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这仿生身体强悍得哪怕被万剑穿身也能吃吃喝喝,但快乐的方体流浪生活还没到一周,她喝着兑红果汽水的伏特加,就突发胃疼了。
    图书馆没有厕所,她打开room书典,开始疯狂找自己存在里头的几个厕所。她特意给自己备了几个高档洗手间,全都是大会厅或审判庭内的洗手间——平日里几乎没人去。
    只可惜她是胃疼,跑到洗手间也没有什么缓解,没办法只能去找医务室。因为宫理是仿生身体,几乎没去过医务室,所以room里也就没存这种地点。
    但方体许多地区之间的连通都是随机的,会尽量将干员送去他们心中的目的地,宫理半夜走了两道门,终于找到了一条有医疗指示牌牌子的整洁走廊。
    只是两边的诊室或医务室大多都是黑灯瞎火,宫理这个“逃犯”也没打算去看医生,就只是想找个房间摸点胃药或止疼药,看看能不能对仿生人也好用。
    宫理进入一间昏暗的诊室,蹲在地上,正对着常用药的药柜翻腾,忽然听到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惊呼:“宫理?!”
    宫理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有个赤着上半身穿运动裤的高大男人,肩上披了一件白色上衣,手扶着没来得及戴上的傩面。
    真的是宫理!她一脸几天没睡好的模样,穿着蓝色的宽大连衣裙和人字拖,蹲在药柜前,翻找的身边散落了好多药瓶和盒子。
    原重煜摘下面具,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和高兴:“宫理,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理捂着胃站起来,艰难开口道:“啊,我就是——呕!”
    她扑向诊室内的洗手间,趴在水池旁边呕吐起来。
    ……
    宫理恹恹地坐在诊室的窄床上,两只脚悬空着,人字拖在床下,她抱着一大杯温水。
    原重煜握着她手腕,傩面早扔在了一旁,丝丝热流顺着他粗粝的大手淌进宫理的身体里,他摸着下巴,似乎探查出了病因,眼睛一亮:“啊哈哈哈!你就是吃太多了!”
    宫理捂着额头:“好像是,我昨天吃了七个鸡腿。看剧的时候没注意……”
    不愧是原重煜,竟然拍着膝盖道:“下次叫你去吃自助餐才能回本,上次我在食堂吃自助,吃了十一个粽子,腿都抬不起来,差点没登上飞行器。”
    宫理笑了起来:“那还是你厉害。你怎么会住在这里,没回自己家吗?”
    原重煜最近好像剪头发了,头发短得是手都抓不住的那种,睡得脸上还有压痕,耳朵都被挤得红红的,他打了个哈欠:“有时候任务结束得太晚,我就直接在这边随便找个值班室睡了。现在还疼吗?”
    宫理点头。
    原重煜:“也跟喝酒有关,吐完了能舒服一点。但我感觉……”
    原重煜依旧是思索得过分认真的样子,宫理注意到他肩上披着的衣服似乎是护士服,他可能半裸习惯了,都没有穿好衣服的打算。看着他胸膛,宫理想起以前的事,只好把眼睛挪开去看旁边的洗手步骤图。
    原重煜得出结论:“你的身体,似乎比以前更拟人、更仿真了,呕吐或胃痛都是把一些你过度的行为转化成提醒你、保护你的信号。”
    更仿真了吗?
    宫理想起自己躺在红色凝胶水槽里被tec修复的事,会不会那个时候tec对她也进行了一些升级?
    但不只是更强大了一点,也更拟真了一些?
    原重煜大手拍了拍她肩膀:“要不给你拿点药试试?万一也能有用呢?”
    他看到宫理的银色长发已经能搭到肩膀上了,她头发都长得这么长了……
    宫理在镁光灯下显得比之前更苍白,她两只脚相互蹭了蹭,眼睛下有些因为酗酒或没睡好的泛红。原重煜突然很想用力搓她脑袋,问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但宫理只是在发呆。
    原重煜只好起身:“你先躺着吧,我给你拿点药。”
    宫理想了想,抱着白色书典躺下,把旁边隔断上挂着的毯子,拽到自己身上来。原重煜把她头顶那半边的灯关了,宫理却伸手拿遥控器打开了医务室里的投影仪,里头正在播放新闻。
    许多媒体正在报道,瑞亿将在明日上午举办大型发布会,人人都在猜测发布会上的内容。
    这次事件闹得轰轰烈烈,瑞亿买下的各路媒体开始对方体开炮,认为当时在瑞亿大厦顶层的袭击者全都是方体的秘密干员,这个行动也是方体早就对瑞亿的“斩首行动”。
    但也有很多人冷嘲热讽,说瑞亿这么多年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组织反对他们,结果现在还遇事不决就“方体阴谋”。
    是,方体也遭人恨,一些施救不及的天灾,一些封锁地区或强迫撤离的行为,是让方体一直风评也不算太好,但到处给老天爷降下的天灾擦屁|股的是方体,连续多年对外战争以极小成本打赢的也是方体——
    想想当时春城会议后,最后给解决这块大烂疮的还是方体。
    其中舆论是否有对外关系部的运作就不得而知了,跟瑞亿有关的多家投资银行破产,几大科技股暴跌,在这个时代主流的科技金融产品迅速被证明是雕花的屎,还有那些为了进入元宇宙背的家庭贷款也纷纷断供——
    这已经不是瑞亿一个人的事,金|融|危|机、科技危机与阶|级矛盾……就像春雨即将到来前的闷雷般,轰鸣作响。
    宫理正想着,突然感觉一个热乎乎的电暖袋被塞进了毯子下头,贴在了她胃部。原重煜站在她身边,高大得像一堵墙一样,他低头:“张嘴。”
    宫理就像是看牙医一样张大嘴。
    然后他手指扳住宫理的下颌,迅速将两颗药丸放进她喉咙处,然后合上了她的嘴,一气呵成地顶了她下颌脖颈处的软肉一下,顺了顺她喉咙。
    宫理条件反射的咽下去,也瞪大了眼睛:?!
    苦味后知后觉地从喉咙往舌头上冒起一点点,原重煜端了杯温热的蜂蜜水,一副得逞的得意样子:“这药特别苦,要是放在舌头上,舌头都要发麻的。来来,喝水!”
    第188章
    宫理抱着大杯蜂蜜水咕嘟咕嘟的喝着, 眼睛还斜看着原重煜。
    原重煜挠了挠头:“别生气嘛,我就是觉得你肯定不爱吃药才这么喂你的,哎, 不要拿脚踹我!你是之前的事件里受伤了,才会这么没精神吗?”
    宫理一愣:“啊……算是吧。我还好啦。”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宫理又缓缓躺了下去,伸手给投影仪换着频道。原重煜以为她会跑掉, 但宫理竟然没有离开。
    宫理说不上来。她好像比以前更受不了安静了。她觉得在夜晚的时候、她心情不好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她变得不想一个人呆着。
    二人并不说话, 她呕吐后又喝了很多水, 躺在那儿偶尔打一些小嗝, 把投影的声音开得更大一些。
    原重煜看着她伸在毯子外的苍白的手,就忍不住觉得她一定身上很凉。其实之前不怎么能见到她, 原重煜就感觉有时候会能忘掉她——至少他脑子和心都不大, 有别的事塞满的时候确实可以不想。
    但当耳朵里漏进几句她的事:比如她经常出入对外关系部,似乎接下了比较神秘的任务;草莓和狒狒聊八卦, 气呼呼的说看到宫理和那个以前古栖派的小少爷经常混在一起……
    他就会忍不住走神。
    宫理换着台,忽然刷到了原重煜即将要登台的节目预告, 她转过脸来笑道:“哈!你又要上节目了?”
    宫理就看到原重煜坐在凳子上, 端着杯子, 一直看着她的侧脸在发呆。
    四目相对, 原重煜一下回过神来,有点脸红, 挠头笑道:“是、是啊!一个访谈节目, 我现在还最准备台本呢!”
    “方体医疗干员——我们熟悉的护士长, 在前一段时间对外界披露,他已经成功帮助春城天灾时变异的三十一名低阶修真者恢复了基本的语言与思考能力, 外表上进行了一些回退!虽然春城在新版地图中已经被抹消掉了,但仍有数千名低阶修真者在接受方体的治疗中,直播间请到了护士长,即将为大家分享最新进展——”
    宫理愣愣的看着直播预告:“啊,你一直在忙这个。我忘了……虽然教会退出了,但你决定要帮那些春城天灾结束后没死的变异者恢复正常。”
    原重煜说起这个也爽朗的笑起来:“这三十多个人能恢复正常,剩下的也就很快了,就是外貌上比较难,你记没记得有个满身长满木耳的男人,他以前大概是个数学家,现在已经能再重解什么……庞加莱猜想,就是脖子上还会一直长鲜木耳哈哈哈。”
    “教会退出真是太可惜了。”宫理道:“你才是在救世人。”
    原重煜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摸着鼻子道:“教会啊,也正常,他们一向是只看得见‘大业’的。啊对了,我还接了个新的汽水的广告,跟、跟缪星都是代言人呢,你要是在优豆看视频,可以看到咱们俩的广告在同一个界面——啊,没别的意思,就觉得有意思!”
    他话很多,填补了宫理身边的安静:“而且,你要是不打|黑赛了,回头把你的户名删掉吧,都到现在了,黑赛还会拿你做广告!真是气死人了!”
    宫理忽然开口道:“……我真的是个混蛋吧。”
    原重煜突然卡壳:“啊?”
    宫理扯了扯嘴角:“就咱们之间的事,现在想想我真是混蛋啊。我天性就这样,可能重来也会做一样的事……但还是,抱歉。”
    原重煜突然安静下来。
    宫理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突然提这个,也挺尴尬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错乱了,明明她知道自己绝对跟原重煜不合适,但突然很想坐到他腿上去,就让他继续哈哈大笑,继续说话,他温热的胸膛传来笑声的震动,手臂有点没轻没重的抱着她。
    她就很想来点温度与吵闹。
    但她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上次明知他又傻又较真还招惹他,结果已经很不好看了,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更何况她可能只是伏特加随着气泡入了脑而已。
    原重煜在沉默中,忽然咧嘴笑起来:“我没觉得你混蛋。也可能混蛋,但你是——像炮仗、呃烟花,或者是噼啪噼啪发光的人,我还是感觉,跟你在一块的时候,嗯,时间在发光,回想起来也都是很有意思的。”
    宫理手压在硬邦邦的医疗床上,二人对视,网站播放完了预告,自动切换视频变成了一段暴风雨的助眠声。
    原重煜也看着她。他忽然感觉到这目光的黏度与热度,令他脊背发紧,脖颈变烫,奇怪,他以前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她目光如此……
    原重煜忽然想冲上去抱住她。滑轮的医疗床可能会哗啦一下撞到墙上,宫理可能会抓他头发,可能会提起连衣裙坐在他身上俯瞰他,可能会用冰凉的手背去蹭他滚烫的脸颊。他刚刚拿药的时候就锁掉了医务室的门,也不会有人来——
    他会用手臂紧紧圈着她苍白的几乎能透出淡青色血管的腰,他会暖和她的身体,他会把她再逗得笑出来。
    原重煜恍惚着。
    不,她可能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他会错了意思,毕竟她身边应该也有别人……
    但他已经站起来,手撑在医疗床边沿,几乎要用手指碰到了她脸颊。宫理仰头看着他,没有挪开目光。
    “咚咚咚!”
    突然响起砸门声。
    “医务室没人值班吗?喂,有人吗!”
    原重煜一个激灵,看向门处,有人扶着受伤的干员,似乎在通过门上的玻璃向内张望。他嗅到了血腥味,连忙拽了一下医疗床旁的隔断门,挡住宫理的身影,走过去打开门:“怎么了?是创伤性骨折?先进来——”
    他扶着伤者再进屋的时候,用余光一看,医疗床上已经没有身影了,连同床下的人字拖都跟着消失了,只有他的椅子上放着有蜂蜜水的杯子。
    ……
    宫理敲了敲脑子。
    宫理意识到原重煜脑子里跟她有一样的想法时,真的差点……
    算了吧,因为一时情绪就吃回头草,特别是招惹原重煜,那简直就是要彻底当混蛋了。
    宫理随手翻了一页就传送走了,此刻却发现自己在奇怪的地方。
    是一个空旷的偌大房间。天花板很低,有着棕色的地毯和灰色花纹单调的壁纸,四处都没有窗户,头顶是均匀分布的长条灯管,也没有门或者任何窗户,只有一些墙分割开这偌大的空间。宫理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她往前走,这个像是没有装修的公寓楼的场景,似乎完全没有尽头,时不时一拐弯出现一些走廊或大房间,但壁纸永远不变,地毯依旧潮湿脏污,空气中弥漫着发霉或空气不流通的气味。
    她低头打开room书典,却发现这里没有显示明确的地点,左上角却是一串乱码。
    [菴r謌$大o荳o咲衍)m驕]
    这里头倒是包含了room这个单词。
    什么意思?
    这里像是方体的一个未完成区域或者隐秘地点?
    宫理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地区里走到人字拖夹脚的地方都痛了,也完全没看到边界,这像是那种无限生成的游戏地图。但她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只是空空荡荡,毫无生机。
    终于,宫理看到在某一处房间的地面上,有个大概边长3米*3米的地洞,边缘整齐。
    往下看,是一条垂直的竖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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