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因为皇上的期盼,还是谢明韵真正才气纵横天下无敌,还是两者兼而有之,殿试放榜,本朝头一个,好象也是历朝头一个六首三元,新鲜出炉。
    这一科进士,风光都在谢明韵。
    放榜那天,谢府和谢尚书府上都是早有准备的,放赏放彩头放的满城飞红,隔天一早,谢明韵早早到礼部准备一应礼数,早饭刚过,青叶就禀报了进来,垂手笑道:“九奶奶,九爷走前吩咐了,已经给九奶奶订好了地方看热闹,怕一会儿街上太挤,车子过不去,咱们得早点儿过去。”
    苏囡一个愣神,“老夫人……”
    “九爷吩咐了,诸事他都安排妥当了,九爷请了九娘子和九奶奶一起过去,九奶奶放心。”青叶看了眼苏囡,笑道。
    苏囡犹豫了下,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衣服,这几天穿的都喜庆的衣服,这衣服不用换,“九娘子呢?让人去请了没有?”
    “已经去请了,说是在二门里等九奶奶。”
    苏囡跟着青叶,出到二门,谢明韵那辆大车已经停在二门里,苏囡刚上了车,九娘子就连走带跑从二门出来,几步上了车。
    谢府正院,谢明韵祖母周老夫人沉着脸,听婆子垂手禀报九奶奶和九娘子一起出门,说是去看簪花游街去了。
    屏退婆子,周老夫人看着谢尚书夫人赵氏,“你看看,说出去这就出去了,也不到我这儿请一声示下,这叫什么事儿?”
    “你别怪她,这必定是九哥儿的安排,刚才不也说了,是青叶跟着的,这是九哥儿的意思。”赵老夫人声音沉缓。
    “我知道,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周老夫人轻轻拍着胸口,“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你说……唉!”
    周老夫人一声长叹,说不下去了。
    都说他们谢家九公子如何如何,谢家如何如何,可谁知道这中间的苦楚,她们家这位九公子,她总觉得,他就没把家人当家人过。
    “要说我,你得往好处想,往宽处看。”赵老夫人缓声劝道:“你想想,他七八岁上头,就自己买人自己用,他身边那个老吴,到现在,咱们谁知道来历?不但不知道来历,连那个老吴平时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身边的人,青叶红叶什么的,哪一个不是只听他的吩咐?
    还有银子,他有生意,有的是银子,这生意是什么生意,银子都是哪儿来的,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还是他翁翁知道?都不知道。
    他十一二岁,跟太子相交莫逆,要不是太子说起,咱们谁知道?
    别的就不说了。
    他从七八岁,大约更早,就自己作自己的主,他有人手,有银子,他说不考了,谁能怎么样?他说不想成亲,咱们连提都不敢提。”
    赵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想开点吧,现在多好呢,前儿他大翁翁坐着坐着笑出了声,说是总算能留下九哥儿了,九姐儿那句,她九哥有人气儿了,我也这么觉得,你这个人,年青时候就是这样脾气,有一想着二,好了还想再好,这脾气论上进是好,可放到九哥儿身上不行,你可不能犯糊涂,九哥儿,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真要是……”
    赵老夫人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他大翁翁说过一回,说九哥儿这份冷情冷性,是能看着谢家抄家灭族的。”
    周老夫人轻轻打了个寒噤,片刻,叹了口气,“这话,他翁翁也说过。我也不是……我就是……唉,你说的对,我这脾气不好,总是这样,有了一就想二,有了二就觉得三也是不是能想。可搁九哥儿身上,就是不能想。
    九哥儿这个媳妇也不能算不好,前儿九姐儿跟我说,九哥儿媳妇说,她跟了九哥儿这几个月,心满意足,往后不管怎么着,她都知足了,还说,咱们家不满意她,人之常情,换了她,她也不满意,至少是个明理的,这就好,明理这一条,就难得。”
    “可不是,头一条,九哥儿觉得她好,第二条,明理,多好,那孩子我看着又聪明,以后生了孩子,指定笨不了,这就好了,什么家世嫁妆的,九哥儿还用得着媳妇有家世嫁妆?”赵老夫人接话笑道。
    “就是这话,我也得改一改脾气,再说,你从前那话对,不聋不瞎,做不得阿翁阿婆,我这个太婆,也该瞎一瞎,聋一聋了。”周老夫人跟着笑道。
    “就是这话,这把年纪了,该不管的就别管了,该享享清福了。”
    苏囡和九娘子一辆车,在九娘子一迭连声的催促中,很快到了事先订好的茶楼后门,前门已经净过了街,中间不许闲人行走,路两边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别说车,连人都挤不进了,只能后门进出。
    九娘子拉着苏囡,跟在殷勤无比的茶博士身后,一口气跑上楼,进了拐角的雅间,旋身看了一圈,呀了一声,拍着手赞叹不已,“九嫂,九哥对你真好,这个位置真是太好了,太难得了,九哥怎么订到的这么好的地方!”
    这间茶坊座落在御街和东大直街交错口,这间雅间正对着御街往宣德门方向,是个拐角,往那边能看着簪花进士出来,一直看到楼下,再从这边一直看过去,差不多是整条线上看的最长最远的地方了。
    “小的多嘴,状元公到小号订这雅间,小号从东主到掌柜,到小的们,不知道多荣幸。这间雅间原本有人订了,小号的东主和掌柜亲自跑了一趟,人家听说是状元公要订,连小号退回的银子都没要,说这些银子,就当沾沾状元公的文气和福气了。”
    茶博士退站在雅间门口,连连躬身,退下去片刻,摆了满桌子茶点上来,又沏了茶,才垂手退下。
    两人坐了没多大会儿,远远的,从御街那一头,庄严中透着热闹喜庆的鼓乐声响起,原本已经很热闹的街道两边,一下子沸腾起来。
    要知道,今年的新进士簪花游街,可不是往年,今年的状元是谢明韵,六首不六首的,京城的市井百姓们也就说说而已,最让他们,应该是她们,兴奋的,是谢家九公子的好看,传说中那是神仙都不如他好看,可谢九公子真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满京城的闲人,对这位谢九公子,都是听说,亲眼见过的,几乎没有。今天谢公子,状元公,要簪着花骑着马,慢慢的从街上走过,让她们看个清楚,跟看新进士比,这个才是最让人兴奋的。
    一片锦绣荣华还远的只能看到一团,苏囡她们这间茶楼下的街道两边,已经欢声雷动,叫着笑着,热闹的九娘子和苏囡说话,不扯着嗓子,苏囡都听不到了。
    队伍越来越近,最前面是宫中的鼓乐,比市井中的鼓乐不知道好听了多少倍,不过没人留意,这个不光是今年,就是往年,也没人留意,和后面的热闹比,这些鼓乐实在太不够看了。
    鼓乐之后,是一队儿一队儿的御前侍卫,年青的六部官员,都是上一科,上上一科的进士,衣着鲜亮,头簪红花,带着喜庆,勒着马,缓缓而行。
    之后,头一个,就是骑着匹乌黑高大的骏马,一个人占了一行的状元谢明韵。
    队伍还离的很远,苏囡就趴在栏杆上,踮着脚尖,努力往后看,她要在能看到的第一眼看到谢明韵,要从能看到的第一眼,一直看到看不到的最后一眼,在能看到他的时候,她要看个够!
    一队儿一队儿的鲜亮侍卫之后,谢明韵如同群星中的皎月,一露面,就压过所有人。
    苏囡喜悦无比的呀了一声,她的惊叫声音不低,不过在周围无法比拟的沸腾热闹中,她这一声惊喜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
    苏囡看到谢明韵时,谢明韵也看到苏囡了,原本面无表情端直坐在马背上的谢明韵,看到苏囡第一眼,笑容绽放,目光落在浑身热烈看着他的苏囡身上,再不移开。
    谢明韵突然而来的笑容,让周围已经沸腾无比的热闹,骤然又往上扬了不知道多少,连谢明韵前后的队伍,都有几分骚乱,前面的侍卫和六部官员们忍不住回头,再顺着谢明韵的目光,看向紧挨着栏杆,眼里只有谢明韵的苏囡,有几个侍卫,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谢明韵后面的进士们,更是一个个伸长脖子,看向苏囡。
    无数道好奇羡慕惊讶以及无法说清意味但都热烈无比的目光,在谢明韵和苏囡之间看来看去。
    九娘子在那些御前侍卫和进士们的目光看过来时,就赶紧退进了屋里,被那么多人注目,实在太可怕了。
    苏囡全幅心神都在谢明韵身上,在谢明韵看向她的目光里。她没留意那些看向她的目光,就是留意到了,她也不介意,别说这些只是注目,就算是满天飞刀,落箭如雨,她也要看着她的九公子,不会退后半步。
    谢明韵迎着苏囡热烈到几乎是肆无忌惮的目光,笑容更盛。
    也不知道是大家的错觉,还是前面的御前侍卫真是放慢的马步,在谢明韵经过那座茶楼,经过苏囡时,格外的慢。
    谢明韵仰头看着低头看着他的苏囡,抬手从头上摘下朵花,冲苏囡抛了上去。
    他没看是朵什么花,什么花都行,她说过,只是要好看的花儿,她都喜欢。
    苏囡伸出双手,接住那朵抛来的鲜花时,周围有一瞬间的静寂,随即暴发出简直能掀翻屋顶的尖叫跺脚口哨欢呼。
    往新科进士,乃至那些英武无比的御前侍卫们身上扔花儿香袋的多了,状元公给别人扔花,还真是头一回。
    九娘子躲在门后,伸着头,没看到谢明韵扔花,苏囡接花,却看的清清楚楚,一声惊叫,随即跺着脚笑的唉哟不停,九哥那么个从来不笑的人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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