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商是陈氏主枝的二娘子,她的父亲是沁州太守,她也算得上是金枝玉叶,被父母娇养着长大。父亲总说阿商是陈家的明珠,不必费那心力去博什么前程,那些苦差事交给长兄便是了,陈清商慢慢地便长成了骄纵的样子。她是个骄傲的小女郎,虽没什么追求,但也不肯叫人小看,不论是读书习字还是琴棋书画都不甘落后,走出去也是叫人家交口称赞的闺秀。长到十八岁,父母为她定了亲,对方同是沁州世家豪族的小郎君,文文弱弱,小姐妹们都说她的父母很是为她着想,替她选定了这么一个好拿捏的夫郎。但做人家新妇总与做小娘子是不同的,陈清商嫁了人总觉得处处受制,原先能做的事,嫁了人便要被人说不是新妇该做的,新妇难道便不是个人了吗?陈清商很疑惑,她便总与夫郎和婆母闹矛盾,三天两头回娘家。
    这日她又回了陈家,叫她父亲叫去一顿责骂,末了虽还是默许她在家中住上几日,但陈清商仍是不痛快。这应是她的家,为何小住几日却像在旁人家里一样呢?走出父亲的院落的时候,她又被她那迂腐的长兄叫住训斥了一通,陈清商越发地不愉快。她挥散了身边的侍人,一个人在园子里乱走,忽地听见了一阵琴声,琴声如鸣佩环,婉转连绵,明明是轻快的曲子,却带着似有若无的哀伤,陈清商被吸引住了,沿着琴声一路找过去,最终在一处清雅的水榭找到了琴声的主人。
    “是你?”陈清商走过去,“我该叫你阿嫂?还是宋琼?”
    宋琼按住琴弦,抬头看向她:“二娘子,按理你该叫我阿嫂。”
    “好罢,阿嫂。”陈清商有些不情愿,她刚被长兄训斥过,并不是很愿意见到与长兄相关的人和事,但又对宋琼好奇,“你的琴声为何如此悲戚?”
    宋琼惊讶地抬头,她擅琴,压抑的时候便浅浅地弹奏一曲,她控制得很好,还没人听见过她琴声里的情绪。
    “我阿兄对你不好吗?”陈清商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了,去抚弄那把琴,“也对,他那个僵直的性子有什么趣味呢。”
    “还未请教二娘子闺名?”宋琼是沁州豪族圈子里出了名的淑女,温文尔雅,贤良淑德,行止有度,与陈清商这种斗鹰走马的纨绔女郎玩不到一处。她嫁入陈家不久,陈清商便出嫁了,两人倒也不算熟悉。
    “上清下商。”陈清商拨弄着那把名琴,也有耐心与她说话。
    “清商随风发*?”
    “不是,我阿妹叫清徵,若我还有一个阿妹该是叫清角,你说是出自哪里?”
    宋琼了然,她说的是师旷辨亡国之音*的典故:“家翁志存高远。”
    “呵。”陈清商冷嘲了一声,不置可否。
    宋琼取了另一把琴,邀她合奏。
    陈清商点头称可:“想奏什么曲子?”
    “高山流水可行?”
    陈清商有些惊讶,瞥了她一眼,不想叫她小看便应了。于是琴声骤起,忽为高山忽为江河,两道琴声互相追逐,又不失和谐,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却又互为倚衬。
    一曲终了,陈清商心绪久久难平,半晌方道:“不想我的知音竟是你。”
    宋琼弯起眉眼笑了起来,这笑不同于刚才的温婉与礼貌,更显真诚,  竟叫陈清商看呆了。
    “真好看,你该多笑笑的。我有些嫉妒我的兄长了。”她喃喃地道。
    宋琼闻言收起了笑,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二娘子该回去了。”
    之后她们便没再见过了。一年之后,陈清商那体弱多病的夫郎英年早逝,她受不了夫家的束缚,大闹了一场,回了陈家。她父亲开始瞧她不顺眼,隔三差五便要斥责她,但又不舍得真的打死她,便冷着她,她也不在意,她现下是个寡妇了,谁也别想再管着她。
    她还记得宋琼的琴音,常常邀她来合奏。她能听得见宋琼琴音里的遗憾与哀伤,也能听懂那里面的不甘。宋琼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陈清商不喜欢,她想看宋琼曾经绽放过的笑容,想让她的琴音与自己一样快活。
    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关上房门,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氛在她们两人之间勾缠,令她们心乱如麻。不知不觉间,陈清商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宋琼,抓心挠肺地想要亲近她。她素来是个无法无天的,想要便做了。
    她慢慢贴近宋琼,趁她不注意捉住了她的手,宋琼一僵,甩开了她:“阿商,我是你阿嫂。”
    屋里没有旁人,她们两个近得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陈清商一点点凑近,宋琼便往后躲,陈清商干脆覆上去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住了宋琼,宋琼惊恐地想要推开她,却挣不开。
    “阿嫂,你真的想推开我吗?”她们倒在小榻上,宋琼仰面朝天,陈清商压在她身上,唇凑在她耳边无比小声地说道。
    宋琼喉头滚动,说不出话,她的指尖揪住了自己衣裙,无意识地抓紧,攥得指尖发白,揉皱了裙上的衣褶。
    陈清商轻笑着低下头将唇贴上了她的颈,柔软的嘴唇轻触颈间的敏感地带,叫宋琼软了手脚,再也挣扎不得。她不说话也不抗拒,陈清商好似得了鼓励,伸出舌尖微微舔舐她的喉骨,手则落到了她的腰间,隔着衣物轻轻揉搓。宋琼咬着唇,忍耐着她的冒犯,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响。陈清商却想听听她的声音,手从腰间上移,按到了胸口,她如愿地感受到宋琼的胸口起伏越发剧烈,一起一伏间柔软之物在她掌中跃动。
    陈清商很兴奋,膝头抵上她的两腿之间,唇舌贴在她的喉头含糊不清地压低声音道:“我兄长与你行这事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宋琼僵住了身子,躯体有些颤抖,她侧过了头。
    陈清商以为她羞了,越发兴奋地蹭她,追问她。
    “疼。很疼。”宋琼闭上了眼,有泪顺着眼角滑落。
    陈清商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她放轻了手脚,去吻她的侧脸吻她的唇角,似在安抚,她轻轻地抽离了宋琼的腰带,手游移到衣襟,将要剥开时,宋琼挣扎起来,不让她触碰领口。
    “无事的,无事的,我轻些,不会疼的。”陈清商安抚着哄劝着,用了些力气压住宋琼的挣扎,然后猛地扯开了她的衣衫,赤裸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陈清商怔住了。
    宋琼不再挣扎,她如失了力气一般,瘫倒在榻上,光裸的带着道道红痕的身躯暴露在陈清商眼前,似乎在自暴自弃地说“现下你看到了”。
    陈清商直起身子,跪在她身前,呆滞地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躯,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那些痕迹,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不是不知道她平庸的兄长有时候会责打下人以做发泄,却不知道他竟也会对发妻下手。
    她俯下身,将宋琼的上半身整个抱起来,死死搂进怀里,宋琼叹了口气,嗓音沙哑:“阿商,放开我吧,我该回去了……”
    陈清商红着眼睛,把她从怀里捞出来,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封住了她的话语。侵入的舌追逐着躲闪的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气。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喘得胸口起伏剧烈。
    陈清商缓了口气,不待宋琼拒绝,又去亲吻宋琼身上的红痕,虔诚地如同神前的信徒,她的吻落在消瘦的锁骨上,落在柔嫩的胸脯上,也落在那一道道凸起的伤痕上,似风又似火,那吻是柔的却也是苦的。
    她一路向下,吻落进大腿内侧的软肉上,身子也顺着滑下了榻。她捉住宋琼垂落的脚踝,向上推至榻边,令她屈起膝,又执着地打开了她的腿。腿间的泥泞一五一十地呈现在她眼前,她低头吻上了那片花瓣。
    “阿商!不要!”宋琼惊慌地伸手去推陈清商的头颅,却被她躲开,执拗地继续亲吻下去。炽热的温度落在隐秘之处,温柔地怜惜地轻轻舔舐吮吸,手却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根,不许她逃离。宋琼咬住了自己的掌根堵住克制不住的呻吟。她绷紧了身子,在陈清商逐渐加快的动作里一泻千里,露水打湿了陈清商的面颊。宋琼的眼前一阵阵地眩晕,她从不知道这档子事原来也是能这般快活的。
    陈清商站起身,再次覆了上来,小心翼翼地,生怕压到她,而后将带着水迹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宋琼迷茫地环住了她,承受着她的吻,也尝到了自己的味道。陈清商的手贴上她的腰,沿着腰背的曲线向上,越过那些不甚平滑的肿痕,按住她的后心,将她捞起来禁锢在自己怀中,叫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她。宋琼被她吻得有些喘不上气,手掌虚虚握拳轻锤她的胸脯,陈清商放过了她,将她再次放平在榻上,手掌往下剥开花瓣寻摸着花间的珠果,如同弹奏般轻拢慢捻,叫身下人跟着她的动作发出忽高忽低忽轻忽重的声音。春水徐徐流淌,湿润了她的手掌,她伸出一根指头,探进了深潭。
    宋琼闭着眼睛皱起眉头,本能地要躲,陈清商抱紧了她,温暖又柔软的身躯相贴,如缎般顺滑,触手温润,这是陈清商,不是旁人。陈清商用吻熨平了她绞在一起的眉头,轻声哄道:“不要怕,阿琼,不要怕……”
    陈清商缓慢地进入了她,纤长的指深深地埋进另一副身躯,拇指却还按压着外头的珠果,她耐心地等着宋琼适应,而后整个手掌抽送起来,同时撞击着两处无比敏感之处,宋琼被突然的快感冲击得再次绷紧了身子,紧紧地搂住了陈清商,呼吸被这冲撞一次次打断,她感觉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被抛高,好似被送到极高的地方,又忽地坠落。
    她的泪汹涌地奔出来,她紧紧拥住陈清商,将泪贴在了她的胸脯上。陈清商感受着她高潮后的抽搐,慢慢地抽出手,让她窝进自己的怀里。宋琼的哭泣无声无息,泪不停地涌出来,落在陈清商身上,也落在她的心里。那些忍耐、挣扎和崩溃,那些遗憾、痛苦和不甘,都在这泪里,无人能够倾诉,但陈清商一一都感知到了。她如愿令宋琼再次绽放,但为何心中却并不快意,有的只有无尽的苦涩。
    陈清商并非不聪明,她只是当做不知道,顺着父母的心意去做一个娇蛮的女郎,这样她自己也能过得快活些,似乎一叶障目便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可宋琼的存在让所有的一切遮羞的帘幕都荡然无存。夜里,陈清商一人躺在床榻上,她在想,为什么宋琼亦或是她会活成现在这幅模样。明明她们都有才华有智慧,却不得不依靠着父族求活,咬牙咽下所有的委屈与折辱。她不是不庆幸,她的夫郎是个早夭的病秧子,若非如此,她现今又比宋琼好到哪里呢。父与夫两个字捆住了她们的手脚,也令她不得不忍着痛将宋琼送回到阿兄身边。
    她想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为何她不能去做那高高在上执掌一切的人呢?她的兄长是个无能的蠢货,只会在柔弱的女郎身上逞威风。她为何不能取而代之?就因为她是个女郎吗?
    她把这想法说给宋琼,宋琼笑得温柔,亲昵地轻触她的额头:“若有那么简单,哪会是现今这个样子呢?女帝临朝三代,出了无数的女官女爵,沁州却仍是这般样子,又岂是轻易能够翻转的?”
    “一人自然不行,若是我们一道呢?你,我,你我的姐妹,你我的友人……如你如我的女郎,在这沁州各族又何止一人两人?”陈清商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叫宋琼迷了眼,情不自禁地愿意去跟随她。
    陈清商在各族的女郎里筛选了一圈,从已出嫁的妇人到未婚的小女郎再如她一般的寡妇,只要是有才情有不甘的,她都接触了一遍,而后组了一个清雅的诗社,说是讲讲诗作作文,行风雅事,很快便在沁州的淑女中引起了一股风潮。到底是风雅韵事,又是女郎们的消遣,各家大人都不曾放在心上。而关起门来,她们便一同看外头的消息,探索如何将手从家族的束缚里伸出来,握住属于自己的力量。
    直到这时陈清商才发现,宋琼贤良淑德的外表下包裹得是怎样一颗玲珑之心。她几乎成了整个诗社的智囊,为她们拟定了方向和策略,巧妙地替她们化解一次又一次危机。那样的宋琼是一块发光的美玉,那温润的微光叫陈清商折服,叫她把这个真正的宋琼刻印进心的深处。
    在外面,她们携手同行肩背相抵,爱存在在她们之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但回到家中,她们便要收敛起一切,在某个位置分开,相背而行越走越远。天知道,每次目送宋琼返回兄长的院落时,陈清商的手掌要掐出多少痕迹。而再次看到宋琼身上新增的伤痕的时候,她又多想马上抽出刀剑捅进一母同胞的兄长的心窝。但她不能,宋琼说还不到时候,她们得忍耐,得蛰伏。她将脸埋在宋琼的衣襟里悄悄落泪,就软弱一小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尾发红但已不再有泪。
    她比谁都相信,她们一定会迎来一个属于她们的未来。
    但是,宋琼没有等到这一日,她死了,死在生产之日。陈清商几近癫狂,她掐着拢在袖下的手腕,将自己的手臂掐得鲜血淋漓,才将将忍住了不符合姑嫂关系的悲怆和愤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熬过了收敛、停灵和出殡,直到出了头七,她才如游魂一般在诗社集会的地方躲起来舔舐心中洞开的伤口。
    然后她遇上了宋琼的阿妹宋琬,姐妹两个有那么几分相似的面孔触发了陈清商的伤痛,她终于能够落下泪来,将所有的愤怒、仇恨、懊悔都融进这嚎啕大哭里,为宋琼为自己送行。
    此后再也没有人能让她有地方可以软弱片刻,她的心如钢似铁。她得带着宋琼的理想宋琼的渴望一路走下去,守到能够一飞冲天的那一日,为她们身后的小女郎开出一条路来。宋琼看不到的明天,她得去替宋琼看,待到有朝一日她们黄泉再见,她也能问心无愧地与她说一说那个她们共同期盼过的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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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商随风发:《古诗十九首》之《西北有高楼》。全文: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就是说这个BE是在名字里就写好了的。而琼和琬都是美玉,美玉再宝贵,也还是个物件,在这里的喻义。
    *师旷辨亡国之音:出自《韩非子》。大概就是晋平公不听师旷劝,非要听自己不配听的音乐,先听了清商,再听清徵,又听清角,后来果然遭报应了。师旷不仅是个乐师,还是个正直的有政治才能的臣子。她爹自比师旷,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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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好几个朋友站罗宋,但本来没打算怎么写罗素微的。罗素微是宋琼的对照组,同样的逆境,有人选择一叶障目明哲保身,有人选择奋起反抗披荆斩棘。倒不是说前者做错了,她只是做了普通人最常见的选择,凡人怯弱是没有什么错的,也不应被苛责,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能反衬宋琼的光芒。
    而宋琼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完美这么强大的,她的坚定源于陈清商,正是有了陈清商才有了这个发光的宋琼,陈清商是宋琼的光源。没有陈清商,宋琼与罗素微不会有太大区别。而若是没有看到宋琼,陈清商永远也不会揭开那层幕布直面现实。她们俩是互相成就,她们的关系是志同道合的革命情谊,超过朋友超过爱人。
    宋琬是被两个姐姐的光照到的人,她为什么针对罗素微,一方面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另一方面她一直在苛责的其实是自己,是那个在阿姐受尽苦难的时候无能的自己,她只能用罗素微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永远记得阿姐的话,不要放弃向上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陈守一看似是占有了姐妹的东西,享了重男轻女的好处,成了既得利益者,但他也无时无刻不被父权折磨。他对宋琼也很微妙,正妻对他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也是爱重她的,但他同样嫉妒她,这就使得他很阴晴不定,他一生都对宋琼心怀愧疚,所以不敢面对她。他也不是天生的坏,他就是父权体系下彻头彻尾的一个悲剧。
    宋琼是所有人的白月光,笑死。这一段虽然很刀,但我其实很喜欢。你们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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