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付逍端详了会儿,又看看裘先生的脸色。
    他并非仵作,也不是大夫,只是个有点儿经验的武官,看了半晌,起身对俞星臣道:“有点古怪。”
    俞星臣道:“哪里怪?”
    付逍道:“他的胸口似乎经过重击,不过我也不能断定别的。”
    俞星臣道:“当时他病发之时详细情形怎样?”
    付逍道:“是另两位大夫在旁边照看的。”
    厅内,朱大夫,金大夫,还有终于留下的钱大夫三人,间或说起王大夫的事情。
    金先生道:“我看王兄不像是个细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朱大夫小声道:“我也觉着不像,但在这种时候,就怕他们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钱先生面露畏惧之色:“不会吧?”
    朱大夫叹道:“谁知道呢。唉,罢了,我辈只尽心无愧便是了。”
    就在这时,一个乡勇过来:“太医院的林院首请三位大夫过去商议事情。”
    三人都是一惊,金先生惊喜交加:“当真是林院首?”
    乡勇道:“请跟我来。”
    钱先生也十分喜悦,眼睛放光道:“这这、真是想不到的荣幸。简直是因祸得福……呸呸,我不该这么说。”
    朱大夫一笑:“太医院是天下大夫们的圣地,林院首便是医者之首,也不怪两位如此喜悦。连我也是意外惊喜。”
    三人被领着进了一处院子,乡勇道:“三位入内稍等片刻。”
    众人兴冲冲进门,金先生已经迫不及待把蒙面的帕子解下,好不容易见到林院首,这还不得好好地露露脸。
    钱先生不甘示弱,也赶紧拽下来,又打理自己的鬓发,胡须,只恨没有镜子。
    朱大夫看他们这样,也缓缓随着摘了下来。
    各自正在整理衣冠,外头两个蒙面乡勇抬了一具尸首进来,放在地上。
    屋内几人都惊呆了,金大夫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惊叫了声。
    他慌忙倒退,又赶紧地去摸自己的蒙面帕子。
    原来那赫然竟是死去的裘先生。
    “这是干什么?”金先生哆嗦着掏出帕子蒙住脸。
    钱大夫也倒退数步,一时顾不得蒙面,便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头:“混账,怎么把病死的人抬到这里来!”
    朱大夫盯着裘先生的尸首,面上露出狐疑之色。
    就在此刻,门外有个声音道:“自然是得让几位给看看,这裘先生的详细死因是什么。”
    付逍先一步进了门。
    俞星臣同几个乡勇在后,他的目光落在朱大夫的面上,对方是一张看着平平无奇的脸,此刻正也盯着俞星臣。
    这时听了付逍的话,钱大夫跟金大夫两个忙不迭道:“老都尉你糊涂了,他是病死的,不赶紧拉去化人场,怎么送到这里,是要害死我等?”
    朱大夫也道:“是啊,老都尉,这是何意?”
    付逍看向门外的俞星臣。
    俞星臣道:“金大夫,钱大夫两位可以走了。”
    两个人却莫名:“到底怎么回事?”
    俞星臣道:“团练营的人都知道裘先生是病死,所以对他的尸首唯恐避之不及。所以方才两位见了,才忙退避,有蒙脸的举动。除了这位朱大夫。”
    方才金大夫跟钱大夫两个恨不得掘地三尺而逃,只有朱大夫纹丝没动,他非但不怕,反而盯着那尸首看。
    朱先生皱了皱眉。
    俞星臣望着他:“你好像并不惧怕这会传人的尸首,为何?”
    朱先生笑道:“原来在怀疑王大夫之后,又轮到我了吗?”
    其他两位蓦地想起先前“宁可错杀”的话,忙道:“不不,千万不要轻率……”
    金大夫更是说道:“之前朱兄为抢救过裘兄,甚至还不小心沾了手上血呢。怎么会怀疑他什么?我们替他担保,绝无可能。”
    俞星臣道:“巡检司办事,讲究有理有据。各位莫惊。本官只问朱先生,你方才为何不惧怕此尸。”
    朱大夫淡淡道:“这个么,很简单,因为我之前碰过他的血,我自忖兴许有传染之患,所以就不用太过于惊讶。”
    “原来如此。”俞星臣道:“那你确定他是病死?”
    “这还用说。”
    付逍在旁看他如此坦然,暗暗惊讶。幸亏俞巡检也不是个易于之辈。
    俞星臣更是成竹在胸,从容不迫,道:“你以为,这两位大夫不敢靠近尸首,两位太医又自顾不暇,你就能瞒天过海了?本官告诉你,方才太医院林院首已经帮忙看过这具尸首,他根本不是病死!”
    金大夫跟钱大夫本来还要替朱大夫说话,猛地听俞星臣抬出了林院首,顿时都噎住了:“啊?”
    钱大夫道:“这、这怎么回事,不是病死的那又如何?”
    俞星臣道:“两位大夫不信,可过去查看,自然会看出死因。”
    付逍在旁叹为观止。
    方才听见俞星臣面不改色说什么“林院首看过尸首”一句,幸亏付老都尉还算有点儿“城府”,只稍微瞪了瞪眼。
    是呢,谁能怀疑这位相貌清正气质温润的官爷竟会满口谎话,最擅长无中生有。
    两位大夫稍微犹豫,不过想——既然人家林院首都敢去“验尸”,何况他们?
    于是壮胆凑近了,察言观色,又小心解开衣衫。
    却也立即发现胸前那青紫痕迹:“这是什么?”
    摁了摁,底下骨头都软了:“天!是被重物所击,正中心肺。”
    金大夫失声道:“对了,这样的话伤者必定吐血抽搐,发作的情形跟病发是差不多的!”
    “难道死因是这个?”钱大夫震惊:“对啊,怪不得事先裘兄一点儿发病的征兆都没有,猛然间就吐血,且身亡的又极快……哎呀!因为这个我才害怕,几乎想跟姓王的一起走的。难道是……”
    他们自顾自说着,俞星臣看着朱大夫,淡淡道:“这两位大夫都看过了,裘先生并非病死,难道朱先生看不出来?”
    朱大夫的唇角抽了抽:“这个,是我、一时眼拙大意了。”
    俞星臣冷笑:“本官看你不是大意,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裘先生并非瘟疫发病,因为你就是杀害他的凶手,因为是你动手,所以你并不避讳他的血迹,方才见到尸首,你也因此毫无惧色。是不是?”
    金大夫跟钱大夫几乎忘了这件事,此刻又都瞪向朱大夫:“竟、竟有这种事?朱兄……”
    “对了,朱兄先前行事很谨慎,从未沾染过病者的秽物之类,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裘兄发病而情急……”金大夫小声喃喃。
    付逍哼道:“他当然情急,因为他害怕一击杀不了裘先生,被裘先生说破他是凶手。”
    俞星臣则道:“你可还有别的话说?”
    此时此刻,朱大夫冷笑了几声:“真不愧是俞家的子弟。能栽在你的手上……我心服口服。”
    他看似随意地往门边走了两步,突然一跃而出,竟是向着俞星臣掠来!
    后院。
    这一会儿功夫,药在杨佑维的督促下已经熬好了。
    小甘送了进内,竟是给了薛放。
    薛放捧在手中,看着热气腾腾、透着苦味的那碗药,轻轻地吹了吹。
    此刻林琅跟蔺汀兰还在身边,薛放道:“林院首,请你暂时出去歇会儿。”
    林琅刚要说不累,看着少年冷毅的脸色,突然有点明白:“好好。”
    蔺汀兰没有动。
    薛放看了他一眼。
    蔺汀兰身上是色彩斑斓的禁卫统领袍服,却偏偏板着一张过分雪白的脸,简直像是个纸扎的假人似的戳在旁边。
    十七郎稍微有点刺心,却没有没出声。
    他吹了会儿,觉着差不多了,便又喝了一大口,旁若无人地低头,捏开杨仪的嘴,将汤药灌给了她。
    薛放灌了一口药,抚了抚杨仪的额头,嘉许地:“真乖!”
    如法炮制,又连喝了几口,都细细地喂给了她。
    蔺汀兰虽然看见他的举止,但面上毫无表情,甚至乌黑的双眸之中都没有任何的波澜。
    只在薛放说“真乖”的时候,小公爷的手指蜷动了一下。
    之前杨仪昏厥,小甘捧了杨佑维开的解毒活血汤来给她喝。
    只是她早无意识,药又如何喂的下去,小甘跟小连急得哭。
    薛放不声不响地接了药碗:“你们出去吧。我来就行。”
    杨佑维不解,小甘却想到什么,还在犹豫,薛放的目光掠过来。
    小甘看着他那凌厉的眼神,忙拉着大公子等退了门外。
    那时薛放把蒙在脸上的帕子扯落,望着杨仪,忽地一笑道:“我老早就想这么干,只不过不是为喂药。”
    他喝了一大口,皱皱眉,俯身,稍微用力让她张开嘴。
    一口药缓缓地度了进去。
    薛放这么做,显然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就如同付逍所说:他是有点疯,已经不要命了。
    作者有话说:
    17:想看你就看个饱饱
    小兰:反正我不看你,假装那是我……
    17:嘶
    黑鱼:只要努力工作,痛苦就赶不上我~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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