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外祖母生下四个孩子,就活下来他娘和她姨母两个,姊妹感情十分深厚,两人皆时刻担心着此次的安全。
    看着外甥虽然消瘦,但仍算得上健康的脸色,姨母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姐姐家还有粮食吃,有的吃就能够活命。
    榆树不晓得姨母生活怎么样,倒是他姨母自己开口说了情况:“你回去别让你娘担心,大河湾上一茬粮食好歹收了些,再加上大河湾快干那阵时间,大伙一块下河抓泥鳅鲶鱼来吃,重些的鲶鱼得有十几斤,虽吃不饱,但好歹饿不死。”
    因为泥鳅鲶鱼腥味重,再加上形状可怖,当地人很少抓它们来吃。
    当地人夏天倒常在湖里捕鱼,所以今年大河湾一干,大伙皆过去捕鱼,倒没抓到几条大鱼,但泥鳅鲶鱼因为常年无人抓,一个个长的极大,每家每户都抓了好几条回家。
    榆树姨母听说外甥来了,又不晓得他过的怎样,怕他缺粮,过来时还想揣兜粮食给外甥的。
    可是让当家的给夺回去了,还说:“自家粮食都不够吃,你还想着外人,干脆跟他一块回去得了!”
    她当家的是个暴脾气,说得出做得到,所以榆树姨母只能把粮食放下。
    听到外甥说家里一切都好,她才放下心来。
    姨母还告诉榆树,他们村人人缩衣节食,但没有一个饿死的,她过的不错,让榆树捎口信回去,别让姊姊担心。
    他们又往南边走了走,明白大体情况后才回村。
    这一趟,大伙走了许多地方,因为怕被外头人劫道,晌午饭都没敢带,一个个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响。
    快天黑时还没到王家村的地界。
    即使放在寻常年份,夜间行路都十分不安全,更逞论灾荒年间,所以,一见天色不早,他们紧赶慢赶往王家村走。
    乡间道路到底比不得官路平整,金宝走的急被绊了一下。
    幸亏走在他旁边的栓柱扶住他,不让恐怕得摔个屁股蹲儿。
    “啊呀……死人!”金宝扯着嗓子喊。
    他本就走在队伍的最后头,听到他的喊声,其余人纷纷回头往后看。
    地上赫然根大腿骨。
    所有人都吓得后退一步,缓过来后有那等胆子大的往前凑了凑看具体情形。
    “哎,只有一根骨头,不过这样子可不像死了许久的啊……”那人自言自语说。
    崇文听到,双腿一软差点倒下去。
    崇文之前可是去过柳桥村见识过的,其他人只听说过吃人一事,对于这个的记忆比不得崇文深刻。
    他看完又联系前因后果便明白过来。
    对大伙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王崇远毕竟曾经跟着官府去剿匪,他是见过血的人,到底比旁人镇定些,听罢问崇文:“是……被人吃的?”
    王崇远自个都没有注意到,说话时他的嗓音带着平日没有的嘶哑。
    崇文:“八九不离十。”
    大家听了,整个人都后怕起来。
    榆树年轻,抢先往前跑:“走,咱们快家去吧!”
    要搁往常,说不准会有人先嘲笑是不是腿软了啊,可是此时,大伙再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不约而同快步往前走。
    他们回到王家村时,天已经全黑了。
    王家村众人当然没有休息,他们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几乎一半人家里都出了人,他们家里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刻等着出去的人赶紧回村。
    巡逻的人首先发现他们已经回了村,太阳落山的时候王宝兴就嘱咐巡逻的人给出去的汉子带话,让他们回来直接往他家去就行。
    不出意料的话,王宝兴要给大家伙管饭食。
    崇远崇文他们一天在外面奔波,本来就又冷又饿,后面更是收到惊吓,这一天委实过得艰苦。
    王宝兴给他们先倒上一碗热水,让他们暖暖身子。
    大伙把今日的见闻同王宝兴说过。
    除柳桥村以外,他们去了四五个村子打探情况,大家伙都没有水,唯一好点的只有大河湾,他们村人都保住了,一个饿死的都没有,剩下几个村子多多少少有饿死人的情况。
    “你们没去河堰?”王宝兴问。
    他打发这群人出去,一是看看城里情形如何,城门是否打开了;二来让他们去看看周边村子里有没有水源,尤其是黄河所经过的河堰。
    河堰属于黄河流经他们县的一段,往年春天一来,水量就会特别大,如果今年还有水的话,即使不下雨,他们说不准还能一担子一担子地挑回水来灌溉,就算比往年累上数倍,但好歹有粮食种。
    今年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他们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河堰身上。
    王崇远摇头:“去年已经干的差不多,今年里头压根没有水。”
    虽不至于像其他湖泊一样因为干旱出现裂缝,但河堰确实已经干涸了。
    王崇远又说了他们看到那截腿骨的事情,王宝兴没有现场目睹过,再加上他前几个月便听说过,心里头有足够的准备,倒不像他们一样吃惊。
    他淡淡地说:“你们各自家去之后,让家里人给叫叫魂。”
    这里人觉得受到惊吓之后,必须得叫魂,才不至于受到外来力量侵扰,其实和现代的看心理医生差不多,都是求个安慰而已。
    王宝兴给他们拿来一筐杂粮饼吃,里面半是白面半是杂粮。
    “今天你们都累着了,先吃点东西补补,管够!”
    要放在从前,大家早就大快朵颐,毕竟在家里可吃不上这么好的饭食,但是他们多数人都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走出来,木然地嚼着饼子。
    ——
    村民们心心念念想着种地,隔三差五就跑去自家地里或者王家渠看一看,盼望着王家渠能有水。
    可王家渠底下都已经出现裂缝,怎么可能凭空变出水来?
    村民们脑子里都清楚,可仍在奢求奇迹。
    二月中旬以后,天气终于出现回暖的迹象,虽然依旧比往年温度低,可是比冬天动辄零下二十多度好多了。
    现在大概在零度左右,木槿是通过院子里结不结冰判断的。
    温度上升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最明显的就是一个冬天不曾下降的井水位置又下降了些。
    因为家里那个浴桶洗澡还在用,所以空间里只有之前从许天赐的私塾里头带回来的大浴桶被装满水放进空间里,因为怕断水,木槿把空间里卖的那种塑料洗脸盆也一个个装满了水放在空间。
    至于家里的大瓮,则时刻保持装满水的状态,以防不测。
    在所有人惶恐不安的等待中,官府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
    古代人安土重迁的情节非常严重,不把他们逼到没命是不会放下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出门逃荒的,所以王家村才坚持这么久。后来发现唯一可能有水的地方都干涸,加上官府的事,才下定决心出去逃荒,基本上后面两章就准备出门逃荒了,我现在也还在修改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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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一更
    跟你二伯一起走
    看到官兵的一刹那, 所有人都兴奋地跑出家门,独守孤城这么久,官府终于能腾出手管他们了!
    官兵们拿着册子盘点人数, 主要是男丁人数。
    因为王崇远就在县衙谋事的缘故,带头的那人他还认识, 是同他关系不错的同僚。
    “赵兄, 是不是朝廷要来赈灾了?”王崇远问。
    另一边, 王宝兴早就让家里人泡好珍藏许久的茶叶, 拎着茶壶过来招待众人。
    王宝兴是在县里排的上号的乡绅, 不光因为地多,像杨老爷家里,地更多, 但他到老也只是个财主而已,主要因为王宝兴家境殷实而又有童生功名,才让人尊敬。
    所以, 那群官兵对他格外客气。
    王崇远那位同僚也不瞒他:“县太爷把头发愁得花白也没盼来救灾的粮食, 处处这般, 朝廷哪还有多余的粮食?”
    王崇远拱拱手:“还望赵兄多加指点,自从家来养伤, 我竟不晓得外头许多事了。”
    那人凑到王崇远耳边:“咱们县东南边那窝土匪势力越来越大, 官兵们过去剿匪许多次,次次损兵折将, 现下无人可用只能征用民夫了, 你若有兄弟, 可得好好打算。”
    王崇远听得一惊, 但努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他深深作揖:“多谢赵兄告知, 来日我必将报答赵兄大恩。”
    县里给的说法是征收民夫服徭役, 在往年常有的事,一般就去个十天半个月,多是修筑工程,比如清理河道、修筑城墙之类,大家习以为常并没有人把它当做一回事。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可是让他们直接跟凶悍的土匪拼命。
    崇远就是在那时受伤的,他可太明白其中的危险了,同僚告知他这一内幕与救命之恩无异。
    官兵们把十五到三十岁的壮丁登记在册,临走前还有人感叹王家村和其他村庄果然不同,一场灾荒下来,他们村仍旧全须全尾的,没有一人饿死,实在不容易。
    ——
    等人一走,崇远便将此事告知族人乡亲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讨论起来。
    村里二十来户人家,只有一两个儿子的一般都是祖孙三代同堂,如果有三个及以上儿子,那么大概率会分家单独造房。
    这就导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需要服徭役的壮丁,比如王宝山家,崇文二十三四,崇武也满了十五岁,两个儿子都需要去服徭役。
    现下哪是服徭役啊,去送死才对。
    崇远可是亲眼见识过土匪的凶悍,崇远那么壮硕尚且受伤,他们怎么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
    听到王崇远一说,就有那等胆子小的,直接跑来跪在地上,哭着说:“大哥,大伙同宗同族的兄弟,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啊!”
    王宝兴在他那一辈排行第二,可是他上头排行老大的刚成亲人就去了,所以并无子嗣,崇远是他这一辈中最大的。
    要放在从前,一个汉子眼泪鼻涕糊一脸当着众人如此,肯定得被嘲笑,但在生死面前谁还会在乎面子问题?
    保命最重要。
    王崇远往王宝兴那边看过去,王宝兴捋一把胡子,慢悠悠说:“大家同是王家族人,崇远定然会尽力帮忙,只不过还要看看该如何帮才是,你们且家去,明日再来我家。”
    期间,王崇远向父亲投来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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