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回答:“是。”
    端王凝视着他的神色变化,笑道:“那就好,若说起来,北境比羁縻州还要重要,定要个万无一失的人去才成。不过……”
    “王爷担心什么?”
    端王若有所思道:“听说薛不约九月就要跟永安侯成亲了,假如这时侯让他去……那恐怕这亲事就要推迟了吧。”
    俞星臣眉头微蹙:“哦……臣倒是没想过这个。”
    “跟社稷江山比起来,这自然是小事,”端王摆摆手道:“罢了,横竖皇上会决断。”
    两人说着要走,就见一队宫女太监簇拥着紫敏郡主来到近前。
    紫敏远远地先瞪俞星臣。
    端王看见紫敏,眼神温柔了几分,笑问:“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紫敏道:“端王叔,皇后娘娘恩准我去你府上住两天,你可愿意吗?”
    端王故意哼道:“当真的么,不是你捏造皇后娘娘的懿旨吧?”
    “我怎么敢捏造?”紫敏叫起来。
    端王揶揄笑说:“谁知道呢,前日你又是怎么敢跑出宫去的?”
    紫敏跺跺脚:“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恨恨地看俞星臣:“都怪你。”
    其实明知道跟他无关,就是要找个泄愤的替罪羊。
    而俞星臣早在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退后了两步,却还是避不过郡主瞪视的目光。
    端王无奈,带了紫敏一同往外走。
    紫敏却回头看向俞星臣:“俞巡检,我才听说,你家里来了什么……哪里的亲戚?据说你们夫人还有意给你张罗亲事?”
    这对俞星臣而言,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咳嗽了声。
    端王笑着制止:“休要胡说。何况这是俞巡检的家事。”
    “我就问问,何况这是好事,要是真的也不用瞒着。”
    俞星臣道:“回郡主,那不过是讹传而已。”
    紫敏抿嘴笑说:“你可别不好意思,我都想看看那姑娘是什么模样的,我给你掌掌眼,看配不配呀?别弄得什么不好的女子,糟蹋了俞巡检的人品。”
    端王啧了声,皱眉:“怪不得太后说你越发没体统了,你听听说的什么?”
    紫敏因为摆脱了把自己跟俞星臣配成对儿的威胁,心里高兴。
    又听人提起俞星臣家里来了亲戚,似乎还有位貌美的小姐,自然乐得问问。
    俞星臣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略觉烦恼。
    原来这几日,俞府里也发生了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动。
    自从那天,那矮个丫头、唤作明丫的,欲把小黄狗带走被俞星臣斥责后,次日,叶蒨儿就带了两个丫鬟前来,郑重向他道歉。
    俞星臣并没有见她,只叫灵枢出去说他身上不自在,知道了,请她不用麻烦。
    不料那天晚上,灵枢悄悄地进了书房,跟俞星臣说道:“大人,那个叶家的主仆有点古怪。”
    俞星臣不想理会她们的事,便仍是不动声色地翻书。
    地上的小黄狗倒是抬头叫了声。
    灵枢见状不敢打扰,低头要走。
    俞星臣却道:“怎么?”
    灵枢这才忙靠近了,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俞星臣听罢抬头,望了灵枢半晌,问道:“听见说什么了?”
    灵枢道:“我并没靠的太近,可是看起来是那丫头在骂人,叶小姐却一声不敢出。倒像是……奴才变成了主子,主子变成了奴才。”
    原先先前灵枢因为讨厌那明丫要对小黄狗不利,又觉着这丫头未必安分,怕她私下捣鬼。
    于是他悄悄地潜入了内宅,想看看那丫头到底是什么主意,也好事先提防。
    这只是他的私心,按规矩说是绝对不允许如此的,所以灵枢不敢十分靠近,只在对面的屋脊上向院内打量。
    倒是让他看见了,那叶蒨儿领着丫头们进了屋子之后,其他的丫鬟便给赶了出去,只有那矮个子的明丫跟另一个丫鬟在。
    明丫一进门就坐在了椅子上,毫无规矩。
    她指着叶蒨儿不知说些什么,看脸色似乎很气愤。
    叶蒨儿站在原地,敛着手垂着头,倒像是做错了事。
    明丫呵斥了几句,另一个陪着她的高个丫头云儿捧了一杯茶给她。
    她接过来喝了口,像是嫌弃烫还是如何,眼珠转动,一扬手,竟是把茶水泼在了叶蒨儿的身上。
    叶蒨儿竟没有闪避,也不生气,反而把头垂的更低了。
    当时灵枢从头到尾、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恨不得掠过去细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又怕俞星臣知道他擅自接近女眷住宅而不悦,于是强忍不动。
    室内明丫又不知说了些什么,便转身,打着哈欠向内走去。
    身后,叶蒨儿却跪了下来。
    她就这么跪在屋内,没有人理会她。
    灵枢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里头那明丫想必已经睡着了,但是叶蒨儿竟然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接下来,灵枢就没再看下去,也不知道她跪了到底多久。
    只听说晚上给夫人请安的时候,那叶小姐走起路来,有些趔趄,徐夫人问她怎么了,叶蒨儿说是先前睡觉的时候,麻了腿。
    灵枢把自己所见所闻都告诉了。
    俞星臣将手中握着的那卷书晃了晃,那是一本《易经》。
    他心烦的时候,就常常喜欢看这本解闷。
    “‘易’一名而含三义,”目光扫过书页,把书放下,俞星臣负手,喃喃道:“‘所谓易也,变易也,不易也’。”
    这是易经之篇、《乾凿度》之中的一句。
    意思是,“易”这一个字有三种意思——简易如一,适时而变动,亘古不变。
    这看似简单的三段,却暗含极其深奥的天地至理,极难参透。
    灵枢当然不懂这意思。
    俞星臣望着窗外夜色如墨,终于吩咐道:“不用惊动他们,暗中留意就是了。”
    次日,俞星臣去给夫人请安,又见到了叶蒨儿,而叶蒨儿的兄长叶子赋也在,看着是有点儿精明面相的青年,大家彼此寒暄。
    叶子赋这两日在吏部奔走,他们家族虽说是舜州望族,但在京城里却也算不上数。
    只因知道他们家是俞家的亲戚,如今在京内又住在俞家,所以那些眼高于顶的吏部堂官们对他自然也高看一眼,不至于十分怠慢。
    之前俞星臣因为京内疫情跟追踪北原细作忙的自顾不暇,所以不曾回府来,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叶子赋简直如获至宝。
    “先前弟在舜州,也早就听闻俞兄大名,今日相见,真真是三生有幸。”叶子赋满面生辉,他十分重礼,深深鞠躬拱手,双手几乎垂地。
    俞星臣含笑回礼:“公子客气了,如今既然两家做了亲,自然似一家人。不必说见外的话。”
    徐夫人看他两个说话,笑眯眯道:“叶公子说先前去吏部的事,也不知怎样,我自然不懂,你可以跟你三哥哥说,叫他给你出主意之类的,也方便些。”
    叶子赋道:“我只怕烦劳了三哥哥。”
    俞星臣一笑:“不至于,我也只是力所能及,毕竟我不是吏部的人,所能的又有限。”
    两人说话之时,叶蒨儿时不时地便瞥两眼,看似是在打量叶子赋,实际上是在留意俞星臣。
    直到中午吃了饭,几个人从夫人房中出来。
    叶子赋道:“听闻愚妹的丫头,昨儿惹了祸,那毛丫头不知轻重,兄千万莫要怪罪。”
    俞星臣淡淡道:“无妨。”
    叶子赋看向叶蒨儿:“愚妹打小在深闺之中,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出舜州,自然有些礼数不周的地方,多亏了府里夫人宽仁……蒨儿,还不当面跟三爷赔罪?”
    “三爷请……”叶蒨儿向着俞星臣屈膝行礼,可双腿一软,向着前方趔趄着栽过去。
    俞星臣及时抬臂将她扶住。
    叶蒨儿半靠在他的肩头,仿佛惊魂未定,轻轻喘了几声。
    叶子赋慌忙也抬手将她扶起:“怎么了,叫你赔罪,你反而又失礼?”
    “是、是腿一时麻了。”叶蒨儿嗫嚅着红了脸,“请三爷恕罪。”
    她虽是鹅蛋脸,但身形纤袅,生得不错。
    俞星臣看她这低着头一味地退让赔礼的样子,心中不由想起了昔日杨仪。
    他重又负手:“没什么大碍,只是你的腿一直麻,别是有什么妨碍吧。”
    叶蒨儿没想到他会“嘘寒问暖”似的,忙道:“不不、没什么妨碍,只是……一时转了筋。”
    俞星臣道:“若有不适,可以叫人去请大夫来看看,不必强忍。”
    叶蒨儿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多、多谢三爷……”
    这日,俞星臣破天荒地跟叶家兄妹说了几句话,透出几分相谈甚欢的意思。
    叶子赋又趁机约他改日一起同游城外铁塔寺,玉渠观等名胜,俞星臣也只散散地应着。
    回头,俞星臣便吩咐灵枢:“去看着点儿。”
    灵枢起初都没反应过来:“叶家的人?”
    “留心些,这是内宅,”俞星臣道:“别叫人抓着把柄。”
    灵枢立刻去了。
    小黄狗在地上,向着俞星臣摇尾巴。
    俞星臣把地上的小黄抱起来,看它脖子上的伤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倒不知是杨仪的药管用,还是这狗子皮实。
    从桌上捡了一块山药糕,掰开了,喂到狗子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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