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挑高了灯笼一照,果真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原来那里确实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直直地戳在地上, 好似才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俞星臣一瞬窒息, 简直就像是那老太太院中躲过的惊惧突然又到了此处。
    幸而那士兵大胆,反反复复看了会儿, 大声叫道:“大人勿惊, 这只是个雕像。”
    又有两人上前, 确认这原来只是个用木桩子雕出来的怪像而已。
    俞星臣暗中磨牙:“怎么会有此物?”
    他们身后那任家的仆人道:“老爷莫惊, 先前任家是做甑锅生意的, 多的是这种木料, 有时候不仅是做甑锅,什么酒桶、木斗,浴桶……甚至于雕像都有,这个想必是当时遗留下来的,不知怎么被扔在这里。”
    斧头因为看见是个木桩子,总算放了心,又想挽回自己的颜面:“白天来就算了,这晚上真要吓死人!都怪豆子。无缘无故跑这里来做什么?”
    俞星臣正也有些惊恼,听了他这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豆子,却见它正伸长嘴巴,抬高鼻子,像是在嗅什么东西。
    俞星臣提醒:“斧头,你看看豆子是不是在找什么。”
    斧头先前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有仔细观察的心思,听了这句才回过神来。
    大家也都留神看豆子,却见它跑进草丛,吠叫声显得沉闷。
    两个大胆的士兵提着灯笼进内,忽然惊叫:“大人,这里有一口井。”
    俞星臣听见是井,心里顿时生出许多不好的想象。
    比如海州衙门验房发生的井底藏尸种种……如同昨日,记忆犹新。
    他尽量镇定:“细看看井内、是否有……物事。”
    士兵们尽量把灯笼探向井底,照了半天:“大人,没有东西。是一口枯井,都没有水。”
    俞星臣听说没有东西,半是放心,半又是悬心。
    他本担心会看到灵枢遭遇不测……既然井中没有,那自然还有希望,可整个任府已经找遍了,除非掘地三尺……
    俞星臣拧眉,看向豆子。
    见豆子哼唧了两声,竟又向着井底吠叫不止。
    此刻院内,士兵,两个孩子,任家的仆从,足有七八个人在里头,声响各异。
    俞星臣道:“都不要出声,安静。”
    大家不明所以,忙都屏息。
    俞星臣凝神细听,只听豆子叫了一声后,这寂静之中,似乎有一声细微的动静,“哒”,竟似从井底传来。
    有人听见了,有人没听见,有人觉着不足为奇,但对俞星臣来说这已经足够。
    他下令:“派个人下去,细看看!”
    急忙命人去找了绳索,一个大胆而身手不错的士兵主动从井口进入。
    手脚并用,慢慢地下到了井底。
    上面又送了个灯笼下去,那士兵细看周围,并无异样。
    他十分纳闷,向上道:“大人,这里确实没有什么。”
    俞星臣百思不解,看豆子,豆子绕着那井口转了一圈,又仰头跟狼似的嚎叫了两声。
    斧头跟康儿都看呆了。
    康儿问:“豆子怎么了?它怎么哭了。”
    斧头说:“这不是哭,是在叫。”
    康儿喃喃:“可我听着像是伤心呢。”
    俞星臣拧眉,转头看向前方掩着的房门:“到里间看看。”
    房门被推开,在一股尘丝气息外,还有淡淡地一些香味,细看,无非是些桌椅板凳,还有些杉木,柏木,香椿木等,杂乱无章地放着,也并无别的物件。
    领队的校尉道:“大人,先前这院子我们也来搜过,并无发现。而且井下也都搜查过了。”
    俞星臣没了法子,出门,豆子还在那井口仰头长嚎。
    他迟疑着,缓步走到院门口。
    斧头正在拉豆子:“走吧,有什么可看的,你就叫个不停。”
    康儿安抚:“豆子,你是不是以为灵枢哥哥在这里?这里没有,其他哥哥都搜查过了。”
    豆子扭头摇尾地不肯走,还唧唧地叫了两声,伏身,两只爪子在井边刨了两下。
    俞星臣盯着这个动作,陡然折了回来。
    “拿绳子来。”俞星臣淡淡地吩咐。
    手下以为他还不放心,还想叫人进去查看,只得跟着返回。
    不料俞巡检道:“我亲自下去。”
    大家都惊呆了,反应过来后赶忙劝阻。
    连斧头也瞪圆了眼睛说道:“俞大人,您怎么能干这个……不如我下去吧……”
    俞星臣已经将自己的官袍解下,叫斧头拿着,又命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腰上。
    大家苦劝不住,只得小心翼翼地把绳索套在他腰间,又叮嘱:“大人且小心,你从不干这个……万一碰伤摔到……”又怕说的太过分就宛如诅咒,竟不知怎么是好。
    俞星臣道:“不打紧,你们好生拉着,给我灯笼。”
    原先下去那士兵也叮嘱:“大人务必小心,那井底虽没别的东西,却有些碎石,别崴了脚。还有井壁上也有些凹凸不平,别伤了手……”
    康儿也不放心,揪着他的袖子道:“俞叔叔小心呀。”
    俞星臣点头,自己从井口扶着,慢慢入内。
    四五个士兵跟校尉在旁边死死拉着绳索,不敢有任何怠慢。
    时下一般出现在宅子里的井,通常都不大。
    之前海州所见那个,已经算是比这个还大些的,此处这井,勉强能容得下一个大人入内。
    俞星臣才滑下,感觉人像是钻入了一个细长的硬套之中,立即就有一种窒息之感。
    腰间的绳子刮着他的肉皮,生疼,又好像要把他的腰勒断,腰上笃定是会出现青紫的绳索痕迹的。
    他勉强抬头,望见窄小的井口有两三个脑袋探着看自己。
    其明明相隔不远,感觉却如此可怕。
    俞星臣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可对他而言,开弓没有回头箭。
    呼吸错乱中,忽然见井边上钻出一个黑色的头,竟是豆子。
    黑乎乎的狗头突然探出来,俞星臣先是一惊,继而啼笑皆非。
    紧张之感却也因而缓解了几分。
    他屏息,缓缓向下滑落,在井口众人的叮嘱声中,总算双脚落地。
    确实,这井底除了些碎石外,并没有别的东西。
    俞星臣抱着灯笼,转了一圈,把灯笼放低,又举高,不肯错过每一寸,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抬手摸了摸坚硬冰冷的井壁,心也跟这青石一样坚冷。
    “灵枢……到底在哪里。”他的心情不禁沉重。难道自己想错了?豆子只是胡闹而已?
    “哒。”
    又是一声响动传来。
    俞星臣汗毛倒竖,转头四顾。
    可井下闷音,那一声响,竟仿佛来自于四面八方,叫人辨不清从哪里传来。
    井外,几个差官七嘴八舌地道:“大人,行了吗?可以上来了吧?”
    他们也都悬着心。
    俞星臣又等了会儿,那声音却不曾在出现,灯笼的光却有点微弱了。
    若是没了光,在井底……俞星臣有点担心,便道:“可以了。”
    上面绳索一阵晃动,拉着他向上。
    俞星臣握紧灯笼,身子逐渐悬空。
    就在他艰难地升到井中一半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奇怪的笑声,似乎是孩童嬉戏发出的欢快笑音,就好像贴着他的耳根发出的声音。
    俞星臣脊背发寒,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把灯笼抱紧。
    就在他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的时候,“汪汪!”狗叫声从井上传了过来。
    俞星臣听着狗子的叫声,回想方才那声诡异笑声,窒息。
    正要催促人快些拉自己上去,话已经冲到了嘴边,却突然发现怀中的灯笼光似乎有些变化。
    他的心头瞬息转念,俞星臣扬声道:“停!”
    顶上众人一阵吵嚷,忙停手:“大人,怎么了?”
    俞星臣已经被绳子勒的无法喘气,却还是咬牙,把那灯笼的纸罩摘下,单将里头的蜡烛取了出来。
    他攥紧蜡烛不动,双眼紧紧盯着烛焰。
    只见烛心的光芒摇摇晃动,闪烁不定,可过了会儿,烛焰开始向着一个方向偏斜。
    俞星臣望着烛焰偏向的方向,缓缓转头。
    他看见凹凸不平的井壁上,有一处石块凸起,那处凸起被烛光一朝,似乎在旁边留下一个阴影。
    俞星臣盯着那个仿佛是黑洞的阴影,慢慢地伸出手去。
    手指碰到那黑影,然后,一寸一寸陷入……
    这哪里是什么阴影,而确确实实地是个二指宽的洞口!
    耳畔“哒”地响了声,这次俞星臣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是从这洞内传出来的。
    而在细微的响声后,俞星臣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碰他探入其中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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