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全村的杜姓人,机关算尽地搞破坏,千方百计地阻挠他迁坟,就连向渊侄孙一家儿,也摆出一幅中立国的模样,戳在一旁死活不吭声儿,赞成不赞成没个痛快话。
    杜太爷弄来弄去给气病了,天天在家里转着脑壳,想着怎么才能如愿迁坟呐,想得脑袋都快要炸裂了。
    有一天,省城的三外甥杨淑骏回来,跟着杜太爷欣喜地大嚷,说那个《葫芦七子》,原来是他们小花做的功夫。杜太爷也不看小人书,不过这事儿他早晓得。
    刚晓得的时候挺不是滋味,这大的事儿妮儿对他这亲爷,还捂得这么严实,再想到妮儿比他以为的还能耐,族里这帮老杆子,怕是更不愿意叫他家迁坟。
    杜太爷把迁坟的愁事说了,三外甥杨叔骏听说他要迁坟,先不说愿不愿意帮这忙,但他家里事务很费脑筋,也顾不得管杜太爷这桩闲务。正巧启明学校梁校长听闻杜太爷回来,特意携礼前来看望。杜太爷一听梁校长当了官,想到世人对官家多有敬畏,想请梁校长帮着说说迁坟的事,梁校长可没有杜太爷这么不着调,绝不会干涉人家的地方宗族事务,就如此这般帮他想想主意啊。梁校长的主意,杜太爷还真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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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宁 六月中旬
    珍卿在谢公馆的房间内,看陆si姐从法国寄回来的信。陆si姐到法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写信回来。吴二姐猜她在旅途中种种难过,家人给她写信又不足够热络,也许她跟大家怄着气,故意不写信吧。不过陆三哥有朋友在那里,晓得陆她在那没什么事,只是不与人交际,一直郁郁寡欢。
    到六月份就收到四姐的来信了。
    四姐到法国后先念语言学校,三哥先时托人给她租赁房子。她因与房东性格不大相宜,后来就搬到了宾馆里头住,法国到处宾馆真是多,但宾馆毕竟还是太贵了。四姐的钱不够花销,还是租赁居民家的房子。法国吃的东西比欧洲别处好,但四姐离乡后方知思乡,反倒常常去找中国菜馆吃饭。有一次,为找人家推荐的江平菜馆,耽搁到下午三点才吃饭。她吃完饭站在异乡街头,忽觉得异常凄凉孤独,蹲在街边狠哭许久。但没人在意这东方少女的眼泪,她不过是情绪上的痛苦,街上熙来攘往奔生计的人,大部分人日子未必有她好过。欧洲人也才从欧战中缓过来。
    …………
    小妹,我在法兰西时常哭个不尽,想象不出我有这么多眼泪。可我不能憋着它不叫自己哭,每每哭过反倒觉得好些,蒙上被子睡到第二日,还能拾起书本上课,哭泣是我对付痛苦的武器。我在语言学校遇各国留学生,欧美国之学生颇瞧不起中国留学生,这里种族歧视比海宁还要厉害,华人留学生唯有忍耐而已。颇可厌者,东洋小鬼子竟敢歧视中国人……我只跟个满脸雀斑的胖姑娘米拉谈话,也没有人愿意高看她一眼。她家里全部信仰天主教,性格温和可是很古板。我从语言学校结业,将要进入斯特堡大学听造型艺术,为了就近上学又要搬一处家,无人求助精神上犹觉痛苦。但愿以后不要再搬家。……
    珍卿放下信纸叹息,化茧成蝶哪有这么容易。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四姐虽说很痛苦常流泪,然而她一直在努力坚强。
    四姐选择留学的一大动因,是谢董事长提议她嫁俊俊哥。俊俊哥回到海宁升任旅长后,有时也会故作不经意地问起四姐。大家背后说起来也唏嘘得很。
    珍卿开始给四姐写回信,她咬着笔头想家里有啥好事,可回头一想,若只写好事莫非显得四姐更凄凉,干脆还是如实地写一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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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教授在旧京出差,想用一本古籍原本《尸子》——这是战国时期尸佼所著的观点性作品。
    他打电话叫珍卿帮他找出来,注意不要弄坏其他古籍。找出来交给孙离叔叔就好。
    珍卿进到杜教授书房时,谢董事长却在里面烧书,在谢董事长把烧的东西收起来以前,珍卿瞥见一本烧了一半的书,没烧的封皮上有“阶级分析”四个字。
    谢董事长没料到她不敲门进来,蹲着的身体赶紧移动,挡住珍卿看向火盆的视线。
    珍卿找到书交给孙离叔叔。
    她一直心神不属,会讲阶级分析的无非是社会党,那些书究竟是谢董事长的还是杜教授的呢?
    珍卿送完书不太想回家,想起最近给初中课文画插图,《唐雎不辱使命》那一篇,要画到战国时的宝剑。她记得陶望三的珍品中有宝剑,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告行踪,她决定走一趟花山小西涧。
    如今的花山闻名遐迩,此处的度假别墅络绎建好,一年多没传毒虫伤人之事,不少阔人都买这里的别墅度假。除了陶望三的草溪饭店,新开两家中低档的饭店也不错。
    陶望三借此清幽胜境,吸引阔人来淘弄古董字画,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珍卿到地方直往小西涧,等陶望三接待完一拨客人,珍卿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就问有没有战国时的宝剑,她想借个剑当“模特”用用。
    陶望三还真有,他找来一把秦剑和一把楚剑,明白告诉珍卿是今人仿制古剑谱做的,里面剑刃都没有开锋,给小姑娘玩玩正好,喜欢就两把都拿走。
    珍卿欣喜地道谢,说用完就完璧归赵,陶望三满不在乎地摆手:“当哥的给妹子两件玩意,还提还,啊呸,瞧不起你哥是不是!拿走拿走,不还不还!”
    珍卿倒没硬拧着说要还,想着用完放回来就走,陶老板不可能撵着她塞她手里。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刚刚加了一点内容
    第255章 陆三哥论经济事
    陶老板给珍卿找了两把古剑, 说叫她不必还,说着就找东西帮她装剑去了。
    这时有位女客人来买古琴,想叫陶老板给她试试音。珍卿见陶望三还没有回来, 就帮陶先生做了回表演嘉宾。
    古琴之音沉旷悠远,幽微余音能至心底深处, 买琴者与其他客人看见珍卿奏琴, 都默默地站在那听。待珍卿一首曲子弹完, 欲买古琴的女人, 很爽快地去付钱了。
    一个老外拿本书过来, 指着上面一句话问珍卿,能不能帮他解释是什么意思。
    珍卿看见陶望三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剑囊——是蓝色缂丝蝶纹布做的, 她一会背在身上,大约很像古代的女侠客,很有钱的女剑客。
    她不由对陶望三笑一下, 才给那个老外看文句的意思。珍卿一翻那本书的封皮, 是讲中国古典音乐理论的。
    老外有疑问的文句是:凡音之起, 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 故形于声, 声相应,故生变。
    这一段话出自《礼记·乐记》, 还真是不好解释, 珍卿拿英语给他解释半天才总算脱身。
    冷不丁在门口遇见吴祖兴, 他身边的人穿着崭新的政府公服, 英武而隐藏杀气的形态, 给人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珍卿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觉得这个生人看着很眼熟。
    吴大哥上下睇着珍卿,阴阳怪气地说:“小妹,你跟陶先生熟络,莫非小西涧也是你三哥开的?”
    那个魁梧凌厉的公服男子,直勾勾地上下扫量珍卿:她今天穿着中式的襦裙,上面是月白衫,下面是丹色裙,裹着她细骨玲珑的身躯线条真是曼妙;她莹润的脸庞粉扑扑的,像一颗鲜嫩欲滴的水蜜桃,一见就让人转不开眼睛。
    闫崇礼上校瞬间眼睛大亮,目光灼灼地看着珍卿,眼神似乎能把人剥光一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小姑娘看。
    他看到珍卿背的剑:“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宝剑?”
    珍卿不喜欢他露骨的眼神,觉得他跟吴祖兴一起,大约不是什么好人,就淡淡地回一句:“无可奉告。”
    说着她就扬起小脑袋,像个小公鸡似的气昂昂离开了。
    这个不苟言笑的煞气军官,看着身姿窈窕的小美人儿走远,眼神炙热得像装着两股岩浆,问吴祖兴:“她是你小妹?许人了没有?”其实,闫崇礼这是明知故问,谢公馆诸人的情况他颇清楚。
    吴祖兴陡然一个激灵,心思浮动间,转过许多极端念头,末了意味深长地说:“已经许人,年初订的婚,巧的很,她既是我的继妹,将来也是我的弟妹。”
    这闫崇礼原本相貌厚重,却有掩不住的煞气。鹰隼一般锐利的眼风,扎得吴祖兴浑身毛刺刺,片刻后才似笑非笑地问:“吴先生,你今日带我来此处,恰巧遇见你那鲜嫩可人的小妹,她又恰恰表演如此动人的琴声,不会是你刻意安排的吧?”
    吴祖兴诚惶诚恐,连忙摆手解释:“不会不会,在下绝不会的,您是今日才要找古董买家,在下临时思及‘小西涧’,我即有通天的本事,也铺排不了这些。小妹与我并不亲近,您刚才也见到她的样子。再者她的行踪,在下可不能未卜先知。”
    闫崇礼的疑心病稍稍收敛,能在此与小美人邂逅相逢,说不好正是天意呢?碍于小美人靠山太强硬,他对她本已打消念头,今日见了这一出,他那一颗淫心又乱转起来。
    这闫上校瞅瞅吴祖兴,此人与他弟弟向来不慕,特意带他来到小西涧,恐怕也没有安着好心。
    闫崇礼微微轻蔑地眯着眼:“吴先生,你可知闫某为何痛恨奸商?”
    吴祖兴已经拿钱消了灾,此刻再听到“奸商”二字,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陪笑。
    这闫上校冷笑一声:
    “我跟娘相依为命,她没运道,得了石淋病,请名医抓贵药,受尽折磨,还是轻症拖成重症,最后不治身亡。后来才知道,我借债给娘买的救命药,没有一样不掺假:金钱草原来是铜钱草,海金沙里头掺的砖粉,吃了这些,我娘想不死都难啊。
    “吴大先生,闫某平生最恨假货害人、两面三刀的奸商,您的清白已经证实。家里人若有不法之举,可不要私心包庇啊。”
    吴祖兴唯唯而已,暗觉此人阴戾反复,不是可以结交之人,不过他似乎看上了小妹,由他治治好运气的陆浩云,也颇能趁他平生之意。
    这一次偶遇,珍卿没有放在心上。
    下午回去看报纸,发现闫上校在惩办奸贪时,将一些涉事之私企和银行,通通地收归中央银行处理,这种做法是收私有为归有,在为国家积累资本吗?
    她忽想起在小西涧遇见的人,正是最近频繁上报的闫崇礼上校啊,惩贪除奸特派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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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拜六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珍卿很喜欢的快步舞,高高低低蹦跶了一节课,到放学心情都很好。只是出了一身黏汗,衣服贴在身上不舒服。
    珍卿刚一回到家,胖妈说有她的航空信,珍卿欣喜地接过来,果然是三哥的来信,她蹬蹬蹬跑上楼梯,顾不上洗澡先来看信。
    小妹:
    见信安好。
    兄在美水土不服,得妹之新鲜荷叶烹茶,反复难愈之口疮逐渐痊愈,无事饮来亦觉精神清健。兄于会上买足西洋颜料与画纸,及精装之西洋经典书目,来日运回国内送我妹,正为投桃报李之意。
    妹屡屡询问为兄行程,问盛会即将临近尾声,还有何事如此操劳,又问何事引我焦躁,以致口疮反复不好,兄将前信疑惑于此稍作解答。
    本世纪以来的美利坚国,已有世界第一强国之势,为兄来美考察其经济态势,本拟投资其欣欣之产业,遥为国内产业之奥援,未料其间潜伏重大危机,只得赶紧撤回投资,取消后续投资计划。
    该国上至总统先生,中至银行家、企业家,下至产业工人等,皆沉醉于未来经济繁荣之迷境,不知其工业、农业危机深伏。
    小妹,小妹,万勿嫌兄之赘言,兄在大洋彼岸见种种言论迹象,与业内贤达论及看法,少有与为兄共鸣者,唯有向隅而书家信,与妹喋喋细语以纾烦闷。
    兄与该国一统计学家坐论,此统计家预言美国将出现空前规模之经济危机,然绝大多数国人如饮迷酒,尚醺醺然在经济繁荣之神殿中。
    经济学之基本原则,消费主体当有消费之能力与需求,工商业家方可扩大投资与生产。而该国繁荣股市与贸易顺差,造就一个个百万富翁,为政府商界之强心剂,以致众人不理智之扩大投资、产业规模,产出需要庞大市场的产品;该国工农阶层失业率意外之高,本身消费能力不尽人意,商家发明分期付款之偿付方式,诱导民众进行奢侈品消费,亦致消费市场之虚假繁荣……
    美利坚国雄起于欧战,既免于兵燹之祸,趁势加大对欧战国之食品、军火输出,亦转嫁其证券市场之低迷态势;今日欧战结束已久,眼下并无另一个“欧战”,助美国挽救即将来临之大危机,资本主义国家之经济危机,于积贫积弱之落后国家并非善事。
    ……
    介于如此多事之秋,为兄心中幻梦亦碎,盖世上并无完美之制度。精英人才之远大目光,防微杜渐之高层策略,方为长治久安之大道,西式民方制度下,也无永久之极乐净土……
    孟子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以内外危机成就国之大士,方为国运绵延之大道。
    小妹,何为救时之策,何为国之大士,我等危世醒人,当向何处寻觅之,兄不免因之迷茫焦躁……
    临札絮絮,念妹在母国安逸求学,方觉身后尚有乐土,此时归心似箭,盼早日团聚,共剪西窗之烛,畅叙别后幽情。妹在国内一切闲闻琐事,若不惧墨笔坠手,请多书之以寄为兄,此系兄之清心好药。
    本届博览会经费支绌,盛会恐将提前闭幕,为兄亦当在七月初旬归国。
    珍卿立刻掩卷而笑,三哥要提前回国,这倒是喜出望外的好事。
    她把脸对着电风扇,让风吹干她汗津津的脸,心里洋溢着快乐的情绪,又把三哥的信看一遍。
    她上辈子政治课学的东西,她以为她全忘记了。三哥这一说倒唤醒她的记忆:所谓的经济危机,根源就在于生产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
    说起来,三哥的洞察力非同一般地好。他竟然通过自己的观察,通过与学者的谈论,预见了美利坚国的经济危机,就是美国自己的总统和学者,恐怕还限在迷梦之间呢。
    怪不得她常听别人说,三哥在金融界有“点金圣手”的称号,盖因他总有敏锐的嗅觉。
    珍卿整理一下心情,看时间快到晚饭,赶紧先去洗澡换衣服,嘴里哼着新学的英文歌。
    现在是六月中旬,三哥再过不到半月就回来了,想想心情就很澎湃荡漾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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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6章 沉渣泛起的舆论
    吃完晚饭珍卿先写功课, 写完功课开始给三哥写回信。
    三哥:
    见信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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