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你为何三番五次去找陈玞?”尹辗的棋下在中心。
    “想借她的家族势力。”覃隐说,棋下在中心右后方。
    “若我让你不要再去找她呢?”黑棋紧挨着白棋落下。
    “为什么?”一枚接一枚棋子落得流利,气决泉达。
    “他父亲与我有点私交,承诺多加照顾,别去打扰她。”
    “无妨。”覃隐思忖片刻,对他计划没影响,“我可以换。”
    两人行云流水地落子,不多久棋面局势就焦灼起来。
    尹辗道:“我是说过不管你做什么,但你近来怎么突然有所动作,让我不得不怀疑,难道是因为认识了陈玞?”
    覃隐答:“认识了陈玞才有所动作不是正常吗?说明在她身上看到了有利的可用性。而且我最近也认识了吴皮度。”
    “吴皮度?翟秋子的夫君?”尹辗想起有这么号人,“他刁难你了吗?”
    “朝中没有人刁难我才觉得不安心。”覃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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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皮度在家里打了个喷嚏,翟秋子放下筷子,质问他:“你是不是去了醉美楼,老实交代。”这事情困扰在她心间,堵在她胸口,不问出来誓不罢休。
    “没有没有。”不耐挥手。男人们异常地团结,同吴皮度往来的朋友都说他改好了,变乖了,成婚后再也不出去花天酒地了。
    女人的直觉在那儿,嗅到香粉味不会错的,她对自己的判断很笃定,只是要找出证据,得他亲口承认,认错。
    “好过一段时间,怎么又再犯。”翟秋子愠怒,“姓吴的,是不是要签和离书?”
    “行呀,和离,你去找他呀。”男人一旦将错误的由头归结到吃醋,女人就会心软,他一副委屈的样子,“你的翡玉公子很好吗,他也去那种地方,就是他带我去的!”
    翟秋子后来是听过一些传闻,虽是传闻,但有不止一人佐证,可信度极高。覃隐以谌辛焕的幕僚身份留在他身边,自靠山倒了以后,整日沉溺酒色,不思进取。靠出卖肉体给位高者的男性在朝中混个水官,每月固定去醉美楼一次,点处子,赎回来狎玩。
    自己的夫君这么说,不信又能如何。五月初五,该轮到覃隐宴请同僚,地点还是醉美楼,懒得再找。被翟秋子举剑搁在他的咽喉处堵在门前。
    “我不管你到底真实面目如何,”翟秋子眼睛泛红,痛而决绝,“不要带坏他。”
    长剑落地,仿佛翟秋子的心也彻底碎了。
    她转身拉起吴皮度,“走。”毫不犹豫从他身旁擦过。
    看戏的同僚都在唏嘘,有人说走了走了进去了,覃隐望着翟秋子背影离去的方向可能看了三息,就被那人一起拽走,“亲不过父母,好不过夫妻,两人闹别扭呢,别介怀。”
    私宴上,铜鼓,屐舞,酒盅,喧笑,一切如常。
    “难道世上的人都是有时视无物,无时命里求,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同僚见他郁郁不得志,神魂所思游离在外,拍他肩膀道。
    “人就是这样,穿袜不知脚下暖,脱袜方知脚下寒。”向他举杯,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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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覃宅,清亮正为他脱下氅衣,听见他道:“帮我把之前翟秋子写来的信都找出来。”
    清亮有些惊异,一是他要找翟秋子的信,这样存在但早就被遗忘的东西,二是他刚回来氅衣都未脱下就下令,不够闲情逸致。要说找出来回味一下也不必这么急。
    他就找出来给他,还好没扔。覃隐看着手上十几封信封,其实他不知道数量对不对。又递给清亮:“拿去送还给翟秋子。”看清亮发愣,又说一遍,“送到吴府。”
    回房之前,想起来道:“送到翟秋子手上,别让吴家人知道。”
    蒋函门就是送信的,办这种事驾轻就熟,清亮想也没想联系了蒋家,蒋昭顺道知道了。但清亮还算小心,在所有信外又包一层纸,蒋昭只知道应该是纸件,具体不知道是什么。
    他来覃府喝酒,喝着喝着就问到这件事:“你怎么跟翟秋子还有联系,还送东西?”
    覃隐说跟吴皮度一点公务上的事情。
    瞎扯,如何要确保送到翟秋子手上,不写送吴家呢。
    蒋昭忐忑万分,但心痒难耐,小心询问:“你跟她有联系,那你跟颐殊还有联系吗?”
    覃隐手一顿,杯底触案,很久再没拿起来。
    蒋昭觉得这人也是神了,突然嫁给覃隐的师父,不吭不响,让人得知就是一个炸雷,随夫从军,不离不弃,又在老先生驾鹤归西后,宣布上山为亡夫守寡三年。
    覃隐定是受不了的,他疯了一般冲上山,要去质询此事。七八十岁的老先生,晚节不保,同容貌不佳但还算青春年华的女子搅在一起,此女还是徒弟之交。蒋昭彼时看事已成定局,便派人上山去找他回来,可没找到。他再露面就是一年以后,整整一年多,看着黑了不少,憔悴了许多,说给师父服过丧才下山。回来之后便是郁郁寡欢,终日不怿。至于师娘曲颐殊,他不想见到了。蒋昭宁诸在他面前都是刻意回避,提也不能提。
    好在意志消沉不过短短数月,很快振作起精神,但很多事情问他,都要回想半天,他们都觉得是打击太大大脑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说是失忆,他一万个不信。不管怎么说,朋友状态恢复正常,都是值得高兴的。
    “唉算了算了不提她,”蒋昭端起酒,“提神经病干什么,晦气。”
    “不是,”覃隐慢吞吞凝视着空气,“她是谁,我只记得很讨厌她,有恨可能。”
    蒋昭无语至极,扇自己一掌,“我这贱嘴,就不该提,我的错好吧?”
    再喝一阵,宁诸到了,他避开覃隐支走蒋昭道:“他最近去醉美楼次数有点频繁,酒喝得太多,你知道吗?”在得到肯定但不以为然的回答后,强调说,“这不正常。”
    “开窍了嘛,开始走动关系,打好官职基础了,我的酒局私宴也多,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你又不是没见过。”
    “可他之前都有节度,近来心情似乎也不快。”
    蒋昭叫他放心,“小隐生比你清醒,他心中有数。再说屋漏在上,知之在下,说不定是上面圣上,尹辗,张灵诲有什么事情,又出难题给他。要我们帮忙,他会说的。”
    不再纠结,回到木榻,宁诸想起一件事:“那李沅邀你踏青,你还真去了几次,他不过就是想狐假虎威,你还配合,莫不是想从礼部小小吏员给他提拔上来?”
    人情价也是价已成官场默认潜规则。
    覃隐好笑非常:“我一秘书省郎中哪有权限提拔礼部官员?”
    蒋昭不假思索:“谁不知道你跟尹辗的关系。”
    覃隐不笑了,蒋昭又打自己一嘴巴子,“哎哟,我这贱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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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珗薛
    白炽宫内寝,萃萃端来刚熬好的白参鸡汤,放在床边案几上:“尹大人说了,以后翡玉公子不会再来烦扰,得到保证可以放心了?”见她趴在床上,也不回话,掀开纱帐,珗薛反应迅速地把在手臂上爬的千足虫塞进被子底下。
    “别玩了!”萃萃哭笑不得,拽她藕白的手臂,“这半天还不起床。”
    珗薛不忿:“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哟,主子的瘾还上来了。”她在床边坐下,语带嘲讽,“冷宫主子怎么能算主子?”
    珗薛无言可对:“那你出去吧,别在这儿受委屈,尹大人叫你来的你再求他让你出去。”
    萃萃气得想笑,对着她白白净净一双星眸的小脸又下不去手,这要在别的宫,尹辗叫她看管那些宫斗失败后落魄的妃子,早就揪起头发把鸡汤从喉咙里强灌下去。
    有些人就是不给点厉害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但是这珗薛,她是天生七窍只通一窍,生得瓷肤雪肌,我见犹怜。萃萃知道换上一副好脸色也没用,索性发了脾气:“拿来。”伸出手掌,不容置疑的语气,“虫子拿来!”
    珗薛两指捉着银魈天龙,慢慢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到萃萃手心上。
    萃萃收拢掌心,还不忘点在她鼻子上警告她:“敢叫这虫咬我,有你好看!”
    萃萃把毒虫放进罐子,木塞有几个眼,穿了一根绳子,绳子挂在食指上,威胁她:“半时辰内,起床洗漱收拾完毕,否则我就弄死这虫子,你也别想要回去了。”
    她知她狡黠,虽然从来没用对地方,上次就企图用幼虫把雌虫吸引回去。这次她放罐子里,带在身上,她要敢窃取,一个内力震碎它。
    珗薛那是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别人管着她,怒气填胸。萃萃来的时候还装一下,现在装都不装了,直接欺负。她跟曲甲第说:“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女霸王赶出宫。”
    撑着额头的手啪一下砸到桌上,曲甲第赶忙端起饭碗:“玞姐,宫里的人可不就是欺负来欺负去的么,你在宫里过得那么开心我还觉得不可思议。”
    陈玞环顾四周,这在小甲家,她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和谐。巡视三遍后,终于发现是床头柜子上摆的花瓶,清贫的家里怎么买得起那么高级纯色毫无杂质的瓷釉。
    陈玞眼睛定在那花瓶上,曲甲第背后生汗,埋头干饭。她就问了:“瓶子哪来的?”
    曲甲第企图糊弄过去:“假的,玞姐,农贸市场淘的……”
    “宫里面名贵的东西见得多了,真的假的我还分不出来吗?”
    曲甲第低下头去,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吐咕噜泡一样。陈玞叫他大声点,这咕噜泡才变得可以听清了:“翡玉公子送的……我说了不要……”
    陈玞要他还回去。
    曲甲第说翡玉公子不会收的。
    “那就扔了。”陈玞很恼火,“你不知道他送东西是为何吗?”
    原以为他会说“看上我玞姐了呗”,没想到曲甲第道:“为什么呀,翡玉公子让我卖了换成钱给他,这瓶子别人巴结他送的,他不好自己脱手。”
    陈玞怔住,曲甲第嘲笑道:“玞姐,你不会觉得跟你有关吧?哈哈哈哈……”
    陈玞抄起筷子就去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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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次到这次,“自作多情”四个字仿佛刻在她脸上,曲甲第时不时提起这两件事笑得肆无忌惮的,当然也被揍得体无完肤。但瓶子的事以后,覃隐就经常给曲甲第送东西,让他拿到地下市场变卖换钱,再七三分账。
    一来二去,两人关系竟很铁了。曲甲第牙咬银子,问坐在那端的覃隐:“大人,你那边还有些什么好东西,我这次让我娘带去较远的市场,那边更安全,换的也多。”
    覃隐喝着茶,“我想想。”他双臂放到桌上,往前探身,“蛊皿能卖吗?”
    “啊?你说是巫蛊之术的那个蛊皿?”曲甲第大惊失色。
    这要被抓到,认定行巫蛊之事,那就是全家大难临头。
    曲甲第摆手,“这个我不卖,不卖。”
    覃隐也不勉强,那是蒋昭出外西域做生意带回来的,他一眼认出是蛊皿,蒋昭以为是缸,准备拿来腌咸菜。他道:“我说呢,绘这些瘆人玩意儿,还以为是民族文化,送你了。”
    放在家里也怪怪的,他原想找个机会处理掉。
    “可以送给玞姐,”曲甲第嬉笑着说,“她有个朋友是搞这个的。”
    覃隐一扯嘴角:“我为什么要给她送东西?”
    陈玞知道曲甲第倒卖的数额越来越大后,直觉这不是好事,若有犯法他是要把他拖下水。小甲还小,如果在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此后也不会走正道。曲甲第觉得有人提供赚钱的路子为何不干,再说有当官的给他保驾护航,他这玞姐是傻子。
    覃隐等在同曲甲第交换货物的酒楼雅间,就见陈玞撩开帘子进来。
    “陈姑娘。”他起身行礼,“怎么是你来,小甲呢?”
    陈玞听他叫得那么亲昵,不客气道:“他家里有事,不能来。”
    “这样,那我跟他下次再约。”又是起身一拜,“麻烦姑娘跑一趟告知,多谢。”
    陈玞人傻了,她有想过他搞这些是不是为了见她,但有前两次的教训,不好下定论。但没想到这么绝情,一句话也不愿多谈就要走。
    她这次是来劝说他收手,不要把小甲带坏,目的没达到怎么能走:“大人请留步。”
    覃隐站住脚,背影留给她:“孤男寡女,还是换个人多的地方谈吧,免受瓜田李下之嫌……”
    陈玞好笑:“你选隐蔽的地方自己不知是为何?你们干的事能到大庭广众去说吗?”
    只好走回来坐下。他也感觉得到,她来并非带着善意。肃着一张脸,垂眼望着桌角:“我跟他的事与别人无关,在下跟小甲交朋友姑娘不会也要管?”
    “他算是我的半个弟弟,在外面交些坏朋友,我为何不管?”
    覃隐便抬起眼来看她,但还是收敛锐利,低声道:“我不是坏朋友……”
    “你朋友那么多,怎么会少他一个缺心眼的小孩,你要倒卖东西随便叫一个朋友,蒋……讲价不就好了吗?”话已至此,陈玞厉声正色,“不许再同他来往,我警告你。”
    覃隐半天没回答,皱眉道:“你以为你是谁,随意污蔑在下,还说我是狐朋狗友?”
    “你不是狐朋狗友是什么,难道是猪朋鼠友?”
    他皱眉更深,话中隐有怒气:“我行得端坐得正,待人处事以君子之礼,以清正为道,你无耻妇人口出恶言,毁人清誉。”
    “你清正去醉美楼那种地方?每月睡一名处子?”这真是陈玞近几天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不会以为你从妓院出来就是谦谦君子,冰清玉洁,床上那点事没有人知道吧?”
    “我无耻?”她拉下肩头的衣服,“无耻吗?”
    他坐得笔直,移开目光,面有愠色不耐。
    陈玞香肩半露,因为扯松的衣服酥胸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她离开座位,凑近他,弯腰前倾使得领口滑下,春光半泄,垂坠的春景若隐若现。她逼问他:“你看着我,这副样子你没见过吗?你正人君子?坐怀不乱?那你正眼看我呀……”
    覃隐揽过她的腰,张口咬在她的雪白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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