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人都转脸看着她, 而宫理被光锁束在一把黑色椅子上, 正在这一片黑色椅子的前方, 像是即将接受审判。
    宫理转头环顾, 和上次一样,沙海中央有一座形状几近完美的白色圆锥形沙丘, 一束细窄的微光从顶部直直照射在沙丘尖上, 白色沙丘将光漫反到厅堂内。
    沙丘上方是一个黑色的立方体,它朝下指的立方体角, 缓缓淌下沙粒来,黑色的沙粒在光中变为白色……
    就像个沙漏。
    宫理莫名感觉到这个黑色立方体好像比她之前见的时候小了那么一点点。
    而在圆锥形白色沙丘附近, 是九把更大的椅子, 那些椅子上也有各个委员长的代表物, 他们似乎也有要事相商, 只是把关于宫理的审判当做了会前的小事。
    在红蔷薇递交调查报告,其中一位开始宣读报告时, 宫理也心不在焉的思考着。
    宫理大概能想明白红蔷薇跟甘灯所做的交易。
    这俩人关系不算好, 但在某些观念上却很一致——比如说, 他们想要让方体成为主体,结束掉四个势力相互拉锯。
    毕竟门派、教会、公司与方体并不是相互监督, 几权分立,而是切披萨分大饼,每个势力都渗透上下,都能在立法执法上有一片自己的空间。倒是除了彼此争斗,但在各自的领域里,完全无人监督。
    比如面对说瑞亿的所作所为,软弱的政|府、几乎等于游乐场的议会,是不可能制定出违背瑞亿利益的法律,更别说实际执法问题了。
    这四股势力像是四个国家强行拼凑在一起一样,在统一政|府都不存在的情况下,相互斗争着。
    甘灯显然想结束这一切。方体是特别清白吗?想甘灯自己的经历,就绝对算不上,但另一方面,方体有对其他国家作战并自卫的军事力量,有着强大隐秘的基层铺设,也有应对这时代头等威胁“天灾”的力量。
    在甘灯眼中,若说世界逐渐走向崩塌,那方体确实是最有能力带人幸存的大船吧。
    他还是跳出了自己的经历,从更远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切。
    红蔷薇也是这种想法的,红毯计划就是从舆论上削弱瑞亿的计划,但甘灯或许对她信任不够,想确保红毯计划会往他设想的方向走,就推荐了宫理。
    甘灯或许并不能把握宫理做事的每个细节,但他可能早知道泽田昂一家人的事,甚至有可能是tec、栾芊芊的事,他都知道些端倪。所以甘灯预测,以宫理的性格会让这件事走向极端,走向让瑞亿难堪得没法收场的地步。
    也就是说,甘灯早知道对外关系部花钱出力,但事态一定不会像对外关系部想象中发展。
    现在红蔷薇虽然不爽,但甘灯也及时表露,瑞亿在议会中有空缺的席位,在政|府中有了势力的真空,方体必然要去占据——他支持这部分在政|府议会中的权力,握在对外关系部手中。
    宫理也是看到了新闻才想到这一点,方体各方已经开始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占据好处了,缪星的身份又彻底甩掉消失,她事情做得这么漂亮,就完全不必拿她下刀了。
    剩下的就是大家分利益的事儿了。
    宫理可不想掺和太多,在这些事儿里最干净的就是钱了,她就想多来点钱——
    宫理坐在椅子上,光锁将她束在椅子上,她竟然把拖鞋甩掉,把两只脚埋进了地面的白色沙子中,身子往下瘫,要不是那光锁捆着她,她能从椅子上滑下去。
    甘灯所在的黑椅上只有一道蓝色的光,但他也在此处,看得见宫理,瞧她那副要用脚趾堆个沙雕的样子,有点无奈又想笑。
    她真是一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方体一部分的样子,确实是适合当个自由人。
    红蔷薇的报告中提到行动部也有几个组协助调查。
    “已经在4日前发现了造成瑞亿大厦顶层游戏局的能力者‘地下城主’的尸体,那时宫理的定位显示她在方体内部。”其中一个阅读报告的委员长道。
    “而且‘地下城主’是被几个混混杀了而分尸的,他本身目盲、断舌并少了几根手指。听说是在‘山’结束任务后,为他与现场的其他人空运去了金条作为报酬,其他人立刻杀了他夺取了金条,并且把‘地下城主’分尸藏在各处,把现场的许多纸质资料全部销毁。”
    有人开口道:“那这些混混呢?”
    红蔷薇道:“根据我的调查,几乎都在事后被杀,5人死于中毒,2人死于吸毒过量。考虑到‘地下城主’似乎就是因为多年前背叛了‘山’,所以才被挖掉眼睛切掉舌头……那这明显就是被‘山’所杀。”
    “许多证据都明显说明,‘山’很早策划了对池昕与池元的谋杀,甚至比红毯计划找上干员宫理更早。而干员宫理确实是不小心闯入,而迅速决定也要杀这二人——”
    虽然委员长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但宫理莫名感觉到许多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甚至包括她身后坐着的许多人。
    很多人都有疑问:她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跟她没关系,她就一时起意就杀了世界上最有钱有势的父子俩?
    “目前没有证据显示干员宫理与‘山’有联系,至今关于‘山’的身份也是行动部万城治安第13小组的任务,仍未查明。嗯……让我看看,红蔷薇,你在报告最后表示,虽然干员宫理造成意外,但总体是符合你们之间的沟通的和你的预期?!”
    看来交易成了。
    宫理吹了一声口哨,对红蔷薇椅子的方向眨了眨眼,还想捶捶自己胸口,但奈何实在是挣扎不开。
    红蔷薇真想翻个白眼。
    却也有人立刻道:“红毯计划如果最终目的是如此激进,从一开始就不会通过!这件事已经不是你现在这时说一句总体符合,就不用对她个人进行审判的!”
    委员会中两三个一贯坐不住的,立刻开始小事化大,挑拨起来。
    而甘灯一直也等着,并没说话。
    却忽然,有一把摆着花岗岩的黑色椅子开始发出声音。
    宫理看过去,椅子上确实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说话的声音也雌雄莫辩,语气平淡道:“你们争得毫无意义。她去瑞亿大厦是为了完成调查池昕的任务,她妥善完成了。当时被控制住不能离开也不是她的意思。而且就算她不出手,池家父子也会在众目睽睽下被杀。事再大,不也是只跟缪星这个身份有关,现在缪星消失,也没有波及方体一丝一毫不是吗?”
    许多人都有些发愣,花岗岩在位这么多年,很少看她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花岗岩继续道:“元宇宙的事、瑞亿非法扩张的行为,几十年在北方留下那么大一块烂疮,一直下不了手。现在元宇宙意识集|体|自自|杀,人人关注,正好给了最好的机会和窗口,你们不多给自由人部门感谢也就算了,还罚罚罚,那干脆都不干活了,自由人部门未来都不开张了,直接把这个部门取缔吧。”
    宫理眨了眨眼。
    委员会流沙的大厅里也一片安静。
    这个花岗岩是管理自由人部门的吗?自由人部门就这么一点,她应该没什么实权才对啊,但看其他人的反应,似乎是拿她很没有办法的样子——
    确实,委员会内部很多决策需要投票,她最起码也占据九票之一……
    这会儿,甘灯那儿突然开口,当起了恰如其分的和事佬:“罚重了,恐怕自由人部门也不再愿意接各个部门的任务了;事态又在外界闹得这么大,方体内部都有些传言,罚多了也不合适,再考虑到整件事除了沟通不当,但其实对方体并没有极其恶劣的影响,连红蔷薇也都认为这是符合预期的——我提议,给她30日离岗期的处罚。离岗期内无报酬工资,不可参与任何会议项目。如何?”
    宫理几乎听到有人暗骂脏话了。
    自由人本来就没有底薪工资,这算什么罚?这是给她放了一个月的长假!
    甘灯:“那么,考虑到之后议程的时间安排,我们不便在这件事再耽误时间了,开始投票如何?”
    投票开始,甘灯和红蔷薇都投了同意,花岗岩似乎对这个提议都不爽似的,也投了同意,两个委员长投了反对,而后剩下的人似乎有不在线的,有不掺和的,都迅速投了弃权票。
    宫理的一个月长假,成了。
    ……
    “宫理!”
    她叼着炸肉,就听到欢呼声,一个身影几乎是撞开地下室的大门冲进来。
    平树还拎着两袋棒冰,戴着遮阳帽子跑进来:“你出来了!”
    罗姐手一抖,差点手头上环剥变竖劈,她这义体黑诊所倒是关于人身上工程都接活。宫理则坐在后面的桌子后,左手戴着手套吃炸肉,右手则拿着可流通的质检标,往一排电子海绵体上贴标。
    宫理啃了酥皮:“说得就跟我坐牢似的。”
    平树从袋子中拿出一个棒冰,递给宫理。
    宫理耸肩:“我没有手。”
    平树拿剪子剪开一角,递到宫理嘴边,她叼住,抬眼看平树:“你打耳骨钉了?”
    平树连忙用手捂住耳朵,把剩下的棒冰塞进装着义体部件的冰柜中,道:“……嗯。”
    看来是凭恕又自作主张,平树选择了退让,她不认同的眼神让平树忍不住笑起来,他给她看了另一边耳朵:“就只打了一边,我们说好了。”
    宫理吸溜着棒冰,摘掉手套把炸肉也朝他推过去:“一人一只耳朵,还分的挺明白的?啊,之前借了你好多东西,我又给买新的了。但是就随便买的——”
    她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方袋,平树以为浴巾或杯子那些她只是洗干净还回来了,但她很多都买的是新的,而且很明显,宫理买着买着就没耐性了,不想一件件都买还回来,干脆在下头塞了别的东西当礼物充数,比如很贵的内置耳机和光脑配件,还有个什么办公室腰垫。
    显然超过了她拿走的东西的价值,但平树却有点小小的失望,低声道:“……更想让你把用过的东西还回来……”
    宫理:“什么?”
    平树摇头:“没事!”
    凭恕嗤一声:“呕!变态吧你——”
    平树清了清嗓子,坐到她对边,帮着一起贴标,道:“我听说了,要求你离职三十天,还要写报告什么的。那这三十天你打算做什么?”
    宫理摇头:“没想好。tec好像有事让我帮忙,但我是打算先去把我黑赛的那个给停了,动不动就发消息要给我安排比赛,烦死了。红毯计划可收入不低,黑赛那点钱不值一提了。”
    平树笑:“有钱了啊,是不是要住大房子了——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宫理抬眼,半天才反应过来,毕竟她现在跟柏霁之几乎住着上下楼,虽然柏霁之去出差了,但以后碰见恐怕要尴尬。
    宫理吸着棒冰:“你也知道了?”
    第195章
    平树垂着头拿手套在那儿心不在焉的掰炸肉:“……嗯, 他去出差前,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
    宫理往后头倚了一下:“嗯。我回了趟家, 他收拾了。把自己的东西拿走了。”
    柏霁之把可颂扔了,然后把垃圾都带走了,他留在她家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带走了,就留了几个发圈放在洗手台上, 可能是考虑到她头发也长了, 需要用发圈。
    甚至连他有时候不小心用了她梳子时, 在梳子上留下的青色的耳朵毛都摘掉了。
    她分辨不清, 是柏霁之想要决绝地分开, 还是为了不麻烦她。反正她坐在屋里呆了好一会儿,还是坐不住, 想要来罗姐这儿给电子牛子贴标, 都不想回去住。
    宫理想吸烟,但考虑到罗姐那儿还没环剥完成, 忍了忍,道:“他问你什么了吗?”
    平树本来想说一些他感觉到的, 比如说柏霁之可能很悔恨, 但又像是牵线搭桥让俩人复合;他又想故意隐瞒一些, 但又总觉得这样很不合适。
    平树想了半天, 只是干巴巴道:“他就只是说找不到你便走了。我多嘴了……我说,你应该是挺喜欢他的, 他有点情绪不对, 就说‘或许是这样’就离开了……”
    宫理一愣:“你这么说了?”
    平树快要咬掉自己舌头尖了, 他并起膝盖低着头,后悔起来:“我也只是猜测……”
    凭恕正在他脑子里破口大骂:“你那个时候老实也就算了, 现在你还啥都说!平树你是不是脑子让大卡车给压了——就活该你是她眼里的小透明!你再努力努力,再给宫理找个亲亲好老公,你在旁边给她摇床助力算了!”
    宫理笑起来,帮他炸肉沾的调料放得更近一些:“也就你会怎么想就怎么说,要是凭恕,早就又挑拨又嘴臭,最后再在我这儿撒一堆谎了。”
    凭恕:“……日。”
    平树看了她一眼,宫理道:“你吃过饭了吗,要陪我一起去黑赛场地那边吗?我没骑摩托车。”
    平树:“嗯?为什么?因为今天太热了,还是说牌照都给你吊销了?”
    宫理嘴角勾起:“只是不想骑车,而且也不想太高调。罗姐跟我说她有个小货车,你开车带我呗?”
    罗姐也在从手术台附近的小镜子在看这俩人。她其实以为瑞亿出了这么大的事,平树也会就此离开,恢复凭恕的身份——
    方体干员的身份已定,凭恕真想要脱离方体继续在社会上混迹,恐怕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但她本来以为凭恕要彻底回来了,却没想到……
    时隔多年再一次炸掉瑞亿的副楼,甚至特意炸垮了瑞亿的多个服务器与存储设施,他们俩竟然微妙地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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