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非同小可,事关性命的,”薛放在桌子后坐了,说道:“俞巡检走的好快,不然他留下来我也有个可以商议的人,不过走就走了,我自己办也成,就是先前苟七被杀之事。”
    “这……”老关迟疑:“十七爷,此人不是被那不知名的古怪虫子咬死的么?”
    小梅也说道:“是啊,那虫儿还是杨侍医找出来的呢,不然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十七爷还因此白挨了一顿打。”
    薛放道:“你们以为那虫子满地都是?我如今怀疑这是南边的蛊虫,是有人豢养,故意放出来让它咬死苟七的。”
    小梅跟老关对视,各自惊疑。小梅道:“可什么人……要害一个死囚呢?”
    老关也说道:“是啊,这好似很犯不着。”
    薛放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偏偏他就死了,既然他死了,那就必定有个犯得着的理由。”
    两个人一想,无言以对。老关道:“十七爷……想怎么办?”
    薛放道:“我要查出这个人是谁。”
    “苟七死了,如今只有一只虫子,还不知死活,要怎么查呢?”小梅问道。
    薛放道:“所谓事在人为,如今我有一个怀疑目标,只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们两个算是我的心腹了……但此事非同小可,弄的不好,就真的要掉脑袋。”
    老关一惊,小梅也忐忑。薛放道:“所以我先问你们两个,你们怕不怕,要是怕,现在说出来,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老关眼带犹疑,小梅也觉棘手,小心地问:“十七爷,您指的是……哪一方面的?”
    “十七爷,”老关却先出了声:“我、我这把年纪了,只在巡检司混个稳妥的差使,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真的是那有风险的……请十七爷恕我……”
    薛放道:“哦,这也情有可原。你不想参与,就可以走了。”
    老关犹豫地看看小梅,道:“十七爷,我多嘴说一句话,如果真的是您说的那么凶险,不如别去管这些事。如今您也正要定亲了,何苦呢……咱们本分的差事还做不完,何必又……”
    “知道了。”
    薛放一摆手,老关只得退出。
    小梅吃惊地看着他走开:“你……”又回头看薛放:“十七爷你看他,怎么说走就走?”
    薛放道:“你呢?”
    小梅笑道:“老关是个聪明的,我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该避开凶险,可是我若也抽手,那十七爷岂不是没左右手了?”
    薛放扬眉:“你倒是不怕受牵连?”
    小梅道:“自从跟了十七爷,就没想过那些事。就是不晓得您有什么线索?”
    薛放笑着向着他一招手。
    小梅走到桌边,薛放同他低语了几句,小梅惊讶:“当真?”
    薛放道:“只要拿到那个东西,就能证实我的猜测。但是这件事是机密,千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小梅连连点头。
    等小梅出门之后,薛放却又让屠竹把老关叫了来。
    老关见小梅已经不在:“十七爷,有什么吩咐?”
    薛放道:“你倒是个谨慎之人,我还没张口,你就先退了。只不过,有一件事还得你亲自去办。”
    老关便问何事,薛放道:“俞巡检离开之前,留了一样要紧的东西给我,就放在城南的七星客栈掌柜手里,你去取来。”
    老关问道:“不知什么东西?”还想问问薛放为何不亲自去取,又觉着不该多嘴。
    薛放道:“他神神秘秘的,只说是至关重要之物,叫别人去我不放心,我又暂时不能骑马,想来想去也就你可靠了。你就去吧,好好地拿了回来给我,也别告诉任何人。”
    老关只得答应,叫了两个心腹跟着,出了巡检司。
    一个时辰之后,小梅先回来了,满头大汗,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给了薛放。
    薛放接了过来,反复打量:“你没拆开看吧。”
    小梅擦汗:“哪里敢,十七爷吩咐过的。”
    才说着,老关也自外进来,见小梅在这里,有些疑惑,上前从怀中亦取出一个信封给了薛放:“十七爷。”
    薛放把信封看了看:“行了,你走吧。”
    老关疑惑地望着他:“十七爷……”让他自费力把东西拿回来,也不着急看?这么轻描淡写的?
    薛放仍淡淡地:“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房内只剩下了薛放跟小梅两人。
    方才小梅望着老关给的那一个信封,脸色不太妙。
    薛放把两个信封拿起来,在手中转来转去,小梅的目光也忍不住随之转动。
    终于,薛放道:“我真的不愿相信,原来是你。”
    小梅惊:“十七爷……”
    薛放道:“你必定疑惑,为什么我还叫老关也去取了个差不多一样的东西回来?”
    小梅咽了口唾沫:“这、这我确实不知。十七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放道:“因为我就是想用这一招试一试,你们两个里有没有吃力扒外的。”
    小梅嗫嚅:“可、可我……”
    “你打开过这个信封。”薛放把他拿回来的那一封捡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因为要故意试你,才在这信封口上点了一点墨迹,你必定是为不破坏封皮,就用热水之汽把信封熏开了,可你没想到,上面的墨迹也会随之晕散。”
    小梅脸色突变。
    薛放又晃了晃旁边那封:“这是老关取回来的,就好好的。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小梅额头上冒汗:“十七爷……十七爷明察,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薛放道:“别跟我狡辩,那天晚上我叫你去看看杨佑维有没有事,而只有你近过他的身,我本来不想怀疑你,所以才用这一招试探。你果然上当!”
    小梅出身市井,有些花招之类,他都熟悉,比如先前在小巷子,搜检美娘房间的时候,他很容易就能找到美娘藏匿的东西,诸如此类的细节。
    薛放原本还觉着他很机灵,堪用。
    可从杨佑维“错”拿了袖子里的药那时候,薛放就开始怀疑接近过杨佑维的小梅。
    他相信杨佑维并不是真的弄错了毒药跟良药,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最不可能的解释,那个靠近他的人把药调了包。
    而对于小梅来说,趁着杨佑维神不守舍的时候迅速调换两包药的那种手法,并不是难事。
    此时小梅咬了咬牙:“我、我只是一时好奇……才斗胆打开的,十七爷,我真冤枉。”
    薛放道:“你不是好奇这么简单,你应该是想给你那主子看看,是不是俞星臣泄露了他的机密。”
    小梅有点慌张,眼神闪烁:“十七爷……”
    薛放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调换了那药,为什么还要用那吃脑子的蛊虫?或者,你也不知道他们还有蛊虫是不是?”
    小梅知道他已经认定了自己反叛。
    这会儿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他只能沉默。
    薛放道:“你不会以为闭嘴不说就完事儿了吧?你知不知道,我只要把这件事往上一说,你别想再在巡检司立足!而且也别想全身而退!”
    小梅额角有汗珠滚落,他终于说道:“十七爷,您先前说的那句话,其实在理。”
    “哪句。”
    “这件事情是掉脑袋的,还是适可而止。”
    薛放冷笑:“你这不像是劝说,倒像是威胁。”
    小梅仰头望着他,恳切地道:“十七爷,我哪里敢威胁您,说实话,原本我也确实有点儿看不惯您,可这阵子跟您相处……我承认,我服了。可是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尤其是我们这种小人物。头顶上的人交代你做什么,难道你敢抗命?哦……十七爷当然敢,但我们不是十七爷,没那种能耐,也没那个胆气……总要活下去,就算苟苟且且,也要活着……”
    薛放的手指抚过底下的信封表皮,似听非听。
    “十七爷必定看不起我这么说,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满是私心,”小梅苦笑:“可是您看老关,这一把年纪了,从他进巡检司到现在,跟他一起进来的,至少也是葛副队他们那个级别,可他还是这样……幸亏他是京城土著,家里还有点祖产,好歹过得去,但是我呢?我是外地进来的,家里还有母亲……弟弟妹妹,都靠着我、你知道我们的薪俸微薄……我若不尽力周旋,想破脑袋,这一帮子人都要饿死……十七爷、我……”
    他有点说不下去,只死死地低了头。
    薛放听到这里,喉头动了动:“你走吧。”
    小梅一愣:“十七爷……”
    “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薛放走到桌前,把那两封信一起撕了,说道:“回头我会跟葛副队说,给我换个人,你不用跟着我了。”
    小梅上前一步,着急:“十七爷!”
    薛放道:“别啰嗦,你既然要养家,跟着我过于不便,迟早晚会把你卷入奇凶异险里,到那时候就晚了。”
    小梅原本只认定他是厌弃自己的背叛跟小人,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眼睛蓦地红了。
    薛放垂眸:“只是,你再怎么脏了手都好,可别全昧了良心,你毕竟还有弟弟妹妹,别把他们都教坏了!那你才真该死!”
    小梅忍了又忍,终于眉峰一皱,泪便涌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十七爷!我错了!”
    薛放道:“我今儿高兴,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坏我的兴致,出去!”
    小梅忍住泪,磕了两个头,起身退出。
    杨仪本来想一大早就先找薛放,谁知夏绮那边儿又急找她。
    她本以为是夏绮有个什么,赶到夏府,英荷接了进去,悄悄地给她道喜,说道:“仪姑娘放心,我们姑娘跟小爷都好着呢,只是有两句要跟您说。”
    夏绮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脸色竟反而比生产前还好,这般体质,看的杨仪羡慕不已。
    夏绮叫她坐:“我本来能够下地了,他们非要叫我坐足一个月,这老规矩,倒也没法子。”
    杨仪笑道:“这自然是正理。月子里得好好保养,千万不可逞强。”
    夏绮无奈,又道:“听说你终于跟薛家十七郎定了?”
    杨仪抿唇。
    夏绮打量她的笑容:“想不到你这性子,也能如此。”
    杨仪疑惑:“什么?”
    “别瞒我,你必定早就对他心有所属了,两家才能这么快定下来。”
    杨仪安静地垂首:“是。”
    夏绮惊讶地看着她,笑道:“那十七我原先见过几次,常常跟十九一起玩儿的,到他外放乃至回京,见的反而极少,能得你如此青睐,可见真真出类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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