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甯愕然,脸色一沉:“十七哥!”
    薛放长吁了一口气,笑道:“我开玩笑的。料想这小子也不会背着我干出什么来。”
    杨甯不敢再叫他乱猜:“我喜欢的人,是俞三哥。”
    “俞三哥是……”薛放嘀咕着,突然意识到:“俞星臣?”
    他瞪着杨仪,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好些被遗忘的事情,——那是在羁縻州,他跟俞星臣在大佛堂那里见着,杨仪似乎是曾经拿他做杨家的女婿来试探过俞星臣。
    这件事他早就淡忘了,没想到……薛放疑惑地打量杨甯:“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
    杨甯又沉了脸色:“十七哥!你说话忒难听!”
    薛放咳嗽了声:“我只是有点诧异,俞星臣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难道私底下跟你这小丫头……好啊,怪不得我一直瞧他不顺眼,果真是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人!”
    杨甯道:“十七哥,你这又是偏颇之词,若我跟俞三哥是什么勾搭,道貌岸然表里不一,那你跟仪姐姐呢?又能好到哪里去?”
    薛放笑道:“我们可不一样,我跟杨仪是患难生死之交。”
    杨甯哑然。
    薛放得意洋洋道:“你这小丫头没话说了吧?”
    杨甯垂了头,轻声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跟俞三哥不也是患难生死之交呢?”
    薛放疑惑:“嗯?”
    皇宫,太医院。
    杨仪进宫之前,把那个装着食脑虫的瓶子先给了小连,让她先带回杨府里去。
    毕竟这是宫中,就算给人发现了,只怕也会问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到了太医院,一路遇到几个平日里见了她都不阴不阳的太医,正聚在一起说话,看见杨仪,一个个脸色微妙。
    其中一人却主动跟杨仪打招呼:“杨侍医。”
    杨仪止步回礼,那人笑对她道:“之前关于沙翰林的痈疮症状,要用流气饮还是补益之法的判断,可见还是杨侍医说对了,我们正在议论此事呢。”
    杨仪道:“此话怎讲?”
    那太医道:“先前陈太医等不听良言,只坚持用二十四味流气饮,结果沙翰林症状越发重了,他们这才果断改换方子,用了四君子汤加减,今日才见了好。可见还是杨侍医料得先机,叫人佩服。”
    杨仪一笑:“倒也不必,治病并无绝对,我也是偶然说中了。”竟并无骄矜之态,一点头,转身走了。
    几个太医彼此相看,想到那日对于杨仪的排挤不逊等话,都觉着惭愧,便各自嘿然散开。
    杨仪去了书库,半个时辰后,林琅派人来叫她,照例去给太后请脉。
    两人来到了太后宫中,正太后在跟一人说话,林琅便跟杨仪止步在外。
    不多会儿丹霞迎了出来,笑道:“永庆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请两位稍等片刻。”
    林琅笑道:“劳烦女官。”
    丹霞却看杨仪,温声关切地说道:“杨侍医你好些了?脸色仍是不佳。你身子本弱,要是有什么妨碍,不要硬撑。你知道太后也很疼惜你。”
    杨仪道:“多谢姐姐,我已经好了。”
    丹霞莞尔一笑,进了里间。
    顷刻,里头叫传太医,林琅跟杨仪便行入内,分别给太后诊脉,林琅诊过之后,蹙眉不语,等杨仪诊了,看见她的神情,便知道跟自己所听一样。
    太后已经看了出来:“又怎么了?”
    林琅陪笑道:“娘娘的脉象又有些沉涩之意,必定是又有谁惹了娘娘不快,动了肝火了?”
    太后道:“你是听人说了呢,还是从脉象上看出来的?”
    林琅忙道:“娘娘,不信微臣的话,只问杨侍医就知道了。”
    杨仪垂首道:“娘娘的脉弦数,林院首所说无误,娘娘的病症正当好转的紧要关头,切记勿要动肝火才是,不然……”
    太后啧了声:“你们这些人真是……什么都管着。难道本宫愿意跟人生气?都是不遂心的事情太多。”
    此时,一个温和些的女声在旁道:“娘娘,先前为娘娘的病症,儿臣日夜悬心,只恨不能以身相替,这些日子总算是老天垂怜,才让娘娘凤体转和,还求您多以自己为要,善加保养才是,跟您的凤体相比,就算天大的事,又有什么要紧的?”
    这人,自然正是永庆公主。
    太后才一笑:“罢了,你好不容易回宫来一趟,何必说这些不高兴的。你也放心,林院首跟杨侍医的话,本宫是最听的,知道他们两个都是难得的好太医,还指望着他们呢。”
    “是。”永庆公主笑着回答。
    太后又看向杨仪:“你大概没见过杨侍医吧?你也瞧瞧,是不是极好?”
    永庆公主转头看向杨仪,仔细打量。
    太后道:“杨仪,你抬头无妨。”
    杨仪这才敢抬头,却见面前一个盛装的丽人,生得雍容华贵,美貌端庄。虽然从未见过,但……竟隐隐地透出几分熟悉。
    她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永庆公主含笑望着她道:“果真是个天仙般灵透出尘的妙人。难得。”她转向太后:“儿臣在外头,也听说了好些有关她的传闻,着实不俗。”
    太后道:“你以后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只管叫她帮你看,她的言语直爽,判的又准又利落……”
    丹霞在旁忙笑着打圆场:“娘娘,您别见着什么好的物件儿、好人的,就只管想着公主,只不过物件儿倒也罢了,杨侍医却是太医,您虽是一团美意仁心,可叫公主听了,还以为怎样呢。”
    太后一怔,旋即笑道:“我自然是深知杨仪的好,才不拘那些小节。”
    永庆公主也含笑柔声道:“儿臣深知母后的拳拳呵护之心,唯有感激而已。”
    林琅跟杨仪两人退了出来,一并往太医院而行。
    杨仪正忖度为何永庆公主给自己一种熟悉之感,林琅却似想起什么来,他小声对杨仪道:“对了,你之前问的那个什么……乳中气郁内结的案例,可还记得?”
    杨仪怔住:“是,就是那位宫中的太妃娘娘,院首为何提起此事?”
    林琅道:“那位薨逝的太妃……就是永庆公主的生母。”
    杨仪大出意外,她想了想,忽地又一震:此刻心底突然间出现在夏家的时候,屏风后那位遮着脸的“贵人”。
    杨仪蓦地回头看向太后的启祥宫,她心里已经知道了,那日自己给她看诊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位永庆公主了。
    不过……太妃娘娘患了那种乳症身故,怎么永庆公主也有同样的症状,难道这种症,还能遗传不成?
    这个……倒是从没有过记载。亦或者是个巧合?
    是日午后,申时之时,杨仪出宫。
    正将到午门,却正遇见永庆公主的车驾。
    公主见了她,竟止步回眸。
    杨仪只得迈步上前,躬身行礼。
    永庆公主望着她:“杨侍医,本宫正欲回府,你跟我同行,如何?”
    杨仪犹豫。
    可公主开口,岂能推脱,杨仪只得说道:“是。”
    永庆公主上了车辇,杨仪扶着一名内侍的手,也跟着步入其中。
    前方等待她的小甘跟杨佑持见状,很是诧异,只得退避行礼。
    车辇缓缓向前,帘子垂落,两名侍女跪在角落,一声不响。
    轿辇之中甚是宽敞,足够七八人而不觉着拥挤,荷包香囊垂悬车壁,香风阵阵。
    杨仪跪坐在永庆公主的身侧。
    永庆公主望着她道:“你已经知道了吧。”
    杨仪深吸了一口气。
    假如林琅没告诉她那太妃的事情,她还未必能往这上面去想,但……
    她没法儿假装:“是。”
    “是怎么知道的?”永庆公主问。
    杨仪心里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竟不便把林琅才跟自己提起的那一节说出来。
    她道:“先前并不知道,只是为了查明该如何用药最妥,于是多翻了些案例,曾见过……宫中一名太妃娘娘便薨逝于此症,才断定不能用流气饮的。”
    “呵,”永庆公主笑了两声:“本宫就猜到如此。你这么聪明的人,自然就想到是本宫了。”
    杨仪汗颜,不敢告诉她是今日才知道的。
    不料,永庆公主又道:“听说杨侍医……跟巡检司诸位走的颇近,可是真的?”
    杨仪一怔,不晓得公主为何提起此事:“回殿下,巡检司内一时欠缺人手的时候,会叫臣去帮忙。”
    永庆公主道:“不知都帮了什么忙呢?”
    “这……有时候是验尸,有时候是救人,无非如此。”
    永庆公主缓缓点头:“杨侍医果真是能人,既得太后的青眼,竟也能在巡检司如鱼得水,连我也有爱才之心啊。”
    杨仪不晓得她是何意,只得问道:“不知殿下的玉体可好些了?”
    永庆公主目光转动:“嗯,你开的药可见对症,最近已经疼的轻了……”
    杨仪本想再给她诊脉,可公主竟似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好造次。
    永庆公主没再开口,车辇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只听到车辇过闹市,那逐渐消失又再度响起的外头的响动。
    终于,永庆公主沉沉凝视着她,竟问:“你给本宫看诊的事,可告诉过谁了吗?”
    杨仪诧异:“回殿下,臣并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且当时也不晓得殿下的身份。”
    公主若有所思:“杨仪,本宫信你。”
    “是。”杨仪哑然。
    永庆公主却又盯着她道:“你……可别辜负本宫的一片信任。”
    杨仪正莫名,却听到外头有人吵嚷,永庆公主皱眉道:“何事。”
    一个侍女打开车窗,外头有人道:“是夏家的绮姑娘骑马拦路,说是听闻杨侍医在公主的辇上,请她快去救人。”
    杨仪极为诧异,不知夏家是谁有什么急症,竟让夏绮这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骑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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