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先生呵呵干笑了两声:“真是小毛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人家叫你一声黎老大你就真忘了天高地大,今日……咦,”他忽然意识到:“那女娃娃……”
    就在此刻,黎渊喝道:“接我的毒镖!”
    他一张手,手底几道暗器向着乌先生射了过去,乌先生却没料想他竟如此猝不及防,又听“毒镖”,百忙中急抽身躲避。
    不料黎渊在扬手的瞬间,一掠上了马车,用力一抽马鞭,马儿长嘶,向前疾驰。
    乌先生匆匆地退后数丈开外,刚一定神,才发现扔过来的哪是毒镖,竟是些碎石子。
    黎渊原来不过是调虎离山。
    他大怒:“小毛崽子!我今日非叫你……”
    脚下一踏,向前急追。
    先前黎渊示意杨仪,杨仪便趁着他两说话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爬上了马车,此刻在车厢内看见乌先生追的很急,这马儿的脚程只怕会输给他,杨仪灵机一动,叫道:“蛇!打……”
    黎渊其实也知道乌先生会追上,但目下的情况只有借助马车才能带着杨仪逃的更快。
    突然听见杨仪这话,他回头一瞥,见那乌梢蛇跟在乌先生身后,正也狐假虎威般地冲了过来。
    他扔石头的伎俩,是跟之前在人头谷里戚峰学的,此刻袖子里还有两块碎石子。
    杨仪还没说完,他的反应倒是一流,即刻摸出两颗石子,不打乌先生,竟是向他身后的乌梢蛇射去。
    他的手法奇准,不偏不倚,竟正击中乌梢的蛇身。
    那蛇自地上翻跃而起,疼得乱扭。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乌先生听见身后响动,猛地惊醒,忙回头,看到蛇儿在地上挣扎,他大叫了声,竟忘了去追马车,急冲了回去查看那蛇的情形。
    如此一耽搁,两边的距离便拉开了,黎渊狂甩马鞭,马儿拼命向前,身后传来乌先生的怒骂:“敢伤我的宝贝,我必叫你们两个死的……”
    杨仪先前问起乌先生是怎么把一条无毒蛇弄的其毒无比,从乌先生的反应看来,这显然是他的得意之作,而且是几年的功夫才弄成的,自然珍爱非常。
    方才乌先生几乎追上来,若黎渊向他出手,以他的身法自能轻易避开,而黎渊亲身去斗的话势必会被他缠上,自然难以两全。
    打蛇而不打人,就是吃定了乌先生很看重那条蛇,也是围魏救赵的法子。
    果然奏效。
    马车向前狂奔,车内杨仪却又不安起来。
    之前这黎渊也是追杀自己的一员,如今突然冒出来,虽看似把自己从乌先生手中救出,但正如他自己所说,万一是在抢人头呢。
    她看看马车行的方向,还是跟云阳背道而驰,杨仪担心,掂量着自己跳车逃生的可能性。
    不料黎渊赶着车,头也不回地说:“我既然放过了你,就不会再杀你。你安分随我去一个地方。”
    杨仪一惊,他没有回头,居然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
    她犹豫着问:“你……请问大侠不知要带我去何处?”
    黎渊哼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侠,我是杀手。”
    “那我该怎么称呼?”
    黎渊道:“你我又非故旧亲朋,何须称呼。”
    杨仪哑然,只得安心躲在车中,抱着自己的搭帕,看看上头沾了些灰尘,小心翼翼地拂去。
    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远的云阳,她出巡检司角门的时候,还没有下定十分决心,如今倒好,省了她自己的犹豫不决了。
    也许是天意如此罢了。
    黎渊驱车狂奔了近一个时辰,期间不停的变幻道路,那两匹马儿都要累坏了。
    杨仪在车内也给颠簸的头晕目眩,十分不适。
    幸亏她的花搭帕中“包罗万象”,忙又摸出之前在泸江所制的腊梅丸一颗塞入口中,顿觉寒香弥散,舌底生津。
    就在杨仪几乎被颠的昏睡过去之时,马车总算停下,黎渊道:“下来。”
    杨仪蹭到车门口,艰难地滑下地,黎渊看她躬身弯腰,便伸手扶了她一把,顺势便拽住她向前而去。
    前方有一小院,荆棘为栏,茅屋破损,杨仪还没来得及看清,黎渊便不由分说将门推开,带她向内。
    杨仪只听见里头似乎有低低的哭声,还不明所以,黎渊便道:“大夫来了!”
    她瞪向黎渊,黎渊转头:“你进去,若是能救了人,我便送你回云阳。”
    杨仪闻言心头顿时安了不少,她以为黎渊带自己去什么龙潭虎穴,没想到竟是来看病的。
    此时里间有一个黑婆子跑了出来,口中极快速的叽咕了几句,却是杨仪听不懂的。
    黎渊却也用同样的话跟那黑婆子说了些什么,婆子就拉着杨仪进到里间。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杨仪定睛看去,见里头土炕之上,竟躺着一个腹大如鼓的妇人,面色蜡黄满脸憔悴。
    “这、这莫非是要生产了?”杨仪吃了一惊,问了句,才醒悟这人未必听得懂自己的话。
    当下也不管别的,只忙到土炕边上,先看看妇人的情形,摸摸她的肚子,又去诊脉。
    确实是个产妇。
    方才乍看这妇人模样,杨仪心里突突的,生恐已经不治。
    毕竟时下对女子来说,生孩子是不折不扣的鬼门关,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的惨剧。
    幸而这妇人的脉象虽然微弱,但并未到不救的地步,黑婆子在旁边连珠炮似的数落一些话,杨仪丝毫不懂。
    那黑婆子急了,索性掀起盖在妇人身上的破旧被褥给她看底下。
    说来杨仪虽精通医术,但是给妇人接生这种事,还是头一次。
    她难免有点惊心动魄,被黑婆子指引着看向妇人产门,更觉触目惊心。
    “这是多久了?”她问。
    黑婆子兀自指手画脚,向着杨仪比划。
    门外黎渊道:“已经是一整夜了。”
    杨仪越发惊心,这才明白为何黎渊一路疲于奔命般,她起初以为他是担心乌先生追上,现在看来,竟是为了救命。
    “是头一胎吗?”
    黎渊道:“是。”
    这女子生产,情形就那么几种,杨仪屏息,从自己的搭帕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出了两颗保命丹,又后悔自己百密一疏,竟然忘了弄点儿催生的药。
    她把药塞进妇人的嘴里,对黑婆子说:“倒水给她服。”又比划喝水的样子。
    门外黎渊吩咐了声,黑婆子赶忙去了。
    杨仪把自己的针囊翻了出来,道:“妇人难产,用加味芎归汤最为有效,但我这里的药不全,这周围可有药房?”
    门外黎渊沉默了会儿才说:“得到十数里外的镇上。”
    杨仪窒息,这一来一回的,至少也得一个时辰,不知将如何。
    黎渊立即知道她的意思:“你说药方就是,我去取,会尽快回来。”
    杨仪把心一横,道:“当归,川芎,人参,泽兰……你若记不得,直接向药馆的人说加味芎归汤,若不是庸医或者无知大夫,自然知道。”
    “好。”黎渊应了声,转身要走,又道:“先生多照看着。”
    杨仪一愣,这还是他头一次有些恭敬地叫自己“先生”。
    她头一次面对要生产的妇人,经验欠缺,本来不敢轻易承诺什么,但心头一热,竟忍不住道:“放心。”
    黎渊去了,黑婆子拿了水回来,给妇人服了保命丹,又过了一刻钟,妇人的唇动了动,稍微有醒来的势头。
    黑婆子大声地叽叽呱呱起来,好像很欢喜。
    杨仪却不敢放松,她知道这不过是那保命丹的功效,但那丹药只能暂时这妇人振奋精神,凝聚元气,乃是辅助功效,不是对付难产的正头药。
    她紧锁眉头仔细在心底搜寻,想起先前跟着生母之时所受的那些“教训”,当时她内心极为抵触,但还是得迎着头皮去啃那些书本,记那些丹方,以及剖那些奇奇怪怪的尸首。
    但女人的身体,她却并没有真正的碰过,至于对于妇人生产。
    脑中浮现出许多的零星碎片,杨仪喃喃:“产门不开,肝气上升,气血郁结不通,当下须……只能一试。”
    睁开双眼,杨仪挪步。
    妇人下方的裙子本就掀起的,杨仪在她的腿上三阴交处揉了揉,银针拈着便要刺落。
    黑婆子见状,忙大叫起来,仿佛很着急。
    杨仪一怔,却醒悟,羁縻州这里多不通中原医术,只怕不懂自己为何拿着一支针,她忙解释:“莫慌,我在救她。”
    黑婆子一直摇头摆手,好似仍旧拒绝。
    杨仪着急:“你不让我落针,她会有性命之忧,”知道对方不懂,便大声道:“弄不好她会死的!孩子也会保不住!”
    黑婆子被她这一声喝的发怔,杨仪气急,不禁又咳嗽起来。
    这时,榻上的那妇人突然张口,声音微弱地:“你、是大夫?”
    杨仪一怔,听出她竟是有点硬的官话:“是!”
    妇人用毫无神采的眼珠打量她,忽然道:“你、你做吧……”说完,又强撑着用杨仪听不懂的话对那黑婆子说了几句,应该是在劝说。
    黑婆子嘀嘀咕咕,却终究没有再拦着。
    杨仪吁了口气,重新在妇人的三阴交上针入。
    三阴交的穴道,是肝脾肾的的经脉交汇之所,如今妇人体内气血不通,鼓胀成邪,她便选定此处以先泄去她体内邪气。
    然后,杨仪握住妇人的手,针她的手阳明合谷穴,此处穴道也是气血汇聚之处,但却并非如同泄三阴交的道理,而是在补妇人的合谷之气。
    如此上下两处穴道相反道理的针灸,引导妇人体内紊乱的血气归顺,虽然没有加味芎归汤,但也同样具有催产之效,就是不知效用大小。
    而在杨仪重又针灸妇人三阴交后,炕上的妇人突然哼唧了声,身子跟着一抽。
    旁边的黑婆子忙扑过来,不明所以,口中的话更如连珠炮一样冲出来,炕上的妇人逐渐呼叫出声,身子摆来摆去,双脚在炕上蹬动,仿佛十分难耐。
    杨仪原本对自己的针灸并无十分把握,见妇人如此,起初一怔以为不妙,继而反应过来:“快,她多半是要生了!”
    黑婆子神奇地明白了这句话,赶忙转到妇人两腿之间,她看向底下,突然大叫了声,俯身下去。
    虽语言不通,杨仪竟也有些明白,自己是对的。
    此刻所有的事情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杨仪见那产妇的手不知在乱抓些什么,便伸手过去,那妇人如抓住救命稻草,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力气极大,杨仪疼的脸容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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