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也留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但她以为,那是他“不服输”。
    她真的很想告诉俞巡检, 自己真不是揶揄, 而是为他好, 他更不必如此勉强。
    初十四也望着俞星臣,饶有兴趣地问道:“好吃么?”
    俞星臣抬手在唇边一遮, 惜字如金:“可。”
    初十四嗤地笑了出声:“不愧是文官典范, 我今儿长了见识了。”他回头对杨仪道:“永安侯,你方才怎么说俞巡检不吃羊肉呢?他这不是吃的挺欢么?”
    杨仪是为俞星臣解围, 心中想什么就说了出来。
    此刻被初十四一问, 她忽地意识到……这似乎、不该是此时的她知道的。
    毕竟这太过于私人了。
    而她表现的一直都不很在意俞星臣的私事。
    这会儿, 除了俞星臣跟廖小猷外, 胡张两位, 以及灵枢, 都也在望着她。
    酒席桌面,似乎成了初十四独角戏的地方,而他一举一动,也牵引着所有人。
    杨仪稍微有点紧张,正想胡乱回复一句,只听俞星臣轻声道:“多半……是听灵枢说的吧。”
    灵枢瞪向自己的主子,他可从没跟杨仪提过。
    杨仪一怔:“啊……好像是的,具体记不太清楚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灵枢低了头。
    初十四瞥着两个人,笑道:“你们……”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青年武官探头:“初护军,牧都护叫我来看看,问您怎么还没回去。”
    初十四回头笑道:“怎么,还怕我又惹事不成?”
    他说了这句,转身,对杨仪道:“永安侯,不知这次在京内逗留多久,若是多几日,必当拜会。”
    杨仪站起身来:“请。”
    初十四意味深长地乜她一眼,抿嘴一笑,扬首负手而去。
    杨仪起身之时,胡太医张太医也自站了起来,等到初十四离开后,两太医才委顿坐回了椅子里。
    胡太医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声势如此惊人。”
    “是啊,举止也颇为怪异……方才吓了我一跳。”张太医附和。
    杨仪道:“他们常在西北,习俗自跟京内不同,又是军职,自然不羁了些。”
    开始的时候,杨仪对于初十四众人印象极坏。
    不过,大部分是因为生气薛放没有消息而迁怒,又加初十四拿桃核扔了廖小猷。
    如今误会解开,又知道这些人是跟薛放一伙的,便下意识地替他们说话。
    灵枢护主心切,忍不住道:“我看他是故意的刁难人,难为大人不跟他计较。”
    俞星臣一抬手。指了指门口。
    灵枢微震,耳畔听到外间嗤地一声笑,竟是初十四,原来他并没有走。
    “岂有此理。”灵枢闪身到了门口,却见一道身影如烟般在前方一闪消失,这才是真的去了。
    这桌上,众人回过神来,突然胡太医惊呼:“那条羊腿……”
    大家忙看过去,却见廖小猷抓着那条烤羊腿,此刻竟已经啃吃了一半。
    小猷埋头苦吃,蓦地察觉桌上又安静了,便抬起眼睛看,他的嘴巴还叼着肉,只有双眼瞪的溜圆,含糊不清地问:“肿么了?”
    众人看着这幅模样,面面相觑,不由都笑了,连俞星臣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杨仪因为去了心事,心情愉悦了不少,见胡太医劝酒,她便也喝了一杯。
    只是看俞星臣似乎也想喝,杨仪才制止了:“俞大人,你在吃药,先不要多喝了。”
    俞星臣的目光滞了片刻,才点头道:“好。”
    灵枢忙换了一杯清茶过来。
    大家闲话的时候,廖小猷已经闷声不响地把那条羊腿啃的七七八八。
    胡太医跟张太医窃喜:幸亏有了这腿子,自己的荷包总算能保住了。
    这哪里是请客,简直是荷包遇险记。
    眼见外头已经黑了下来,杨仪起身告辞,俞星臣也站了起来,大家略说几句,鱼贯往外走。
    胡太医跟张太医见剩了不少菜,便留一人在后吩咐打包。
    杨仪跟俞星臣等出了门,小二去牵马。
    俞星臣望着杨仪,忽然问:“你要去哪里?”
    杨仪正在想要不要跟薛放知会一声,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还是罢了。
    闻言便道:“回……”本是要说回府,突然想起答应薛放的事,便一顿。
    俞星臣眼神黯黯地:“不回永安侯府么?江公公只怕会等消息。”
    “啊,我叫人回去说一声就是了。”她没当回事。
    一阵夜风吹过,门口的灯笼微微摇曳,灯影之下,彼此的脸色都有些朦胧。
    俞星臣的目光随着那灯影而缭乱,道:“杨仪……”
    杨仪“嗯”了声,正要问他是不是有事,突然听到楼上一阵吵嚷。
    隐隐是初十四的声音喝道:“十七!桑野不过是说笑,你何必当真?”
    薛放道:“玩笑也不行!”
    另一个粗豪的嗓音道:“哼,好个小十七,我想到一万个人见色而忘义,却想不到你也是!你为个女人,要跟我翻脸吗?”
    薛放喝道:“桑老七!”
    杨仪蓦地抬头,惊异不止。
    楼上却安静下来,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响起,还有初十四的叫声:“小十七,你认真的话,就真没意思了。”
    杨仪忙回身看向里间,却见薛放的身影向着之前他们吃酒的地方奔去,她才要叫一声,廖小猷先出声:“十七爷!在这里!”
    薛放止步,转身看他们在门口,便又跑了回来。
    杨仪迎着问:“怎么了?”
    却见初十四跟另一个青年武官站在楼梯口上,正皱眉望着薛放。
    薛放也不回头,说道:“没什么,你们要走?正好一起。”
    “可是……”杨仪知道他们必定是有言差语错,闹了不快,而且仿佛还跟自己有关:“你别冲动!”
    “我没有。”薛放皱眉,却又一笑:“我好着呢,别担心。走吧。”
    俞星臣在旁边看着:“人家毕竟是远道而回的,又是幽州的督军,你这样吵闹一番弃人而去,不妥吧?”
    薛放有些意外地看向俞星臣,杨仪也诧异:“你说什么?幽州的督军?”
    俞星臣道:“那人之前称呼为‘牧都护’,如今西北幽州的督军便姓牧,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就是……幽州府督军牧东林。”
    薛放呵呵:“你越发的能掐会算了。”
    杨仪问:“就是你那个……五哥?”
    薛放“嗯”了声:“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杨仪只得听他的,两人往马车旁走去,将到车边上,杨仪回头。
    却见在酒楼的二楼上,有几道身影站在那里。
    灯光围绕之中,在中间的正是薛放口中的“五哥”,俞星臣口中的“幽州督军牧东林”,他的双手摁在栏杆上,眸色深深地望着薛放。
    在牧东林的身旁,除了初十四外,还有个满脸大胡子的高大粗莽汉子,他的脸上带些气愤之色,应该就是之前跟薛放争执的桑野。
    靠着他的是个稍微斯文点儿的青年武官,手在桑野肩头轻轻一拍。
    而另一侧,初十四的身边,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大概三十开外,双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
    这几人在栏杆旁边俯视着酒楼之下,虽不言不动,但气势却极是慑人。
    这种感觉,就仿佛陡然离了闹市、置身于茫茫旷野,蓦地抬头,却见前方是几只默默凝视的雪狼。
    薛放扶着杨仪的腰,送她上车,廖小猷跟着爬了进去。
    见状,十七郎只得放弃了跟她同车的念想。
    小二牵了薛放的坐骑过来——杨仪从车窗看见,才后知后觉,怪道当时看着那匹白马眼熟,那岂不正是薛放的白兔。
    他们前脚离开,俞星臣则捂着嘴,紧走几步。
    扶着柳树,他俯身吐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之症未愈的缘故,还是别的,当望着杨仪车驾远去,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人搅乱了,难受非常。
    胡太医本正恭送,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俞大人,怎么了?”
    崇文街。
    瑶儿似乎有未卜先知之能,料到他们今晚会来此处。
    廖小猷因吃的高兴,便跟她炫耀自己吃了一条羊腿的事,又赞那羊腿何等好吃,瑶儿咋舌。
    杨仪先检查过廖小猷的伤处,无碍,便吩咐瑶儿照看着他,自己拉着薛放到了内厅。
    让薛放在椅子上坐了,又看他手臂上的伤,确认无恙才问:“怎么回事?先前不还说,那些都是过命交情的么?为何打架。”
    薛放笑道:“没事,打打闹闹都是常有的。”
    杨仪给他把袖子小心放下来,抬眸看向他面上:“为了我?”
    薛放沉默:“你别生气,我虽然跟桑老七吵了起来,但我知道他是粗人,有口无心。何况他从西北回来,听了多少谣言……”
    杨仪道:“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么?”
    “今儿难道还不是?”
    杨仪心想竟给他揪到了小辫子,一笑:“罢了,今儿是例外。”说了这句,道:“你说谣言,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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