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六:南楼小院入夜后不接待外男。】
    令梨:“反过来说,北楼小院可以。”
    即使庶姐不在北楼小院无法开门,院子里还有小莲,还有许许多多欢迎他的侍从。
    门一旦打开,事情的走向就容不得庶姐掌控了。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我们事先没有商量过犯罪手法。”令梨晃了晃灯笼,“考虑到原地取材的问题,手段也着实不多。”
    言下之意,纵使庶姐人和院子一起被烧的责任百分之九十九在令梨和伽野,但她自己的倒霉也必须认领剩下百分之一的责任。
    “我之前听他描述北楼小院的精致圆景,就觉得那是个很适合烧的地方。”
    令梨回看空空荡荡只有两棵槐树的南楼小院:“不像我这里,找个易燃物还得亲自爬树。”
    走水的叫喊声与燃烧了半边天的火云彻底惊醒了成王府的夜色,整个府邸乱成一锅粥。
    令梨悠哉悠哉地靠在偏门上,门外一片死寂。
    她低头把玩手中的胭脂盒,葱白的指腹沾到融化的艳色胭脂,甜腻的粘黏感。
    令梨侧耳听了听,忽地一下拉开紧闭的偏门。
    门外,正欲敲门的短发少年动作一顿,笑起来。
    “怎么随便给人开门。”他金眸耀眼,尾音亲昵,“不怕门外有鬼?”
    “谁家的鬼纵火后不逃跑,流连在自己的犯罪现场?”令梨瞥了伽野一眼,目光一言难尽地落在他下颌的吻痕上。
    “我可是为了正事来的。”伽野眼神无辜,朝令梨俯下身。
    “阿梨印的,我不敢自己擦,怕坏了你的计划。”伽野很乖地说,“但我还要回金府办差,被金公子瞧见了该怎么说呢?难办得很,我只好来找阿梨。”
    好入戏一人,听着像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凡人的想法似的。
    令梨抬起手,指腹用力抹过伽野下颌的胭脂印。
    她玩了好一会儿胭脂,指腹的颜色比伽野皮肤上的更艳,非但没能擦去唇印,反而衬得愈发明显,在夜色中清晰可见。
    “这下就好解释了。”令梨垂下手,懒散道,“成王府半夜走水,金府作为邻居定然跟着人仰马翻,休息的侍卫统统被召集起来听命。”
    “金公子一点名就知道你不在,擅离职守总需要理由。”
    令梨点了点伽野下颌上显眼的红胭脂,轻描淡写道:“等金府问起,这就是你和坏女人鬼混一夜的证据。”
    “多么完美的借口。”她一锤定音,“你到公堂上就这样说。”
    作者有话说:
    小梨:芳心纵火犯失去的只是这个月的月钱而已,王府纵火犯失去的可是下半辈子的生命啊
    第172章 修仙第一百七十二天
    ◎月下私奔◎
    成王府走水案惊动了整个槐城, 成王大半夜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看起火点是他最宠爱的庶女所在的北楼小院,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用餐的小花厅被匆匆收拾出来, 王府的主子们惊魂未定地坐在厅里。
    南楼小院偏远,奉成王命的管家有意无意的怠慢嫡小姐, 令梨也不着急, 带着小荷姗姗来迟。
    一进小花厅, 一道怨毒的目光钉死在令梨身上, 令梨抬头一看, 笑了。
    “大晚上的,都是自家人,姐姐戴帷帽作甚?”令梨坐在左边下首第一位的位置上, 亲切地问邻座的庶姐。
    靠得近了,隐隐的焦糊味钻入鼻腔,烧焦羽毛的气味。
    令梨回忆了一下, 她扔火把是从上往下扔, 按照人的生理结构, 最先被烧到的地方应该是……
    “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令梨和庶姐说悄悄话,“生发神丸九点五折起售, 一次性买两个疗程的量享折上折, 保质保量没有七天无条件退款,如何?”
    庶姐:“……”
    如果眼睛能喷毒, 令梨已经是高腐蚀态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 优秀的客服不会因客户恶劣的态度而动摇。令梨一点也不介意庶姐刀子似的目光, 摇头叹息道:“姐姐遭人偷家, 心中愤恨, 我能理解。今晚的意外告诉我们, 半夜不睡觉听人墙角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令梨声音压得很低,上首的成王只见小女儿轻声细语和她备受打击的姐姐说了两句话,姐姐手背青筋暴起,摇晃的帷帽间隐约露出一张恶鬼似的扭曲面容。
    饶是成王极宠爱她,也被吓了一跳。
    “贼人竟敢在王府纵火,胆大包天。”成王出声道,“我已命人去查,今晚犯宵禁的人不必细审,统统下狱!”
    庶姐立刻来劲了,嗓音沙哑难听道:“查金府!父亲,查金府的侍卫!”
    她突然出声,声嘶力竭,成王脸上露出两分不喜,耐着性子道:“金府一听说王府走水,立刻派了下人帮忙救火,这份情不得不承。”
    “何况金府早早查了一遍府中人,除去一位侍卫下了职后和情人私会,被金公子唤回时脸上还挂着女人的胭脂印之外,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呆在金府。”
    成王:“金公子出面担保了那侍卫,一个依依不舍温柔乡的浪荡子罢了,哪有纵火的狠劲?”
    庶姐有一万句脏话要骂,某一瞬间她对亲爹的恨意甚至超过了憎恨令梨。
    王府中到处是来回奔走灭火的脚步声,今晚注定不能睡了,令梨心态稳得很,成王却面露疲态,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
    熬夜最佳的提神药是八卦,成王沉吟片刻,挥手让小花厅的侍从全部离开,只留下父女三人。
    “再过半月,你二人便要及笄了,也到了相看婚事的年纪。”
    成王提起这件事明显不困了,盘算极好地说:“成王府的姑娘不愁人家,最重要的便是门当户对四个字,嫡小姐配嫡长子,方是天赐佳缘。”
    庶姐听不得“嫡小姐”三个字,立刻越过令梨和父亲装痴撒娇,甜言蜜语一套一套,哄得成王眉开眼笑。
    令梨坐在他们中间沉吟了两秒,冷不丁掀起了庶姐脑袋上的帷帽。
    帷帽下被火烧得好似狗啃的发型暴露在空气中,父慈女孝的氛围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鹅,戛然而止。
    “我怕姐姐戴着帷帽太闷了。”令梨从容收手,“生发神丸今晚限时八折,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为了生意,打工人无所畏惧。
    庶姐手疾眼快地重新戴好帷帽,磨牙的声音响到成王仰起脑袋张望房梁:“哪来的老鼠在啃木头?明天让人买些驱鼠药来洒。”
    没有人附和他,成王尬笑两声,接着说:“及笄礼一过,我便带你们回京城,好好相看婚事。”
    执念所在的时间与令梨不是一个时代,那时的槐城属于成王的封地,他平日与妻儿在封地生活,年节时期受召返回京城交际。
    “执念的范围仅限于槐城。”令梨思索道,“诞生执念的时间节点就在这半个月内。”
    陷入宅斗无法自拔的嫡小姐,人生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每晚入夜前和情郎短暂的私会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幸福。
    如此渺小的幸福却被近在咫尺的及笄礼打碎,倘若离开槐城,她如何与情郎相会?
    令梨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私奔。
    洒脱,自由,无所畏惧。
    但这是她才会做的选择,原身呢?
    “如若私奔,她必定会失去成王府嫡女的身份,这份代价她支付不起。”
    执念留下了整整七条规则,一大半都在强调身份,令梨至今为止遭遇的来自庶姐的算计,也全是为了身份。
    如果选择私奔,岂不是正如庶姐的意?
    令梨打赌庶姐会支持她私奔,甚至是倾家荡产的支持。
    “换个思路,让他们门当户对,如何?”
    带刀侍卫想和王府千金修成正果,具体操作可以参考公主和穷酸书生驸马的模本,考武状元,建功立业,谋求功名。
    侍卫和小姐不配,权臣和千金不就配起来了吗?
    “这条路可行性最大。”小花厅聚会告一段落,令梨打发走小荷和小莲,独自踱步到南楼小院的槐树下。
    天亮时分槐树不显阴森,清俊雅致之木,多出几分观赏性。
    “事情最好的发展是这样:原身在成王府宅斗,守住自己嫡女的身份;带刀侍卫凭能力谋取功名,踏上仕途。两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直到男方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明媒正娶成王府嫡小姐,万事如意。”
    放在话本中是有些老套的故事,但放在现实堪为一段佳话,足以让任何听说过的人高呼相信爱情。
    令梨抬起手,折断一根槐枝。
    “美好的故事,非常美好。”她打量手中的断枝,不费吹灰之力地又一次将槐枝折断。
    “但是不行。”少女遗憾地说,“太脆弱了。”
    她站在树下,不知在对谁说话:“你知道吗?书生和小姐的故事,由书生书写和由小姐书写,是截然不同的。”
    “书生的故事是打脸升级流爽文,他会用大篇幅的笔墨书写他如何日夜苦读,如何得到贵人青眼,曾看不起他的人是怎样跪在他面前求饶,他又是如何青云直上,壮志凌云。”
    “在他的故事里,原本作为目标存在的小姐渐渐化为名为‘奖励’的符号,不过是他爽文一生的点缀而已。”
    “小姐的故事是心机宅斗文,她叙述她的处境她的艰难,描绘她如何凭智慧一个个斗倒她的极品亲戚,从小可怜变为家族的掌上明珠。”
    “在她的故事里,原本付出一切也要与之厮守的书生渐渐变为‘夫婿的最佳选择’,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在一起就选择他吧,是经过利益考量的最佳人选。”
    “两个人都成长了许多,爱情不再是他们生命中的重头戏,只是锦上添花的一枝花罢了。”
    令梨松开手,断成两截的树枝掉在地上,同出一枝的树枝半根陷入泥土,半根甩飞了老远。
    “书生故事里的小姐永远停留在对他芳心暗许的那一天,小姐故事里的书生永远停在对她殷切表白的那一刻——两个人明明都在往前走,却指望对方为自己停滞不前,实在是太过理想化了。”
    “分别了漫长的时间,你都不认为你还是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还是他呢?”
    令梨轻轻地说,她的声音随风消散,又如同卷入巨大的漩涡。
    “长老们说的没错。”令梨小声嘀咕,“十个执念九个因爱生憾,我早该明白的。”
    槐城日复一日开着盛绽的槐花,城中凡人日复一日重复昨日的行为,这座城市遗落下的执念显而易见。
    从带刀侍卫走到权臣将军的男人迎娶了成王府最尊贵的嫡小姐,在人人艳羡的祝福下,他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两个陌生人。
    那日雪白槐树下并肩赏花的孤女和侍卫到哪里去了呢?
    曾经能用一刻钟的相会填满的心脏,为何空空荡荡永不知足?
    最初只是想延长在一起的时间,却选择了漫长的分离。物是人非?本末倒置?明明我们还是我们,为何如此不同?
    无法理解,巨大的荒谬和内心的空洞如附骨之疽缠绕在院落中的槐树上,寻不到解脱。
    令梨常听说,凡人多痴妄,无外乎贪婪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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