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向永城以东的符离一带撒出了大量斥候眼线后,陈应良除了抓紧时间整军备战之外,剩下的也就是求神拜佛的祈祷苍天开眼,让杜伏威这股流寇别在继续向东,直接向南去找钟离郡或者江都王世充的麻烦了。
    没了报国军当打手,陈应良这一次是说什么都没信心能干掉乱世枭雄杜伏威了,因为陈应良当初接手报国军时,报国军的将士都已经东都右武卫接受过一年以上的正规军事训练,完全熟悉了队列战阵,武器盔甲早已齐备,陈应良只要鼓动起他们士气斗志就行。
    而现在的谯郡军队,除了必须保卫城池码头等重要设施的五个府兵团队外,陈应良手里就只有刚刚组建的十个团两千多人的乡兵队伍,士兵不是从芒砀山和嵇山抓来的匪兵俘虏,就是新招募来的农家子弟,刚开始接受军事训练不久,从没上过一次战场,武器盔甲也才刚刚到位,绝大部分人还连战马都没有骑过,骨子里基本上还是一群乌合之众,想靠这样的队伍以少胜多,干掉乱世枭雄杜伏威麾下的三万多人,陈应良再是怎么的狂妄,这次也没有多少信心。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因为杜伏威的队伍同样也在起步阶段,同样也是一群乌合之众,陈应良自信碰上这样的队伍,即便没有胜算,只求自保问题绝对不大。但麻烦的是,现在陈应良已经是不能仅仅只要做到自保就行了,还必须阻止杜伏威部流窜进相对比较富庶的谯郡境内杀人放火抢钱抢粮抢女人,更不能让杜伏威的队伍从谯郡借路流窜至其他地方——不然的话,陈应良在朝廷里的对头们可就有的是话说了。
    恶有恶报,利用杜伏威做了借口就必须得承担起后果,再怎么的求神拜佛也没用,次日正午,又一道来自符离的加急军报送到了永城——杜伏威的队伍并没有攻打符离县城,选择了绕过城池直接西进,不堪重负的符离百姓则向过江之鲫一样的不断加入杜伏威队伍,北面的彭城重镇主力队伍已经被留守董纯带到了琅琊剿匪,剩余力量仅能自保,符离小县更加无力剿贼,只能是闭城死守,再有就是给陈应良发两道文书报警走过场。
    听到这消息,陈应良的脸色当然象是死了老婆一样的难看,大骂杜伏威不是东西,自己既没刨他祖坟,又没调戏他的妹子,干什么一定要和自己不过去?长孙无忌也抽自己的耳光,骂自己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倒是袁天罡这次没装神棍,指出道:“杜伏威这是聪明选择,他的北面是彭城留守董纯,南面是淮河天险和江都王世充,这两处都好惹。东面是大海和实力强劲的乱贼赵破阵部,没多少流窜空间也没多少油水可捞,只有我们这边比较薄弱,也比较富庶,是杜伏威流窜的最好选择。”
    “******!”陈应良骂了一句脏话,“董纯王世充不好惹,难道我这个平叛名将就好欺负了?这个狗娘养的杜伏威,为什么就没想过往蕲县、谷阳去,直接在当涂渡淮河,偏要来谯郡给我找麻烦?”
    “这……,我就不知道了。”碰上陈应良这么一个以邻为壑的上司,袁天罡难免有些傻眼,只能是苦笑道:“这个问题,通守大人你最好还是去问杜伏威本人,应该他自己才知道答案。”
    “兄长,你这话提醒了我,杜伏威会不会真的是故意冲着我们谯郡来的?”长孙无忌猛的抬头,飞快说道:“按常理来说,以兄长你名满天下的声威,杜伏威的流寇队伍如果不想碰上铁板遭到重创,最理想的流窜路就是兄长你说的,取道蕲县、谷阳南下从当涂渡淮河,或者是我们谯郡的南部向西流窜,袭扰汝阴淮南这些富庶郡县,可杜伏威偏偏不走这些理想路线,直接往我们谯郡杀来,这一点很象是故意来找我们的麻烦啊?”
    “不太可能吧?”陈应良有些惊奇,道:“我和杜伏威无冤无仇,连面都没见过,他为什么要故意冲着我来?”
    “或者是有人通风报信,挑拨离间呢?”未来的大老奸长孙无忌眨巴着奸诈的绿豆眼,阴森森的说道:“现今谯郡的正规军孱弱稀少,自保都还嫌不足,新军刚刚组建,训练和装备都还没有齐全,正是青黄不接难以为继的时候,这些情况,只要是对我们有敌意的人稍加留心就能察觉,这些人再把这些情况往杜伏威那里一捅,杜伏威难保就不会生出趁虚而入的心思。”
    “你说的是张迁或者田家兄弟的余孽?”陈应良醒悟过来,道:“这些人恨我们入骨,又了解谯郡情况,对我们的虚实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干这事既有动机,也有条件。”
    “也许还有别人。”长孙无忌说道:“我们谯郡除了田家兄弟和张迁外,还有十来股小乱贼,兄长你迅速消灭了田张二贼后,这些小股乱贼现在虽然暂时销声匿迹了,但未必没想卷土重来,与外寇勾结乘机浑水摸鱼也是一个理想选择。以小弟之见,兄长你不妨派几个人冒充从贼乱民,先东进去投奔杜伏威队伍,刺探具体情况,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百战百胜。”
    “妙计。”陈应良一听十分满意,立即吩咐道:“你马上去一趟军营,让马三宝找几个靠得住人去刺探情况,许给他们重赏,只要摸清楚敌人情况,多赏些钱粮也无所谓。还有,最好找那些从土匪窝里投降过来的士兵,他们熟悉乱贼的内部情况,刺探情报更容易一些。”
    长孙无忌领命而去,而长孙无忌前脚刚走,城父县令邓者玄后脚就来拜见陈应良打听军情了解情况了,话里话外还有想立即返回城父主持县务的意思,陈应良知道他是怯敌想跑,但也没有介意——反正把这个小县令强行留下也没什么用,一口就答应了让邓者玄立即返回城父,害怕被流寇包围在永县城内的邓者玄大喜,赶紧告辞。而陈应良也临时改了一个主意,要求邓者玄把朱粲留在永城几天,帮助自己剿贼,邓者玄只求自己能够脱身避险,那管朱粲的什么死活,自然也是一口答应。
    危急时刻被陈应良留在了听用,胸怀大志的朱粲当然是不仅没有害怕,相反还万分兴奋,觉得自己大展拳脚的机会到来,拜见陈应良接受号令后,还主动请缨率领一军去主动迎战杜伏威队伍,陈应良则微笑着摇头拒绝了朱粲这个请求,告诉朱粲说敌情不明且敌众我寡,不能冒险出战,然后打发了朱粲去见马三宝,让朱粲担任马三宝的副手,听候马三宝指挥作战,朱粲虽然有些失望,但也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命令。
    “情况紧急,将就着用一次吧。”陈应良在心里嘀咕道:“如果有机会,把他坑死在战场上,也是为老百姓除去一个隐患。”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陈应良用隋炀帝赏给自己的武器盔甲武装了四个团的新军队伍,让这四个团的重装步兵担任作战主力,由马三宝率领;余下的轻步兵则安排为机动队伍,由朱粲和张笛等人率领;又挑选出了一百余名用过弓箭的士兵,匆匆组建了一支弓兵队伍,交给从府兵中抽调过来的李义率领,陈应良的亲兵队伍则由自家下人和抽调的部分府兵组成,余下的府兵全部移驻城内,保卫永城大本营的安全。
    军队武装部署好了,但战斗力仍然让陈应良万分担心,心里不断期盼杜伏威突然改变目的,掉头向南去找蕲县、谷阳那边的麻烦,可是让陈应良绝望的是,同一天,谯郡这边撒出去的斥候眼线纷纷送来噩耗,杜伏威的庞大队伍一直在往西面开拔,并且已经越过了定陶山,抵达了睢水河畔,距离永城已经仅有六十余里,距离谯郡边界更是仅有二十里,随时可能越过郡界杀入谯郡。
    确认了这一消息,陈应良也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一是率军主动出击,御敌于郡门之外,二是闭城死守,利用城防工事保住谯郡七个县城,坐视杜伏威在城外大肆抢劫,继而途经谯郡流窜向其他郡县。万不得已之下,陈应良只得在当天夜里召开紧急会议,与谯郡众官和自己幕僚帮凶商议御敌之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商议讨论的结果毫无收获,以董由和谢维平为首的文官坚决主张闭城死守,坚壁清野使杜伏威队伍在谯郡无粮可就,待到杜伏威粮尽之后自会遁走,死皮赖脸来参加这个会议的云大少卿也大力附和这个意见——其实这个办法也很稳妥,眼下刚刚开始春民间存粮稀少,坚壁清野其实要不了几天杜伏威就得自己滚蛋。但很可惜,陈应良绝不能采取这个稳妥策略。
    马三宝和朱粲坚决主张迎战,理由是杜伏威的队伍虽众,却仍然还是一群乌合之众,战斗力并不强大,而谯郡新军经过一多月的军事训练后,已经有了一些正规军的模样,武器装备更是远在敌人之上,再辅以部分正规军,未必就没有战胜敌人的机会。——这个机会也确实存在,但太过冒险,目前处于起步阶段的陈应良不到最后关头,还真不想冒这个险。
    两个参谋幕僚长孙无忌和袁天罡沉默不语,都知道这两个法子各有忧劣,也都拿不定主意该采取何策,只能是让陈应良自行抉择,而陈应良本人更是犹豫万分,许久都拿不定主意。见此情景,贪生怕死的云大少卿有些沉不住气了,催促道:“应良贤侄,你是谯郡通守,这事你得说话啊,老沉默着干什么?乱贼距离永城已经只有六十来里了,也许明天下午就能杀到永城,你再不拿主意,也许就来不及了。”
    “老叔,别急。”陈应良摇头,道:“我正在想办法,看看有没有第三个办法,既不用冒险出战,又可以让杜伏威不侵入谯郡。”
    “还能有什么办法?”云大少卿不耐烦的说道:“你总不能象在官场上,给杜伏威送些礼物,请他退兵或者改道吧?快下令吧,让军队退回城内守城……。”
    “老叔,你说什么?!”正在绞尽脑汁的陈应良突然抬头,向云大少卿问道:“老叔,你刚才说什么,总不能象在官场上一样,然后什么?”
    “我说,总不能象在官场上一样,给杜伏威送些礼物,请他退兵或者改道。”云大少卿疑惑复述,然后又惊讶说道:“贤侄,你不会真想给杜伏威送礼行贿吧?”
    陈应良又不说话了,眨巴了三角眼盘算了许久,还突然露出了一些笑容,道:“这也未必,给杜伏威送礼行贿,就算不能让他退兵改道,也许还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不懂兵法的云大少卿张口结舌,长孙无忌则是眼睛一亮,道:“兄长,你想示敌以虚,让敌人掉以轻心,然后突然出手破敌?”
    “贤弟太客气了,别用示敌以虚这个词,直接说笑里藏刀就行了。”陈应良大笑,道:“你们别急,让我再想想如何笑里藏刀……。”
    “报——!”
    陈应良话还没有说完,老邻居三狗子就又冲了进来捣乱,报告说马三宝派去的一个内线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紧急军情,陈应良不敢怠慢,赶紧命令将人领上堂来问话,然后没过多久,当初无意中帮助马三宝取下张迁首级的小匪兵何二就跌跌撞撞的冲上堂来,还气喘吁吁的大喊道:“通守大人,马三哥,是田白社!田白社那个贼头投奔了杜伏威,你派去刺探军情的内线,有一个被田白社认了出来,当场就被活埋了!”
    陈应良霍然站起,脸色也顿时变得铁青,吩咐道:“别急,先喝些水喘口气,把情况慢慢报来,越详细越好。”
    何二答应,喝了些水把气喘定,这才详细介绍起了自己去刺探敌情的经过,原来何二奉命去刺探敌情后,无比顺利的就混进了到处招揽流民壮大队伍的杜伏威队伍,并且被收编进了杜军苗海潮部,然而何二刚假如苗海潮伍没过多久,就看到断了一只手的田白社领着一群乱贼活埋不慎暴露的谯郡眼线——那眼线因为来自芒砀山田匪队伍,被田白社见过所以就无比倒霉的被认了出来。然后苗海潮的队伍也开始了对新人的甄别,出身于嵇山匪帮的何二好不容易蒙混过关,然后就赶紧逃回来报信了。
    听完何二的报告,董由和谢维平等谯郡老人当然是愤怒万分,大骂田白社祸害遗千年,又引狼入室领着杜伏威来谯郡为害,陈应良则是先恍然大悟于杜伏威的对谯郡情况之了解,然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向何二盘问敌人情况,从中寻找可以利用的情报。
    从何二介绍的情况与斥候的探报大同小异,杜伏威的队伍确实有三万余人,但基本上是由百姓与流民组成,编制混乱,武器装备良莠不齐,是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乌合之众,战斗力并不强大,唯一可怕的就是人多势众,并且很得基层百姓支持。——这里必须得替杜伏威说一句公道话,做为一个曾经占据一方的乱世枭雄,杜伏威也很擅长汲取教训和学习成长,在他的实力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后,也学着组建了绝对忠于自己的精锐队伍,取名上募军。当然,这支精锐队伍现在还没出现。
    尽管何二带回来的情报与斥候侦察相差不大,但陈应良还是不肯错过这个收集情报的机会,沉思了一段时间后,陈应良又问道:“何二,你刚才说,你混进乱贼队伍后,被编制进了乱贼苗海潮的队伍,那你在苗海潮的队伍里,可曾听说过苗海潮为什么要率领他的队伍加入杜伏威的原因?”
    “听说过。”何二的回答让陈应良喜出望外,何二如实答道:“小的加入了苗海潮的队伍后,和一些新乱贼听过一个乱贼头领的训话,说苗海潮是听了杜伏威的书信劝说,觉得一根筷子容易扳断,十根筷子扳不断,这才带着他的队伍加入了杜伏威,接受杜伏威的号令指挥。所以那个乱贼头领要求我们团结一致,这样才可以杀官抢粮,吃得饱。”
    “那么你可知道,苗海潮的队伍加入了杜伏威后,是单独编制,和是和杜伏威的队伍混合编制?”陈应良赶紧追问道。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何二哭丧着脸答道:“小的加入叛贼队伍还不到一天时间,又谁都不熟悉,所以不知道这些情况。”
    “没事,你再回答一个问题就行。”陈应良赶紧说道:“苗海潮的队伍,是分营驻扎,还是和杜伏威的队伍混合驻扎?”
    “分营驻扎。”何二想都不想就答道:“实际上,乱贼队伍都是分营驻扎,几个大小头领率领各自的队伍分营驻扎,营地的界限很分明,一眼可以看出来,不过杜伏威的队伍营地最大,苗海潮的营地只是第二大。”
    “很好!”陈应良拍手大喜,眨巴着三角眼盘算了片刻,又把目光在堂内诸人脸上一一转过,最后定格在了因为丢官罢职跟着长孙无忌跑来谯郡投奔自己的钱向民身上,脸上露出了亲切微笑,道:“钱大人,想不想重新入仕?谯郡正好缺一个兵曹参军事,虽然只是正八品,及不上你之前的七品府丞,但如果不重入仕途,将来也没有升官的机会是不是?”
    “多谢通守大人,小人愿意担任此职。”钱向民大喜答道。
    “钱大人,别急。”陈应良摇头,又微笑说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你如果不帮朝廷做点事,立点功劳,我还真不好重新向朝廷举荐你。不过正好,我现在有一个很简单很轻松的差事交给你,帮我办成了,我就向朝廷请封你为谯郡兵曹参军事。”
    “请通守大人吩咐,小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钱向民更加欢喜的答道。
    “放心,我不要你赴汤蹈火,更不会要你粉身碎骨。”陈应良笑道:“我只要你替我出使一趟乱贼军队,去见一见苗海潮,给他送点礼物……。”
    砰一声,陈应良的话还没有说完,钱向民就已经摔在了地上,惨叫道:“陈通守,这任务还叫轻松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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