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看到蒙托在试图伸头张望。
    门口那边影子不清晰,我也不能确定。接着我就听见他出声开口:“夫人,您——您睡了吗?已经很晚了。”
    是很晚了,太阳落山的早,天很快就黑了。
    脚在热水里泡着,被一只手攥住,而后感觉脚心的地方被一股力道顶了顶。
    渐渐的我觉得哪里怪怪的,我说:“你这是在按摩吗?”
    只见蹲在地上的人倏尔站了起来,连带着我也被撅了起来,整个人仰躺在床上。接着脚心传来一股过电似的刺痛。但这股痛过后怎么说呢,很爽!
    “嘶——…”我忍不住吱了一声。
    大概是这动静比较突兀,只见蒙托的影子窜了过来,一边移动还一边惊恐。
    “夫人!”他已经取下了腰间的配刀。
    我和以撒同事扭头看向他。
    蒙托的脚步顿在原地,而后,他僵住了。
    “没事。”我说,“你……嗯,你不用着急。”
    “你在干什么?”蒙托没看我,而是盯着以撒。
    “他……”我开口欲言,想起以撒说不像让别人联想到他出身的事,临时改口,“他没做什么,就是扶了我一下。你能去门口待着吗?蒙托。”
    蒙托欲言又止。
    屋子里比较暗,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僵直的站了一会,低低的应了句“我知道了”,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又回到隔离墙后面的黑暗里,我才小声开口:“你这做什么?”
    “从下到上不好发力,”以撒歉意开口,“习惯了。”
    我安静了一会。抬头看见自己一只脚还在他怀里,他一手摁着我的脚掌,一手握着我的小腿,重心有点朝我倾斜……总之这姿势怪怪的。
    “刚才很疼?”他问。
    “有点。”我说。
    “但是应该很舒服吧。”他说,“具体原因我不得而知。教我的人说,人的体内也有一种能量,在身体里游走,总是头朝上,脚朝下,时间久了就会导致能量不均衡。”
    “那不是能量,那是血液循环和重力……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伸脚动了动。
    “血液循环?那是什么?”以撒好奇的问。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不回答。毕竟我又不是学医的。
    后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可能是太困了。他摁的我并不舒服,总是先刺痛,接着就会从脚心的地方开始发热。以撒的掌心是粗糙的,而且我感觉出来,这是练剑练出来的,不是干粗活会有的。这人总是穿着长袍一副仙风道骨的神人模样,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第二天,我醒来去看信。
    打开信件,看到的并不是阿塞提斯的字迹,但能看到证明他身份的印信。
    我大致扫了一下,而后开始仔细看。这一看就是军队内的文书或者他的亲卫代笔,元帅是很少会自己动笔的。语气也有种罗马人特有的官方式傲慢,开头便是一长串名头,以谁谁谁的名义,遵从谁谁谁的旨意,伟大的而神圣的法律,国家的利益之类,都对你们表示谴责。
    “说不原谅,我们已经失去机会了,趁早交出以撒,可以避免更糟糕的后果,否则将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座城夷为平地。”我一边念一边抬头看以撒。
    以撒露出歉意的表情,耸了耸肩。
    “后面应当还有关于你的部分,圣女。”以撒客气的伸手示意。
    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全篇都是阿塞提斯的口吻,这个毋庸置疑。
    他当然提到了我,只不过是在一串条款后面多加的谴责。
    首先,指责我被妖言蛊惑,做出不理智行为,和敌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抹黑了罗马妇女应有的名誉。接着,又谅解我身在敌营,为自我保全做出的妥协行为,但不谅解的是我居然丝毫不做出维护罗马名誉的举措,比如劝敌人投降,而是彻底堕落到底了。最后,他说,无论如何,会让罗马的妇女回到她的家园,但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会考虑和我离婚,并剥夺我的贵族出身,送我去神庙。但若我能在规劝反叛者上出力,或者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是不能考虑给予我适当的宽恕。
    “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我皱着眉道。
    “当然。”以撒说,“但是更官方。更官方就意味着元帅大人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他不能无故的偏袒,哪怕是自己的妻子。我也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
    我听了嗤笑一声:“哪有什么苦衷。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我保持怀疑态度。
    外面传来动静,接着哈尔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我看见他,连忙叫他过来。然后我就站起身,带着哈尔离开了以撒的办公室,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都有和我打招呼的人,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两个月,又做了一些事,于是渐渐的和贝鲁特城的居民,伊扎克身边的人还有以撒那些人都熟悉起来了。
    我之前以为只有真正的做些事才回得到认可,现在则知道,那些人不想认可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用。他们只认可自己相信的东西。比如带着圣女的名头,做什么都像加了光环。有了高贵的出身,就会被认为做什么都是对的。伊扎克也跟我说,伊丹为了让更多人接受我为我编造了出身。虽然我并不在乎他是不是要让别人认可我。他老想缠着我,让我留在他身边,如何克服困难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哈尔小声跟我说:“的确是他。他们发的告示我给您抄来了,没错。”
    我打开看,看到的确是以撒跟我说的那样。他们选定了比约戈王,其他人不是处死就是流放。加利利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帕拉提雅人的要求)选择支持以撒,拒绝接受审判,固守圣城。对此,罗马人非常生气,一直在试图和他谈判。但加利利王坚持如此,看样子,下一步他们就会动用军队了。
    “那你再去……快去,能私下和他联络吗?”我问,“就说是我。我问问他的信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认真的吗?”
    我把信给哈尔看。
    哈尔点点头:“我马上去。”
    “辛苦你了。”我说。
    哈尔转身匆匆离开,到了院子门口,我看见伊扎克在叫他。
    我连忙走上去。
    “伊扎克,你说让哈尔跟着我,我还想让他帮个忙……”我说。
    “那会有些危险。”伊扎克大叔望着我,叹了口气,“不过能为您做事也是他的荣幸。只是我这里有他哥哥送来的一封信,我去和他交待两句。”
    “……好吧,辛苦你了。”我闻言,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哈尔连忙冲我摆手:“没关系的,夫人,我乐意帮您跑腿!等大人交代完了我马上去!”
    “没事,别急,慢慢来就行。”我干笑了一声。
    我看着他跟着伊扎克去了里间,很想跟过去看看。
    只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先前是伊丹阻碍了我用神力,现在则是肚子里这孩子,最近每次做梦都能梦见一团模糊的白光……
    总之,临近到这孩子出生的日子,一切都变得不太稳定。
    虽然慌也没用,但我还是有点慌。
    人一慌,就乱转。不知所措,来回一遍一遍的走,手还下意识的抚摸肚子。
    神殿的情况是这样的。
    三个烛台都掉出来过,但都又被我塞了回去。除了烛台以外的东西倒是没有掉出来的意思,只是一件一件的或是散架或是变黑了。
    目前对我没影响,但它变成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安,所以尽量减少依赖要用到它的次数。
    看样子,再用一两次,应当没问题…若是,若是情况糟糕,阿塞提斯要做些什么,我或许可以拿来交换自保的条件。
    不管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总不会一点情面都不留吧?
    他不会杀了我,这个我可以肯定。但是因为我的能力,他或许会像曾经对待苏曼缇和安舒莎那样对待我……苏曼缇可是让他用铁链栓起来,一有要用到她的地方,就会被他威胁和暴打的!至于安舒莎,完全是利用她解决了特维略,如今连人带财产孩子全都被关了起来……
    “很着急吗?”一个声音传来。
    我扭头看见以撒走了过来。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态度很恭谨。
    “不,没有着急。”我强作镇定,并不想让他看出我内心对我丈夫有点不放心。
    “好吧,那今天晚上要一起吃晚饭吗?关于应对之策,有些事我想和你商量。”以撒说。
    我点点头。
    他领着我去了他的住所,是城内唯一一所圣所,也就是后来的教堂的前身。如今他是这里宗教事务的总管理人,新教的教徒们都奉他为教皇。约伯便是头一号的门徒,也就是主教之一。
    “我们教徒要有与我们同信仰的军队,这件事之前我们已经商讨过。”以撒开口,“但是这事不能着急。感化那些迷途之人也是需要时间的,把他们训练成合格的军人也要耗费很多。”
    “这我知道。”
    “所以我想要和你一起……我有个提议。”以撒说,“不出三日,帕拉提雅皇帝送给我的东哥特雇佣军就会抵达了。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人。但都是精兵良将。”
    “你不会以为皇帝说送给你是什么好事吧?那说明皇帝可不想继续养着他们了。”我嗤笑一声。
    “这我当然知道。这些北方的蛮族人只认雇主,讲信用,但必须钱要给够。”以撒说,“我愿意给他们提供耕地,给他们教徒的身份,让他们的孩子免费在教会学校读书。”
    我差点咳嗽出声。
    “你不会以为这比金银财宝更让他们心动吧?要是罗马人,不仅给他们金钱还能给他们贵族公民的身份,那些雇佣军要的可不是这些!他们更乐意回自己老家。”我说。
    “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只要让他们明白新的信仰有多么重要就行了……我需要你的帮忙,苏西。”他说,“我需要神迹。真正的神迹。”
    “不,不行。”我说,“我说了…我不能再随便使用了。那能力……”
    以撒定定的看了我一眼。
    “好吧。”半晌他说,“我来想办法。”
    皇帝肯定是出了一笔佣金来让他们帮忙打仗。但由于以撒不是出钱的那个人,这群佣兵未必真的听话。
    果不其然,两日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弟弟来到贝鲁特,并在城郊扎营。他们的头领压根没看以撒一眼,直接找了伊扎克,并直接声明他不会听以撒的命令。
    以撒脸当时就沉了下来。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里既愤恨又不甘,但那情绪只有一瞬,很快消弭于无形。
    他见我在看他,扭过头冲我微笑。
    “这是个好消息,苏西。”他说,“他们听命于伊扎克大人,但伊扎克大人得听你的。”
    我被他看的后背发毛,警觉道:“伊扎克可不会听我的。他对我毕恭毕敬,似乎我要求他做什么他也会做,不是因为他事事都听我的,而是我从不提出过分要求,以及……”
    当然是因为伊丹,这还用说吗?
    我要是要他听我的,乱指挥军队,他肯定把我给恭谨的请回房间关起来。他不傻,我也不傻啊。
    “你误会了。”以撒似是看出了我的态度,“我不是要求夺得这支军队的指挥权。我只是感慨,如果苏西,你和我的利益和顾虑是一致的,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跟你利益可不一致……”我下意识开口。
    但说着说着,我声音沉了下来。
    总之,要等到阿塞提斯的消息回来,我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
    —————
    下章阿塞出场
    中间人开始两头忽悠了,看能忽悠多久
    哈尔这次送信和阿塞那里收到信时间线对上
    如果表述不清楚,下章也肯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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