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皇帝竟又弄出这一招来,这让杨登忍不住又担忧。
    占用大皇子故居——还是被追封为太子的皇子。
    虽说皇上的荣宠无双,但一旦荣宠过了头,反而……叫人害怕。
    送了杨登众人去后,杨仪叹了口气,定神,便对江公公道:“我也该去了。”
    江太监问道:“为何方才不跟杨太医他们一起进宫?”
    杨仪道:“我要先去巡检司看看。”她心里自然还惦记着胡太医的那个案子。
    “可要奴婢陪同?”
    “不不,不必。”
    江太监笑道:“也罢了。不过还是换换座驾吧?”然后又点了几名侍卫,两名内侍,吩咐:“好生护卫永安侯大人!”
    他极有眼色,见小甘跟小连两个,从头到尾都是跟着的,便知道是杨仪身边不可或缺的丫头,所以没叫其他宫女跟随伺候。
    杨仪面有难色:“我只是去巡检司,然后进宫,不必这么多人。”
    江太监满面堆笑道:“您还是委屈委屈,不然,叫皇上知道还以为我们轻慢着您,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他笑容可掬,话又说的如此,杨仪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太监却又赶着问:“中午自然是在宫内的,晚上回来,可有特别想吃的?若没指定,奴婢就吩咐他们按照常例做了。”
    杨仪愕然,她还没想过要来住。
    “先不必了,我未必回来。”杨仪好不容易冒出一句。
    江太监眨着眼:“哦,想必大人是舍不得杨府?要回那府里去,也无妨。只要派人回来说一声就是了。”
    杨仪勉强一笑:“劳烦了。”
    “哪里哪里,奴婢只怕尽不了心。”
    杨仪望着江太监含笑应答的样子,竟似有点儿豆子的风采。
    新的车轿来了,黑辕绿盖,绿檐皂尾,是侯爵该有的仪仗。
    前面两人开路,后面八位侍从尾随护卫。
    杨仪看看自己的马车,见车夫还等在那里,眼巴巴看着自己,不敢靠前。
    这车夫是她用惯了的,颇为可靠老实,杨仪于是道:“能不能……”
    还没说完,江太监已经机智的会意。
    可他回头看看,见杨家的马车是两匹,而侯爵的车驾是六匹,他便斟酌道:“让大人用自己的车夫倒也无妨,只是怕才上手,这几匹马他不熟悉,不如……让他们两个一起吧?”他不敢自专,是请示的语气。
    这一番仪仗,确实跟往日不同。
    前呼后拥,威风赫赫过街头,行人皆都驻足观看。
    有人便问是哪一家的车驾,有认识字的,便指着那车驾道:“那正是皇上新封的永安侯!”
    “就是那位女太医?这次疫情里立了功的?”
    “这是自然!除了她还有谁当得起?”
    “好厉害,真真的巾帼不让须眉!”
    一时啧啧四起,议论纷纷。
    车驾刚来到巡检司门口,早已经有人向内通禀。
    这次,冯雨岩带了葛静孟残风等,竟亲自迎了出来。
    杨仪下车看见,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立竿见影。
    赶紧上前几步,拱手道:“老将军,抱歉……我不知道……”
    “不敢当!”冯雨岩一笑,赶紧抬手还礼:“永安侯封侯之后首次前来,怎能不出迎?”
    杨仪的脸上微微发热,心里暗暗叫苦:倘若如此,自己以后岂不是不能常常来“串门”了,弄得这么风风雨雨。
    刚要入内,又见几名侍卫要跟着自己,她忙回头:“各位不用跟着,且在此稍等片刻。”
    众侍卫忙领命,便在原地等候。
    冯雨岩陪着她向内:“不知永安侯有何要事?”
    杨仪道:“这、不知十七……小侯爷在不在?”
    “十七还没来。不知为何今日迟了。您找他有事?”
    “啊,也不用非得他,俞巡检呢?”
    “俞巡检倒是在,似乎在问案子……我陪永安侯前往。”
    杨仪止步,她浑身不自在,便正色道:“老将军,我说句实在话,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得,您这样,我也不得自在,倒不如还是如先前一样,把我当作宫内太医就是了,至少……不要如此兴师动众,毕竟我来巡检司,也没有什么要紧大事,只是为一件、小事想要当面请教俞巡检而已。所以……”
    “明白了,”冯雨岩会意:“既然永安侯要亲见俞巡检,那……我等就不打扰了?”
    杨仪松了口气:“请。”
    冯雨岩一拱手,葛静在他身后,很想跟杨仪多说两句,可又不敢越级插嘴,只得先跟着冯老将军“撤”了。
    等他们都去了,杨仪长吁了口气,回头对小甘道:“这可如何了得?”
    小甘笑道:“这怎么了不得?”
    杨仪嘀咕道:“我还是宁肯跟先前一样,这么闹闹哄哄的,动辄一堆人跟随,也不好办事儿。”
    小连道:“可知这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求不到的呢。”
    俞星臣寅时过半才醒。
    才起身,便觉着有些鼻塞头重,喉咙干咳。
    灵枢听他咳嗽了几声,心中惊惧,问他觉着如何。
    俞星臣只说无事。
    灵枢看他面上,却见脸色泛白,灵枢就道:“大人,我去请蔡太医给看看吧。您好像不太妥当。”
    昨夜子时过半,灵枢帮着俞星臣清理妥当,他已经沉沉睡去。
    从灵枢跟着他,就没见过他这么纵情纵yu的时候.
    多半是亏了阳元,再加上昨夜在极燥热的时候喝了凉水,就算灵枢不懂医,但也知道常识,这样是会害毛病的。
    只是俞星臣倔起来,倒也令人无法。
    他一早上醒来,洗漱过后,便吩咐去那个南街的水粉铺子,将店东带来。
    杨仪赶到的时候,俞星臣正在审问那沈掌柜。
    只不过,他问一会儿,便咳嗽两声,灵枢已经送了几次水了,甚至暗示他歇会儿,俞星臣只是不理。
    突然听说杨仪到了,灵枢赶紧先悄悄地退了出去。
    巡检司内的一名侍从在俞星臣耳畔低语了几句,俞星臣点头,就先命审讯暂停,他自己快步出门。
    见杨仪进了院门,俞星臣下台阶,躬身行礼:“不知永安侯亲临,有失迎迓。”
    虽然在外头被冯雨岩那么一惊,让杨仪心里有所准备,可猛地看见俞星臣也这么“前倨后恭”的,她一时竟无言。
    回想起来,俞星臣当真是绝少在她面前这样“低头”的吧。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于公还是于私。
    杨仪望着他欠身拱手的姿态,心头微微地有些恍惚,竟忘了开口。
    俞星臣抬头。
    他看见那双昨夜出现在他“梦中”的明眸.
    但是此刻的杨仪的双眼,跟记忆中在羁縻州那水火交加的激烈不同.
    她极澄澈,沉静柔和,这会儿不知为何似有几分茫然般,那点茫然,就仿佛横亘于秋江上的淡淡白雾,朦朦胧胧,欲说还休。
    “啊,”杨仪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说什么:“俞巡检不必如此,对了,我来此是为了昨儿的案子,不知道……不知如何,您开始查了么?”
    杨仪本来以为薛放已经到了,那自然不用她开口相问。没想到薛放竟不曾来。
    俞星臣才要回答,忽然抬手拢住唇,转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杨仪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鼠疫可还没完全过去,他这是怎么了?
    其实方才乍然照面她就觉着俞星臣的脸色不佳,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他那突兀的举止给弄得恍神。
    此刻总算清醒,立刻问:“俞巡检身体欠佳?”
    可昨儿离开的时候,他人还好好的。
    俞星臣道:“没什么大碍。”
    灵枢在旁想插嘴,又不敢随便出声,只用担忧的眼神看他。
    “我给俞巡检号……”杨仪抬手,握住了俞星臣的左腕。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手刚撩开他的衣袖、堪堪碰到俞星臣的腕,他就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把手抽了回去。
    杨仪的手被“打”的一歪,她惊讶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俞星臣。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她已经算是“不计前嫌”,怎么他反而“嫌弃”起来了?
    可是看俞星臣的神情,那表情却仿佛比她还要错愕,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杨仪咽了口唾沫:此人举止失常,脸色发白,又咳嗽……总不会是,中了鼠疫吧。
    她赶紧摆手示意小甘小连后退,自己也退后两步,又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蒙住脸。
    俞星臣正发怔,望见她的动作,惊愕之下失笑:“你以为我……”
    杨仪警惕地看着他:“俞巡检,让我给你号号脉,不可大意。”
    俞星臣的脸色却终于平静下来,他哑然而笑:“好吧。随你。”
    到了偏厅,杨仪给俞星臣仔细地听过脉,又看向他面上,疑惑地说道:“不是鼠疫,只是有些肝阳上亢,湿热中阻……你原本好像又有些气滞血逆,怎么回事?”
    灵枢耐不住,不等俞星臣开口,就说道:“之前蔡太医也说大人有些七情郁结,所以开过四花解郁汤,喝了三天已经见好了,只是昨夜……”
    俞星臣刚要呵斥他,却又捂着嘴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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