隻,那些花瓣与叶片便朝着上方:女郎的脸颊、抚媚动人的纤纤玉手、还有向上飞升的发丝冉冉升起了,阳光照射下,那酒红色的头发像是在无声的燃烧一样。
    此刻魔术师将一白炽灯泡,以花束的姿态递给那名女子,那玻璃球体内的马蹄形的金属圈產生了一股蓝白色的光,像是捕获了闪电。
    丢入一便士之人便能亲吻我的脸颊,感受电流的魔力。下方的文字写道。
    眼前的景象令人想起十八世纪初期曾经有过的「悬起的男孩」实验,阿道斯情不自禁的走过去,眼前这名电流女郎有种似曾相似之感,使他想上前确认。
    「美丽的女士,请问我如何才能亲吻你的唇呢?」
    女郎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或许是她时常得面对类似的询问,因此习惯将此类问题归类成了一种男女之间的情趣,而且是有助于生意的那种。
    「你叫什么名字?」
    「阿道斯。」一不小心他说了自己的本名,而不是祖父。
    「那你得先找出这个谜题的解答才可,回答我:在上帝所造的万物中,什么东西的速度最快?」
    在古老的传说里,勇者带着魔王之女逃逸时,面对马厩内一匹名为风、一匹名为思想的马,勇者选择了风,殊不知最快的乃是思想,此刻阿道斯微一沉吟,说出了答案:「电流。」
    「什么东西既是物质,又是能量。」
    「光,正如你手上的诞生的电光。」
    最后一个问题:「伦敦的点灯者a终年为街灯点光,后来不堪负荷想找人协助,但为了公平起见,每人的工作分配天数必须是邻近的两数二次方,如果找到一人协助时,a与b一年需点几次方灯光;若找到三人分担,a、b和c则各需点几次方的灯。」
    「一人分担时须点13、14的二次方;若三人则分别是10、11、12的二次方。」
    「那好,阿道斯,闭上你的眼睛。」
    一股微微酥麻的搔痒感,从脚趾间蔓延到全身,像是有电流一寸寸的吻遍肌肤,他感觉头发似乎都随着电流跟着反抗地心引力了,他几乎以为自己会经歷一场穿越,但没有,当睁开眼睛的一刻,从那双漆黑色眸子的倒影里,反射出一名身披大衣的暗色身影,正隐匿在墙壁转角处窥视着他。
    他迅速的转身衝出,想要去追那人,早在他行走在白樺树林时,便注意到有一个陌生的身影与他保持了不远不近的固定距离,当他故意停下在田间与罗伯特谈论白粉蝶时,那人便停下,但当两人开始走时,那人也开始移动了,当坐上轿车后那人不知哪里弄来一台脚踏车紧跟其后,也是因此,他才故意在坐上轿车时玩了一个奇怪的赌约,表面上是竞技,实则摆脱。
    此刻他没有犹豫,瞬间往后衝去,估计此人离自己不过数十公尺,以自己的脚力一定可以瞬间扯下那人的帽子,揪出真面目。
    但这次他却没有算准,那人奔跑速度并不快,但奇怪的是脚步比一般人还要大,几乎一大步就是一个跳跃的距离,阿道斯追了一阵不但没有靠近反而拉开了距离,随着那褐色的身影绕了好几的弯,原本阿道斯担心的是那人会鑽入游行附近的群眾中,这样一来在茫茫人海中自己就绝对找不到那身影了,但那人不知为何却逕直往巷子拐进,眼见巷内人逐渐减少,那人似乎也累了,脚步逐渐放慢,只要再一下子,应当就能追到了,到时自己要拉开他的帽子,看清楚他的模样。
    然而最后,跟踪者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望向前方一堵高大墙壁,这是飞鸟也难以飞过的死巷,但人却离奇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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