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的虽然不是俞太息,但身为监丞,出了这些事,俞太息又岂能置身事外。
    本以为俞星臣把人放了,事情或许告一段落,自己能够歇一歇了。
    不料还没好生喘口气,竟然又出了血案!
    俞太息此刻看见俞星臣,如看到仇人一样:“为什么巡检司的人会在监内?”
    俞星臣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在引蛇出洞。
    他心里略惭愧而面不改色地说道:“那是因为……怕几个监生有碍,所以叫人暗中保护。”
    “保护?那你们是怎么保护的?为什么黄鹰杰会被刺?凶手何人,可发现了?”
    俞星臣也想不通。
    方才在俞太息来之前,他询问过灵枢此事。
    跟着黄鹰杰的两个侍卫,却也是满脸震惊。
    据他们说来,黄鹰杰原先是在府内,到了晚间,却来到了国子监,中间还跟欧逾碰了个头,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后两人就分开了,黄鹰杰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了寝卧。
    就在欧逾跟谭珣打起来的时候,屋内的黄鹰杰发出惨叫求救的声音。
    两个侍从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却见房门敞开,黄鹰杰已经摇摇晃晃倒向地上,凶手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其中一人对俞星臣道:“大人,这凶手必定是绝世高手,我们就守在院外,按理说若凶手翻墙而入,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可我们两个竟都不曾察觉……”他面有愧色,不想让俞星臣以为自己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开脱:“请大人降罪。”
    俞星臣想到那神秘的打伤了小黄狗的人,连灵枢都不曾发现踪迹。
    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无事。”
    幸运的是,黄鹰杰所受的伤并非致命。
    孟仵作跟蔡大夫检查过了黄鹰杰的伤处,小孟分析的头头是道:“伤口平整,可未曾伤到内脏,大概是凶手怕侍卫们冲进来,所以仓促间失手了。”
    俞太息在门外,等俞星臣出来后,他才惊诧道:“你把仵作跟太医都带来了?”没等俞星臣开口,俞太息色变道:“你是早就预计到会出事,是不是?”
    正常官差出来,怎么会太医跟仵作都带着这么齐全?
    这是唯恐不死伤人命啊?!
    “这……只是以防万一。”俞星臣看似规矩地垂眸。
    俞太息咬牙切齿:“呵呵。你可真行。”
    幸亏另几个巡差来报,说是陈主簿两刻钟前不见了。
    虽然意外,但俞星臣又生出了一点希望。
    命速去寻找,回头,却不见了俞太息。
    方才,俞太息叫了里间的元学正,一起离开此处。
    他先是问了谭珣跟欧逾的事情,两人又一起去看谭珣。
    外头请来的大夫正在处理谭珣身上的伤,见了学官,忙小声道:“别的都好说,就是肋骨只怕折了一条,还有头上被打的……不知伤没伤到脑髓。”
    原来方才给谭珣疗伤的时候,谭珣的脸上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让这大夫毛骨悚然,生怕他给打坏了脑袋。
    俞太息跟元学正看了会儿,元学正吩咐了谭珣几句,叫他莫要多想,好生养伤。
    在他们离开之前,谭珣问道:“学正,你为什么不骂我?”
    俞太息看向元学正。
    元如璧沉默片刻,轻声道:“你是为了自保,我……很欣慰,你没有跪下去。”
    笑了一晚上的谭珣听了这句话,眼泪从眼眶中滚滚而出。
    他仰头肆意地大哭了起来,就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童。
    夜色更深了几分。
    风从前方吹来,游廊旁边的竹林簌簌发声。
    俞太息问:“他们两个打架的时候,如璧你是正好路过?”
    两人缓步,避开前方一队巡差,沿着游廊往前方清溪水渠而行。
    “如璧”是元学正的字。
    “是。”元如璧道:“我本来觉着这两日不太平,担心监生们是否安分,所以想去寝居处看看。正好……遇到了。”
    俞太息沉默片刻,轻声问:“一个人?”
    元如璧面不改色道:“本来有两人陪同,只是路上灯笼灭了,于是叫他们去取了。”
    俞太息道:“听说之前丁镖就是在那太湖石山洞中被杀死的,难为你竟然不忌讳这些,还敢夜晚一个人独自把那里经过。”
    元如璧微微一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自不怕那些。”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直到……先前看到杨侍医查验那尸首,实在是触目惊心。”
    “监丞自是温润君子,见不得这些也是有的。”
    两人过了廊下,到了水阁亭子中,俞太息踌躇道:“有一件事……先前祭酒叫我拟外出督学的名单,我心想着,你却正合适,不知你意下如何?”
    元如璧意外地看向俞太息。
    俞太息转头,避开他的眼神:“最近监内事情太多,令人心烦,我想,或许你可以趁机抛下这里,也算是散散心。”
    元如璧喉头微动:“那督学的选任,起先不是……没考虑我么?”
    俞太息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何况,没到最后,一切自然仍旧可以变动。怎么……你不愿意?”
    他以劝慰的口吻道:“还是去吧,你知道这是个好差事。也可以暂时从目下这种……污糟的窘境中拔了出去。”
    元如璧低头,目光闪烁。
    在俞太息的注视下,他终于抬起头来:“既然监丞一片美意,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好!”俞太息仿佛松了口气:“那就这么定了。”
    一个时辰后,陈主簿偷偷摸摸地回到国子监,却给捉了个正着。
    俞星臣望着脸色大变的陈主簿,询问他先前去了何处。
    陈主簿不明所以,只得说自己是出外饮茶,可被俞星臣一番恐吓,到底还是承认了。
    他说他是因为最近国子监的事情太多,弄得虚火上升,便去之前包过的一个优伶那里消遣了半个多时辰。
    俞星臣已经嗅到他身上沾染的脂粉气,命人去核实,将他带了下去。
    国子监内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尤其是黄鹰杰的情形,时好时坏。俞星臣差点就想叫人去寻杨仪。
    只是听闻,下午从宁国公府出来后,杨仪跟薛放便被宣王府请了去。
    据说宣王殿下所请的人里,还有漕运司的顾瑞河。
    俞星臣强行按兵不动,幸亏黄鹰杰还是缓了过来。
    寅时过半,黄鹰杰清醒了几分。
    黄校尉一夜悬心,此刻泪涌。
    俞星臣却问道:“黄公子,是谁伤了你?”
    黄鹰杰望着他,发怔。黄校尉虽不愿让黄鹰杰才醒来就被质询似的,但他心里也恨极了对儿子下手的那人。
    “杰儿不必怕,”黄校尉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看见伤你的人了?你说出来那人是谁,父亲这就去把他撕碎!”
    黄鹰杰的目光转来转去,终于道:“我、我没看见。”
    “没看见?”黄校尉大失所望。
    俞星臣盯着黄鹰杰:“那人是正面持刀刺伤了公子,你什么都没看见?”
    黄鹰杰的唇动了动,双眼恍惚:“哦……他、他蒙着脸,我没看见他的脸。”
    俞星臣道:“大约多大年纪?”
    “看、看不出来……”
    “身材高矮?”
    “比我高、不不……差不多高。”
    俞星臣双唇紧闭,顷刻他思忖道:“可是有当时正好目击的监生说,那行凶的人个子矮小,极快地从大门口出去了……”
    黄鹰杰怔住,眨了眨眼后:“哦对……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比我矮。”
    他的个子已经不算是高的了,若是再比他矮的,怕只有孩童之类。
    黄校尉似乎觉着不太对,可又不肯怀疑儿子的话。
    俞星臣没有再问别的,而只是淡淡说道:“黄公子,你真的以为,这番话能骗得过本官?”
    黄鹰杰的瞳仁收缩,蓦地闭嘴。
    吴校尉回头:“俞大人,你什么意思?”
    俞星臣叹气:“吴校尉,令郎在说谎。根本没有什么刺杀他的凶手。”
    “你到底在说什么?真真荒唐!”吴校尉蓦地站起:“你没看见杰儿身上的伤?不是凶手,又是谁,难不成是他自己……”
    黄鹰杰闭上了眼睛。
    灵枢打外头匆匆进来。
    俞星臣摆手示意他退后,毕竟现在正是审问黄鹰杰的关键时刻。
    但是灵枢只一犹豫,还是走到跟前,附耳低语:“小侯爷派人传信,乔小舍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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