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维想上前,却给他喝退。
    薛放呵斥:“顾瑞河,你想干什么?”
    顾瑞河红着眼睛道:“你问不出来,就让我来问,我要问问她,到底是不是她害了我弟弟。”
    霜尺并未挣扎,只给他提着脖子,倒像是一只被掐着脖颈的禽鸟,正耷拉着翅膀乖乖等死。
    薛放道:“你这是问她?你这是想杀了她!”
    顾瑞河厉声道:“对付这种贱人,自然该用点非常手段。”
    霜尺听到这里,嘴唇一动,哑声道:“当然是我杀了他,你弟弟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了,你当哥哥的难道不知道?除非你是个傻子,瞎子聋子,或者也是跟他一样的货色……有本事你立刻杀了我,我还服你是个男人。”
    顾瑞河手背上青筋爆出,掌上用力。
    霜尺被掐的脖子一抬,嘴唇发抖,脸孔紫涨,再也说不出话。
    皇宫,太医院。
    林院首忙制止了杨仪,向内看了眼。
    方才有个小内侍悄然进入,然后,垂落的帐幔微微荡动了一下。
    林院首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一个面孔白净、二三十岁的宫内女官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在杨仪面上扫过,有些威严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杨仪转身,稍微犹豫:“病患脉象散急,已无至数,病情不容乐观。”
    女官道:“是吗,可我并不曾听任何一位太医这样判断,怕是你故意耸人听闻吧。”
    林院首惴惴,向着杨仪使了个眼色。
    杨仪却垂着眼皮:“请恕我直言,《素问》中说:脉绝不至曰死,乍疏乍数曰死。我只是据实而言。”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帘幕后传了出来。
    女官怒道:“你好大胆子,敢如此胡言!果真如众人所言,是个散漫不知天高地厚的!林院首,亏你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叫我看,不过是个过于狂妄徒有虚名的女子,不必叫她看了,速速把人带走!”
    她虽然疾言厉色地大骂了一通,林院首却明显地松了口气:“是……”
    正要带杨仪离开,帘幕内有个略苍老的声音响起:“且慢。”
    女官脸色一凛,忙转身向内退了回去。
    林院首急忙又欠身低头。
    帐子里的人很慢地说道:“确实,她说的这些话闻所未闻,也太过骇人听闻了,可是这些日子,我听了无数的好话,今儿说明日就好,明儿说后日可缓和……一而再再而三,没有一个人说一句不好的话,但这病却也给我拖了半年。”
    女官轻声道:“那不过是个小丫头子,面嫩无知,您别忘心里去。”
    那人却道:“她的话难听,也刺心,不过却比那些很会和稀泥的太医们要说的明白。我不怕她说的不中听,我就怕她不像是传言的那么能耐。”
    轻轻地又咳嗽了几声,她才继续道:“杨仪。”
    杨仪躬身:“在。”
    “你说我……病情垂危,是没有救了的意思吗?”
    林琅窒息。整个殿内也都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好像天地沉默,都在等待杨仪的回答。
    良久,杨仪道:“事在人为,病亦如此。”
    “啊,你这丫头倒也还算油滑,你这是答了呢,还是没有答?”
    杨仪道:“我方才只是号了脉,但求诊需要望闻问切,之后才能给出判断。所以我方才之言,也未必准确,而您的症候,也未必无救。”
    “你想见我。”
    “是。”
    “你可知道为何我避之不见,只叫你把脉?”
    杨仪已经猜到这帐内人的身份,必定极其尊贵,看那只手的年纪……但她仍不敢妄猜。
    京内一些高门大户的女眷请大夫看诊,还只隔着帐子,手腕垫上帕子呢。
    何况是宫内的贵人,自然不能轻易给宫外的平头百姓见着。
    “你想错了,”帐子里的人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道:“我不见人,只是不能见而已。你既然要见我,我可以答应,只是你必须得有把握将这病症治好,否则,你要为你这一见付出代价。你可明白。”
    杨仪沉默。
    帐子内的人道:“要走,还来得及。若你想‘望闻问切’,就得赌上自己的命,想好了再回答吧。”
    林院首的鬓边出了汗,他对着杨仪打了个向后退的手势。
    杨仪的心嗵嗵地跳。
    片刻,杨仪道:“曾有人跟我说过,医者亦如士兵,见病症如见贼寇,岂有望风而逃的道理。”
    林琅本正欲后退,闻言脸色一白。
    殿内重又归于死寂,顷刻,里头的人道:“你好像有了决断。”
    杨仪道:“是,我愿一见。”
    两个侍从走出来,将帘子慢慢地撩起,里头还有曾薄纱帐,里间一张宽绰大椅上坐着一人,只是坐姿极其怪异。
    随着纱帐被慢慢撩起,杨仪抬头,她屏住了呼吸。
    面前的人,雍容富态,一双精明深邃的眼睛。
    年纪大概……五六十岁,面色微微憔悴。
    她身着藏蓝色翟衣,头戴金龙金凤冠,足踏金舄,从这通身打扮看来,自然便是宫内最尊贵的那人,本朝的皇太后。
    但是令杨仪震惊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身体。
    虽然身着宽绰的宫衣,但是仍旧遮不住太后明显鼓起的肚子,就好像是在宫衣的底下藏着一个巨大的圆盆似的。
    这种姿态,在一个妙龄已婚的女子而言,多半是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将要临盆,但是对于太后而言,显然是不可能的。
    此刻,杨仪才明白了方才皇太后那句“赌上性命”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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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 二更君
    ◎留宿宫中,化妆神术◎
    太后得此难以见人的症状, 知道的,认为是一种怪病,可若传了出去, 给无知之人或者有心之人信口乱说,却不知会引发什么样的流言, 有损皇家体面。
    杨仪打量太后之时, 太后也正看着她。
    太后身边之前说话那女官见状, 出声道:“近前。”
    杨仪走上两步, 快到太后跟前了才止步。
    太后望着她清凌凌的眉眼:“好了, 你已经看见了本宫,接下来该如何做,你可要心里有数。”
    “是。”
    杨仪答应着, 看向太后面上,细看太后双眼微赤,面色黯淡, 虽强打精神, 依旧掩不住倦怠之色。
    又试着看她舌苔, 却见舌苔微黑。
    再度号脉,杨仪道:“娘娘的尺脉沉细, 左关尺主肾, 沉细则是肾水不足;左寸脉细弱,此脉主心, 细弱则是心血枯乏。”她的眉峰微蹙, 继续道:“至于左关数脉, 则是肝中带火, 肝火上扬……”
    她说到这里, 心头一动, 略看了眼旁边的林琅,迟疑不语。
    太后却瞧见了:“怎么不说了。”
    杨仪道:“我想娘娘应该会头疼目眩,心悸胸闷,身倦无力,乃至齿摇牙疼等症状。”
    太后长叹。她旁边的女官惊讶道:“正是如此。林大人可跟她说过什么?”
    林琅道:“从不曾提过半个字。”
    杨仪道:“请娘娘恕罪,要如何对症,臣女还要再行请教林院首几句话,然后定夺。”
    太后一笑:“我以为你这丫头莽的很,不至于会在意老头子的面子……不料竟也很会做人,你怕你当着他的面说出一些话来,让他脸上不好看是不是?”
    杨仪微窘,沉默。
    太后又看向林琅:“林院首,她要问你的话,你是要避开本宫回答,还是这会儿回答。”
    林琅苦笑:“杨仪,你只管说就行了,太后跟前没有避忌,一切都只为太后凤体及早安康。”
    “是,”杨仪答应,回头道:“只不知道,太后的症状,是从何时起的。”
    林院首道:“去年冬初。当时便觉身上不适,肋下似有肿块,触之甚疼,又时不时觉着燥热,饮食渐渐少,太医诊断是气伤导致的腹胀。”
    “不知曾用何药?”
    宫内贵人的用药,乃至每日诊断几次等,自然都在太医院录簿上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太后的病症,林院首自然是极上心的,所以问起来不必看记录,也能对答如流。
    林琅道:“因想着要散热去郁,先用过甘露散,可情形并未大转,于是又用了黄连上清丸,热气稍微散了些,情况好转半月有余,重又复发,此后……”
    他皱眉,这些可不是很好的“战绩”。
    杨仪则想:甘露散,能去身上之燥热,解心烦气躁,听着倒也对症。
    她心头微动,问林琅:“敢问大人,此后所用的药,是否也都是如此寒凉之性?”
    比如甘露散之中,有寒水石,石膏,防风跟荆芥,后两者虽是温性,但用量最多的寒水石跟石膏,却是大寒性冷之物。
    至于黄连上清丸,按药性来分,也属于凉药一类。
    林琅略一想:“确实如此,因为太后的内热一直不退,所以只能用凉药……”他看向杨仪:“如此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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