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银奇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定将此事来龙去脉查清,不负陛下所托!”
    抬头望着元宏,蒋银奇道:“陛下,臣亦有一事欲禀于陛下知晓。”
    得了元宏首肯,蒋银奇道:“臣遵陛下旨意追查于昌邑伏击圣驾之人,如今有了些许线索。”
    “哦?”元宏闻言正了正身子,继而又示意蒋银奇继续下去。
    蒋银奇接着道:“臣自得了陛下旨意便着羽林郎乔装沿途一路追查,待至齐地边境方于一废弃民宅之内捕得一蠕蠕暴徒,彼时其已奄奄一息,待羽林郎将回魂汤灌入其口中,那暴徒只断断续续吐了两个字‘伞、侯’。”
    元宏闻言紧锁了双眉,缓缓道:“伞、侯?此为何意?”
    蒋银奇垂首道:“臣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元宏下得塌来,于室内缓缓踱步,对蒋银奇道:“此事先莫道于他人知晓,你着羽林郎再往北地探探那蠕蠕老兵的底细,再追查彼等曾与何人有过往来。”
    蒋银奇自是应下,待其退至门边,便听闻元宏嘱咐道:“那郎中之事莫要道于昭仪知晓,以免昭仪惊惧…”
    昌霞殿花苑之内,贵嫔夫人李氏与郑嫔、卢嫔于苑中花亭而坐。
    花苑之内繁花似锦,开得最艳的当属那五月榴花,花丛之中蜂飞蝶舞,自是令人心生欢愉。
    望着眼前景色,食下一口甜瓜,李氏笑道:“二位阿妹快些尝尝,今年这甜瓜虽说熟的早些,甜味却不输往年。”
    郑氏笑道:“这甜瓜自汉时传入中原之后便广植于民间,妾亦是自幼喜食此瓜,觉其香甜可口,甚是美味。”
    卢氏亦接口道:“妾于母家之时闻母亲言这甜瓜可消暑热、解烦渴,夫人如今怀有龙胎,当多食此瓜。”
    三人正说笑间,李氏近婢环丹急匆匆入得内来。环丹乃众婢之首,待向李氏、郑氏与卢氏三人行罢礼,... -->>
    罢礼,便示意随侍众婢退去。
    环丹环顾四周,近前对李氏道:“夫人,方才奴得了消息,道是彭城公主已离了陛下御书房出宫而去。”
    不及李氏开口,郑氏便询环丹道:“可知陛下是否信了公主之言?”
    环丹摇了摇头,道:“陛下与公主叙话之时无人在旁,便是大监亦是于御书房外伺候。来报之人只道是公主一脸愠色出了御书房,待至阊阖门前换车驾之时还斥责了为其抬辇的内侍。”
    自春上李氏知了禾真实之身,便暗地着人寻访一切与禾相关的人事。那日知了皇帝令禾往白马寺上香礼佛,李氏自是计上心来。
    未免后患,李氏自是哄了郑氏由其出面令郑氏族人引了那郎中往白马寺“偶遇”昭仪,再暗中将那郎中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因了卢氏堂兄乃乐浪公主驸马都尉,又哄了卢氏令乐浪公主相助,方才有了那日彭城公主驸马都尉府所现之事。
    待环丹言罢,郑氏面有忧色,道:“夫人,若今日公主于陛下面前已扳倒昭仪自是不会如此神情,倘若此计不成,我等岂不弄巧成拙?”
    卢氏于一旁亦是怯怯道:“夫人,倘若陛下知了此事乃我等所为,这可如何是好?”
    李氏见二人自乱阵脚,心下恼怒,然此二人乃其左膀右臂自当竭力拉拢,于是笑着宽慰道:“吾与二位阿妹日日于这深宫之中,又怎知外面发生之事?”
    见二人一脸茫然,李氏以袖掩面轻笑道:“彭城公主心性豪爽又极重姊妹情义,莫说乐浪公主有嘱于其,便是乐浪公主不做叮嘱,以彭城公主的心性亦是不会将其道出。彭城公主本就不喜昭仪,如今得了那郎中死讯自是认定此乃昭仪所为。”
    郑氏犹疑道:“夫人,您那日言此举可保妾表姊一门平安,若依方才公主离去之时神情而言,陛下定是未有斥责昭仪之意,那我等岂非多此一举?”
    李氏行事素来有备而为,听闻郑氏之言,李氏咧了咧嘴,道:“此举若能令陛下厌了昭仪那自是天从人愿,便是不能亦可令彭城公主知了其真实之身而更厌恶于其,于你我而言岂非好事一桩?”
    顿了顿,李氏接着对二人道:“既然彭城公主离宫之时面有愠色,那自是于陛下处未曾讨得说法。陛下素来娇宠彭城公主,若因了昭仪而受陛下斥责,岂非更令公主恼怒于昭仪?”
    卢氏此时心内已知李氏之意,笑道:“夫人所言极是,这彭城公主乃陛下胞妹,与陛下情义自是非常人所能及,若其果真厌了昭仪,那这昭仪日后便是要自求多福了。”
    李氏赞道:“卢阿妹果然剔透玲珑心!此番所计之事亦亏得两位阿妹同心协力方可成事。”
    郑氏此时方恍然大悟,忙奉承道:“夫人深谋远虑,妾自愧不如。”
    李氏一手拉郑氏,又一手拉卢氏,道:“这昭仪魅惑君上,独承恩露,吾只是为众姊妹鸣不平!如今吾既掌了这治宫之权,便要为众位阿妹博一番恩宠。”
    望着郑卢二人,李氏道:“你我姊妹若能同心,其力便可断金。”
    第一百零八章 冯氏女(一)
    “螳螂生,鶰始鸣,反舌无声。”展眼便已是芒种时节。
    因了冯诞嫡女冯娷今日入宫,将及卯正初刻太师府内众人已忙作一团。
    虽说皇帝并未正式下诏册封冯娷为太子正妃,然皇帝金口玉言既许了太师冯熙将此女娉作子妇,如今又亲嘱冯熙将冯娷送入昭仪宫中教养,冯熙自是认定此乃瓜熟蒂落之事。
    卯正之时曙光将现,太师府正厅之内火烛通明却照亮如同白昼。
    冯熙与嫡妻博陵长公主端坐于正厅之中,长子冯诞与二子冯修及三子冯聿则于一侧而立。
    待冯娷入了内来向众人行罢礼,冯熙便开口对其道:“娷儿,你今日入宫乃陛下天恩,你于宫中当自加珍爱,须当上敬陛下、皇后与昭仪,下恤宫内随侍之众,如此方可保自身周全,亦不负陛下眷宠之隆恩。”
    冯娷垂首道:“阿翁之言娷儿铭记于心,入宫之后娷儿自当遵阿翁所嘱不敢有违。”
    冯熙点了点头,继而又道:“如今你姑母虽正位中宫,却因任性妄为失了治宫之权,你此番入宫只得相伴于昭仪身侧,其虽为你名义上姑母,实则与我冯氏一族无半分情义,你当兢兢业业,勤谨恭肃以待之。”
    这冯娷冰雪聪明,乃慧心妙舌之人。此时听闻冯熙如此嘱咐,自是笑盈盈应下,道:“阿翁放心,娷儿知自己身负之责,娷儿既入了昭仪宫中自当事事以昭仪为先,不令阿翁忧心。”
    冯熙闻冯娷之言,心内自是颇感安慰。
    博陵长公主膝下只育冯诞与皇后冯氏这一子一女,如今见嫡孙女冯娷即将入宫心内自是不舍,冯熙言语之间博陵长公主已泪眼晶莹。
    冯诞见母亲如此神情,便开口相劝道:“母亲,娷儿虽说今日入宫,然其不过暂由昭仪教养,许过些时日陛下消了气阿妹收回治宫之权,娷儿便可搬去椒坤殿与阿妹为伴。”
    冯熙虽不能对众人言明昌邑皇帝遭袭替昭仪挡箭之事,然其心内自是知皇帝待昭仪之情。望着冯娷,冯熙道:“不知那昭仪使了何样手段,老夫观陛下待那昭仪着实上心上意,你随昭仪一宫而居并非坏事,若能得了其相助,自是稳坐这太子嫡妻之位。”
    待冯熙言罢,立于一侧的冯聿便开口道:“那日因了皇后禁足之事儿子往倚德苑寻那昭仪,言语间儿子倒觉其非那城府之人,事事处处亦只以陛下为虑…”
    不及冯聿言罢,冯诞便接口道:“三弟,那昭仪若当真是那毫无城府之人又岂会出手相助皇后?只此女行事作风倒确实不同于宫内其他妃嫔,许是因了此故而得了陛下怜爱。”
    冯修点了点头,亦赞同道:“大阿兄所言极是,有无城府与其是否良善不可相提而论,娷儿入了宫仍当谨慎而行才是。”
    冯娷向众人屈身行礼,道:“父亲与二位阿叔之言娷儿记下了,娷儿自当小心行事。”
    博陵长公主见众人言来语去恐令冯娷心生忧惧,便对众人道:“罢了,尔等既已决定将娷儿送入宫中,便莫要再于此喋喋不休。”
    伸手示意冯娷近前,博陵长公主忍悲强笑道:“娷儿,入了宫便不似于咱们府上这般,遇事三思而后行,无论如何你姑母仍是这中宫皇后,倘若当真有了难事亦或受了委屈便去寻你姑母。”
    正厅门外立了众多手托乌漆盘的婢女,但见博陵长公主招了招手示意众婢入内,便又接着对冯娷道:“常言道‘礼多人不怪’,祖母为你备了些小物件,你入了宫便赠予后宫陛下那些姬妾。”
    冯诞作了个揖,道:“母亲,父亲乃堂堂太师、六卿之首,您乃当今陛下祖姑母,娷儿又何须行此卑微奉承之事?”
    博陵长公主瞪了一眼冯诞,不悦道:“你怎得与你阿妹一般,如此傲世轻物?你阿妹自幼恃强好胜,吾每每入宫之时皆进规劝之言,然其不听劝言,孤行一意方才有今日处境!”
    冯诞见母亲面有不悦之色,忙屈身垂首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思虑不周。”
    博陵长公主摆了摆手亦不再与冯诞计较。
    顿了顿,复又手指众婢手中所托之物,博陵长公主望着冯娷道:“这一对金镶玉如意你带了入宫赠予昭仪,其如今圣宠正隆,你又要与其一宫而居由其教养,自当不可怠慢于其。”
    交待罢昭仪之礼,博陵长公主又接着对冯娷道:“那李贵嫔素喜制香,这只白玉香炉你便赠了于其。”
    不待冯娷答话,冯聿便开口道:“母亲,那李贵嫔对皇... -->>
    贵嫔对皇后行陷害之举,令皇后如今失了治宫之权,您怎得还要娷儿赠礼于其?”
    博陵长公主咧了咧嘴,道:“娷儿虽毋需惧怕这李贵嫔,然这李贵嫔如今掌治宫之权,吾行此举一来因了若娷儿对那李贵嫔置之不理自是不妥,二来此举可令陛下知我冯氏皆为胸襟豁达之人。”
    冯熙微微颔首,道:“你母亲所计所想皆是为娷儿计长远,自是无半分不妥。”
    冯诞兄弟三人亦是连声应是,不敢再有质疑之声。
    博陵长公主见众人不语,便又指了指另一漆盘上所置四副镶翡翠金项圈,道:“罗夫人乃镇东将军罗云之女,那罗云与你阿翁素来交好,你便将此项圈赠予三皇子、六皇子与淮阳公主…”
    冯娷瞧了一眼盘中项圈,询道:“祖母,这余下一副莫不是要予了袁夫人的三皇子?”
    博陵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娷儿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阿女,那袁夫人外女如今已先你入了太子府做了太子左孺子,且这许多年袁夫人待你姑母亦算得上忠心,那三皇子又颇讨你姑母欢心,依次而言自是不可厚此薄彼,三位皇子当予以相同之礼方妥。”
    见冯娷点头应下,博陵长公主又将分赠各宫妃嫔所需的锦缎珠钗一一呈于冯娷过目,又叮嘱了按照各人位分予以礼物,方才安下心来。
    冯娷望着冯熙与博陵长公主,道:“阿翁、祖母,您们如此殚思极虑为娷儿着想,娷儿无以为报,便请阿翁与祖母受娷儿一拜!”
    言罢,冯娷便伏跪于地向二人行叩首大礼。
    待冯诞得了冯熙示意将冯娷搀扶起身,便有府中仆役来报:“太师、长公主,宫内来接娷小娘子的车驾已候于府门外,那内侍监执事言当尽快启程,不可误了辰正一刻入宫吉时。”
    冯娷闻言自是落了泪来,博陵长公主一把将其拦于怀内,紧紧不愿释手。
    冯熙见状忙近前劝慰博陵长公主道:“陛下本就有特诏于你,不论何时你若挂念娷儿入宫去探望便是!快快让娷儿启程吧,莫要误了入宫吉时。”
    博陵长公主望着冯娷自是想起当年皇后冯氏入宫之时,心中更觉忧伤,一时间哽噎难言。
    冯娷心中亦是不忍与众人离别,然此时木已成舟又岂能有违圣意?冯娷一步一回头,待行至车驾之前方拭去眼角泪水登车离去。
    冯娷入宫虽由禾行教养之责,然皇后冯氏毕竟中宫嫡妻且又是冯娷姑母,元宏亦非无情之人,故而下了口谕令冯娷入宫之后先往椒坤殿拜见皇后。
    待车驾入了阊阖门,冯娷自是换了步辇往椒坤殿而来。冯氏因昨日得了皇帝口谕,此时自是候于正殿之内。
    冯娷入内不及行礼便被冯氏搀扶起了身,笑眼盈盈望着冯娷,冯氏道:“吾有两三年未见过娷儿了吧?娷儿如今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真真是个美人坯子。”
    冯娷垂目娇羞道:“娷儿上次见皇后乃于平城旧宫随祖母入宫探望皇后之时。”
    冯氏边拉冯娷入席同坐,边怜爱道:“此间亦无外人,你毋需拘礼,吾倒是乐意你唤吾一声姑母。”
    冯氏因膝下无所出,心中自是格外疼爱这嫡亲的侄女,皇帝要将其养于永合殿内,冯氏虽无可奈何却是心有不甘。
    望着冯娷,冯氏道:“永合殿那位昭仪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令陛下一时迷了心窍,你是咱们冯氏的女儿,毋需奉承于其。”
    冯娷虽只及金钗之年,却是聪慧懂事之人。于府中临行之时祖母所言所嘱自是铭记于心,此时听闻冯氏如此言语,冯娷道:“姑母待娷儿怜爱之情娷儿自是明白,娷儿涉世未深,发言虑事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姑母多加指教。”
    立于一旁的皇后乳母萧氏见冯娷言辞如此得体,心内自是欣喜十分。
    接过宫婢送来的酪浆,萧氏先奉了一盏于冯氏,继而又奉一盏于冯娷,萧氏笑道:“皇后知娷小娘子亦是喜食酪浆,今日晨起皇后便着奴为小娘子您备下,您快趁热食用。”
    待冯娷食下一口酪浆,萧氏道:“奴听闻那昭仪鲜少食此酪浆,娷小娘子您日后若惦记这口酪浆便回咱们椒坤殿来,奴随时可为小娘子制作。”
    冯娷轻轻将碗盏置于案几之上,道:“姑母待娷儿上心,便是这些许小事亦惦记于心…娷儿与姑母乃至亲骨血,不论身于何处,亦是会常常来探望姑母。”
    冯氏闻言心内自是欢喜,继而又道许多叮嘱之言,自是不消细说
    第一百零九章 冯氏女(二)
    永合殿偏殿之内,汪氏晨起便领了一众宫婢于殿内陈设布置以迎冯娷。待一切收拾妥当,汪氏便往正殿而来。
    向禾行罢礼,汪氏开口道:“昭仪,冯小娘子一应所需已置备妥当,昭仪可要往偏殿再做审视?”
    禾微笑道:“有汪嫂你安置一切,吾自是安心。”
    吉祥为禾奉上粟米粥,小声道:“这冯小娘子乃皇后嫡侄女,本不该由昭仪受累行此教养之责,陛下平日里事事处处以昭仪为虑,怎得此番却有此安排?”
    主仆三人本就亲如一家,现下里因了只其三人于殿内,吉祥亦是不作避讳。
    禾知吉祥快人快语,便浅笑道:“陛下此举实乃用心良苦,你莫要错怪了陛下。”
    见吉祥一脸狐疑,禾与汪氏对望一眼,便听汪氏笑道:“傻阿女,这冯小娘子日后是要被陛下娉作太子正妃的,如今皇后失了治宫之权,昭仪位分仅次皇后且以皇后阿姊之身入宫,于情于理亦该由昭仪来行此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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