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海宁盗走玉镇纸后,过了许久晓得有个便宜外甥女,便找私家侦探查她的底细,发现她日子过得真是煊赫。
    她投身在海宁第一豪门谢公馆,拥有良好的教育资源,天赋也得到很好的发挥,在一些圈子少年成名,很有一飞冲天的架势。
    云希宜越想越恨苦啊。在睢县时,云慧那贱丫头惯会装可怜,弄得全村指戳他娘恶毒,害得他们兄弟在同伴间也没好名声。
    明明他是云家长孙男丁,祖父云太爷却视他如无物,把那个丧妇长女的贱人云慧,捧在手心里百般疼宠。祖传的羊脂玉镇纸不传长孙长子,却传给那丧门星的贱人云慧。
    后来云慧与人私奔出逃,她原未婚夫仗着在县里有两门官亲,把云家迫害得在睢县活不下去,只好变卖家业往他外家那边托生。
    想起从前受的唾骂白眼,再想到贱人淫/奔之后,她一死了却旧/事,其淫夫与孽女却扶摇直上,风光辉煌。云希宜一天天恶向胆边生,想叫让他们掉入泥潭才高兴。
    云希宜从惩贪中贪个盆满钵满,他正好拿这些钱来收买费晓卿,对付那个不该活着的外甥女。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关心,运/动是要弄起来了啊
    第251章 生活中愉快小事
    闫上校对云希宜并不凶狠, 而是建议云希宜回应天,避开惩贪除奸的舆论是非。但叫云希宜灰溜溜地回到应天,便把他的公务私事都误了, 他怎么想都不甘心。
    他晓得闫上校的手段,也晓得他的狠辣, 就赶忙满脸堆笑:“上校明察, 我跟这小丫头儿, 倒是没什么过节, 是跟他的父母有点小摩擦。”然后略讲他家屈辱旧事。
    云希宜跟闫上校推心置腹, 闫上校意味深长地笑着道:“既如此,云秘书长可愿给闫某薄面,由我给你们充个和事佬?把这一场旧债了结?”
    闫上校取出打火机玩, 把一份报纸卷巴起来,拿火点燃了,云希宜顿时心思明了。
    不过他也有个疑问, 向闫上校问道:“莫非上校跟谢公馆, 有什么故旧交情不成?”
    闫上校不露声色地说道:
    “与谢公馆倒是无旧, 有位故旧托闫某从中调和。不知闫某这张糙面,云秘书长能否瞧出好意来?”
    云希宜想清形势处境, 对闫崇礼立刻俯首帖耳:“闫上校的好意, 日月可鉴啊。说句掏心的话,没想到这小丫头儿跟唐三藏一样, 有六丁六甲、五方提谛常伴护身, 背后还有这么多靠山。闫上校, 老弟正愁不好下台, 您愿当和事佬,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弟感恩戴德啊。”
    闫上校对他稍稍一点拨,他便表现得如此驯顺。闫上校觉得他识时务,一面又对他更加警惕。
    若云希宜真对谁恨之欲死,完全不计较后果,不妨直接消灭她的□□。云希宜却不知有何后招。闫上校知道,此人不会轻易放下怨恨。不过,这未尝不是他的好机会。
    闫上校打算多做些好事,但他不能白白地做好事,一定要让获益的人清楚知道。
    按照闫崇礼上校的建议,云希宜不宜再在海宁露面,便准备灰溜溜地回应天。云希宜去养小情人的洋房,去瞻仰缅怀了一番,本来准备悄默声地离开。没想到这还有记者蹲守,一见云希宜在此现身,一窝蜂地拥上来的提问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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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怀疑的两个佣人,方姐还关在租界的女监,岳嫂是给《真相报》费晓卿提供信息的人。珍卿请蒋探长帮忙找岳嫂,还是秦(采薇)姨提醒的珍卿。
    岳嫂一直爱收拾打扮,可以她做帮佣的工钱,买不起太贵的衣料首饰。她有个信任多年的荐头儿,给她介绍些质优价廉的衣料首饰——基本都是一些旧物,岳嫂说不定还保持着联系。
    倒真是多亏秦姨的提醒,他们找到岳嫂之后,碰运气找到了《真相报》的主编费晓卿。准确地说,找到准备带全家离开中国的费晓卿。
    费晓卿的妻子是哑巴,他的大儿子是残疾,他小女儿身上也先天病症。费晓卿对阿成痛哭流涕,说他本意不想害杜小姐,只是一家子要图个活命。恰好他从前做《建设报》,跟云希宜共事过一段。云希宜以巨利相诱,走投无路的他就应下。他也觉得不好,可是他别无选择了。
    然后费晓卿告诉他们,云希宜有可能想做什么,他只能是猜测一番。云希宜究竟想做什么,云神神秘秘一直没有明说。
    珍卿只叫阿成转问一句:“你们想去哪个国家?”就由着他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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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六月初旬的时候,揪着珍卿不放的《真理报》,毫无缘由地宣布停刊。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珍卿是《葫芦七子》作者的事,热度渐渐地冷却下来。
    这世上每天都有奇异新闻,没人处心积虑渲染珍卿的事,她也渐渐被人抛之脑后。
    有一天,珍卿看有关云希宜的报道,《新林报》有一篇标题是“藏娇处人去楼空,云特派员黯然徘徊”。然后有个三俗小报登了一连串的图,绘声绘色地讲云太太打云希宜。当然,这事发生在云希宜回到藏娇处,想念不知所踪的小情人后。云希宜豢养的金丝雀儿,被云太太带走了,天晓得云太太怎么对她。珍卿对此不觉多快慰,但也不想让同情心泛滥。
    谢董事长这人洞见很深,在此“惩贪除奸”的凶险时刻,对付云希宜这种官面人物,他们作为商贾之家,一定不能由着性子使阴招。
    不然闫崇礼上校那等人,一旦抓着把柄就要讹上来。破家的县令跟灭门的府尹,这都不是说着玩的话。海宁的这一阵腥风血雨,已经足够大家看清楚,有枪的军人对着有钱的商人,商人是多么不堪一击啊。
    所以谢董事长找来俊俊哥,让他这官面人物从中说项,以舆论和上峰的压力,侧面叫云希宜晓得,便是官面人物也不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阴招不能使他们用阳谋,也能叫你瞻前顾后,不得不把爪子收起来。
    云希宜的上峰把他逼走,可以想见他绝不会放弃,说不定又在酝酿卷土重来。
    云希宜的太太是南洋富商,珍卿还是请出版界朋友帮忙,在卖到南洋的《江南日报》上,隔三岔五就登云希宜的丑事,指望叫云太太的娘家人看到,最重要是叫她的亲友看到,倒要看看拆不拆得散他们夫妻。
    稍后珍卿又看到一消息,云希宜的靠山祈连海,在参加一次会议时,被神秘刺客刺杀,人没死但伤得很严重。
    云希宜经济上靠他太太,政治上靠连襟祈连海,两个靠山怕都快靠不住了啊。
    到六月中旬时候,珍卿的传闻完全风平浪静,这时她才慢慢把心态放平了,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三哥:
    见字如面。
    我兄在美衣食可还足惯?但有所需尽可发电报来。
    国内已经仲夏,到处绿密红鲜,如帷似锦,时时莺媚蝶翩,鼓簧飞舞。
    上周黄溪公园划船,萍水分波,莲下采菱,误惊水中鱼与花上鹭,颇得李易安之乐。
    端午除大啖五馅青团,尤以定西湖中观赛龙舟最得趣。二姐与姐夫携子观赛,意气风发报名划船,母亲与杜教授亦老骥奋发,加入赛舟之青年男女。
    妹与元礼、仲礼、娇娇,在岸上蹬跃呐喊,声嘶力竭,虽未亲身参与,亦觉精神大爽快。
    出人意料者,母亲与杜教授竟得魁首,二姐言父母心意相通,并且奋发蹈厉,由此从众青年中脱颖而出……
    仲礼兴奋询问,何时再来赛舟,妖娇回程路上,黯然嘟囔若父母在更好。元礼怒斥娇娇,道父母不再回来,娇娇因此啼泣难止。
    母亲询问元礼、娇娇,是否愿到父亲身边,元礼立刻否决,娇娇默默不语,仲礼斩钉截铁言,决不到父母身边。
    ……
    端午节前后三日,祖父过食青团米粽,积食难捱,忽忆幼时杨家姑奶奶对祖父喂食米粽,致其积食生病而自责逾日,因再忆姑奶奶沉疴难愈,言欲以同辈表弟身份,回乡力劝姑奶奶来宁治病。
    母亲与妹极力阻止,恰有睢县杨家姑奶奶来信,言大表伯长子宏云表哥,将于五月初三(公历六月十三号)与未婚妻林氏大霞完婚。
    此念一生,祖父忽然雷厉风行,叫阿成速办省亲礼呈,而其亦火速收拾行装,临行前将妹赠之鞋袜金表、兄赠之茶酒药丸,装满满满八个包袱。
    火车起程之日清晨,祖父五点即起,拿兄所赠之两根龙头拐杖,第数于胸前反复比画,询问袁妈与老铜钮,是黄杨木的体面,还是阴沉木的气派……
    祖父归心似箭,不至一周便成行。
    看到这里,陆浩云掩唇轻笑,他大约明白小妹话意,也了解杜太爷的心态。
    他点点手边一张中文报纸,这是一份《中国新报》,是美国华侨会读的报纸,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写着中国最畅销的连环画作者,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这引起中国人的大讨论。
    陆浩云默默地想,小妹也爱报喜不报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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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珍卿下学去谢公馆,把吴二姐扶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摸她肚子,滑稽兮兮地说:“道路纷传,二姐你揣上小宝宝了,有这回事吗?”
    吴二姐好笑地说:“什么道路纷传,你多半听胖妈说的吧。”
    珍卿不置可否,吴二姐手撑着脑袋:“刚刚做的检查,不到两个月,如果一切顺利,你与小宝宝会明年二三月见面。”
    怀孩子的是吴二姐,珍卿感到额外的喜悦,她回想这两辈子时间,没特别盼望哪个婴儿出生。在杜家庄的那些年,近亲属也没什么新生儿。不过若衡表姐倒是快要生了。
    珍卿不跟俩月的小动物说话,只跟吴二姐说叫她保重些,最好现在不要再工作,好歹把胎养定再说吧。
    晚餐时间和饭后散步时间,大家就二姐该不该停工各抒己见。最后除了二姐之后,所有人都赞成她休息养胎。如此就要继续商议,像众仁医院、产护学校、徽州防疫委员会等,这些重要的机构都交给谁来暂管。商议来商议去,暂定请谢家四舅的儿子某某,还有义赈会龚老先生的三儿子某某,帮着吴二姐分担这些事。他们都还是可堪信任的人。
    第252章 杨家湾喜宴纪事(一)
    禹州睢县杨家湾
    宾客盈门的情况下, 杨家门前那几个拴马桩明显不够用了。骑驴马坐厢车的客人络绎不绝地到来,忙得三个专管驴轿车马的小伙子不可开交。
    客人们满脸笑意地一抬头,看杨家的黑漆门厢上贴着常见的对子: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仲夏时节,庭树里盈绿的枝子, 肆意在庭院中伸展, 仿佛也在喜气洋洋地迎接客人, 到处院落的廊檐下张灯结彩, 长工仆役们有条不紊地穿梭个不停。
    杨家大房的长子长孙成婚, 这是期冀三十二年的大场面,况且杨宏云还中了洋进士回来,是专门修铁路建车站的洋进士, 人家一回来就封了科长做。这在往前,一中进士就能派官儿做,也是幸运儿才能遇到的事。
    等到偌大年纪的新娘子, 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荣归故里的丈夫终于要将她风光迎娶进杨家门。
    这场婚礼中的一切仪礼, 都照士绅人家的最高规格来办。杨家从两个月前,就向各地的亲友寄发请柬, 远亲近亲能来都来捧场了。
    新娘子乡梓在隔壁夏阳县, 这么泼火流炎的夏天气候,新郎官并没一早去夏阳县接亲。新娘家人亲送她来到睢县城内, 新娘子一早在睢县客栈里等候, 不到两个时辰新郎官就把人接来。
    若非新郎的舅子们太激动(终于等到姑爷来迎娶姊妹, 他们生怕杨宏云一有出息, 要仿效那有一起子人, 甩开旧式的定婚对象, 去娶外头的新式女子),拉着新郎倌忆往昔谈未来,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倒还能回来得更早些。
    从村口一路到杨家的大门前,鞭炮绵延了足有半盏茶功夫,穿着大红吉服的新郎倌,牵着还圆盖着盖头的新娘进来,人人都喜气盈盈地看他们。
    坐在外间席上的杜太爷,被那满眼的囍字红色晃着眼,也仰着下巴颏看得心头鼓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欢欣,又突然觉得有点孤寂。唉,这要是珍卿结婚多好啦。
    不过他远远地一低头,见那新娘是个可怜的小脚,便撇撇嘴不以为然了。接新娘的鞭炮已经放过,新娘子也送到洞房里去,知客宣布正式开席了。
    各处席上都在发放餐具,旁边新郎倌的大舅舅高士信,见杜太爷悻悻地发着呆。想杜太爷这人名声在外,虽瞧着老头儿一身行头装束挺体面,又是好奇又是艳羡,却也没人(敢)陪他说话。高士信舅舅想给外甥做场面,便笑模笑样地主动问杜太爷:
    “太爷,你家妮儿多大岁数,在城上订亲没得啊?”
    杜太爷一听这可就亢奋了,他正想卖弄下孙女和孙女婿,可恨这帮呆头钝脑的二憨子,个个像长了蚌壳嘴,没一个人开口询问他,他自重身份不好自说自话。
    听见新郎倌他舅舅这一问,杜太爷立刻眉花眼笑,挺得意又故作矜持地讲:“妮儿为着要上学,在大城市海宁订的亲,年后叫妮儿三表叔过去看的。孙女婿是好精神的后生,满禹州最精神的后生加起来,也比不过他一个精神。这都不说,人家不靠爹不靠娘,一人开下五六家工厂,一个厂雇两个洋进士给他掌柜,能干着嘞。”
    大家听得都惊叹稀罕,纷纷赞扬杜太爷好福气,女公子好运道啥的。但也有人怀疑这老头儿瞎吹嘘,毕竟这年头就是吹牛不用上税,穷人要吹家里从前开金铺,卑人要说哪个姨姥姥给皇帝喂过奶。
    在这个天地混乱的年头,大部分人都越来越走下坡路,吹吹牛壮门面增底气是常事,大家相互也不太较真,哈哈一乐就完事了。
    不过乡下汉子也有较真的,有个同席的人直接问:“太爷,那城里头恁厉害的财主,那咋能看上乡下妮儿?听说大小姐后妈阔得很嘞,是大小姐后妈找罗的?给大小姐出好多嫁妆哇?恁那孙女婿真有几家工厂?那城里头潘家有一家厂子,老天爷,是个沾亲带故的都嘘得不行啦?你那女婿能有恁厉害?!”
    杜太爷先乜斜眼看这问话的人,冷哼一声举起他的龙头拐杖,很愤气地跟客人们指着说:
    “这是我孙女婿买嘞,阴沉木做嘞,晓得啥叫阴沉木啵?那皇帝佬儿要打寿器,想找一幅阴沉木整板都不易,这叫千年不腐、万年不坏,贵着嘞……”
    知客已经开始唱席,佣人和工人们开始走菜,一个客人拿手指头敲杜太爷那阴沉木拐杖,吸口气脸上满是赞叹,又疑惑地猜测道:“就是蜀州那的乌木嘛!”
    杜太爷一把夺回拐杖,差点把端着一筛篮凉菜的工人打倒,那工人嗓门真亮真脆:
    “我的老太爷唉,你老可留神些,这一桌桌都有数,?翻了淋人一身不算啥,叫我赔我可赔不起嘞!”
    杜太爷瞪一眼这上菜的,白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哼,竟敢这大声跟我讲话,屁娃儿一点礼貌没得。
    隔壁桌珍卿她二表姑夫听见,嘴不值钱地调笑:“二娃子,别跟杜太爷没大没小,惹急眼他要打你的,他那乌木拐棍儿,砸到头上梆梆响,脑壳给你砸破瓢喽……”
    这时左近四五席的人,听见都哄哄大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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