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为何在济宁寺不过碰到了她一回,便要叫淑妃娘娘确认下是她呢?
    公孙遥不知不觉间又拧起了眉头,紧闭的双眸,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她心底里其实是有一个模糊的答案的,结合李怀叙近几日的表现,那答案,好像也十分合理。
    可她不是很愿意接受。
    她心烦意乱,最后趴在桌子上,居然真的就这样睡着了。
    梦里她又见到了娘亲,是她抱着她坐在船头,与她咿咿呀呀学唱南曲。
    那时候的爹爹早已经走了,只留下她和娘亲在钱塘,相依为命。
    可是她们在钱塘时的日子,其实过的还算不错。
    五岁那年,公孙遥记得很清楚,有个教书先生经常上她们家的门来,给她们送这送那的。
    娘亲起初还不要他来,无论他送什么,她都叫惠娘还回去,但后来,不知怎的,他又送来东西,娘亲却收下了。
    后来,他们两家便时常来往。
    就在她以为,娘亲马上要嫁给那教书先生,他们两家即将成为一家人的时候,娘亲突然病了。
    她病的很重很重,光是请郎中看诊和吃药就花光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可依旧没什么起色。
    教书先生起初还是会时常来看她,为她煎药,送吃的,后来便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惠娘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知道娘亲这病是个无底洞,他便跑了。
    再后来,便就是娘亲去世,爹爹亲自到钱塘来接她。
    三年不见的父亲,再见到他时,她甚至都不敢叫他。
    他好威风,身后带着好几个家丁手下,他把她抱起来,叫她迢迢。
    一连几日没有清理过的胡渣刺得她脸颊生疼,她缩在爹爹怀里,突然之间放声大哭。
    她终于见到了爹爹,可是她没有娘亲了。
    如若再见到他的代价是失去娘亲,那她宁愿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
    她想留在钱塘,留在娘亲身边。
    离开钱塘的船只在梦里逐渐飘的很远,很远,江面上雾霭朦胧,她从一开始的被娘亲抱坐在船头,成了被爹爹抱坐在船头。
    她不知道该拿什么去面对未知的未来,她只有缩在爹爹怀里,不住地放声大哭,哭累了,梦里才能见到娘亲,心情也才会安稳。
    ……
    打湿的衣襟浸在公孙遥的脸上,她的鼻子一抽一抽,鼻腔里呜呜咽咽,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蝉月抬头看看如今这日头,又看看她不对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上手,将她拍醒。
    “小姐?”她道,“小姐,醒醒吧,再睡下去,晌午都该过了。”
    公孙遥总算睁眼,迷迷瞪瞪地去摸自己的脸颊,却只触到一派粘腻又湿滑的泪水。
    她是又在梦里梦见娘亲了吗?她神情还有些恍惚。
    抬头也看看如今的日头,问:“他回来了吗?”
    “还早呢。”蝉月道,“刚去了一个时辰不到,这皇宫一趟来回,怎么也得是半下午了,小姐还是自己先去用午饭吧。”
    公孙遥迷迷糊糊地点头,在她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起身,稍微稳了稳身形,才往花厅回去。
    午饭是她一个人吃的。
    她用完饭,又回到屋里彻底安稳地躺了一会儿,才算终于清醒。
    在屋里看账簿看到半下午,她又起身,想要去花园的池塘边散步喂鱼,放松一下。
    在池塘边看到那尾跃动地最厉害的锦鲤,她忽而脑海中灵光闪过,想起两人初见那日,李怀叙曾送与自己的那条。
    那条锦鲤被他送来的时候就已经脱了不少时辰的水,她拎着它还没回到家,它便已经不成气候了。
    她最后只能把它给扔了。
    她眨眨眼,望着那尾仍旧生龙活虎的胖锦鲤,总算又招来蝉月问:“他回来了吗?”
    蝉月还是摇摇头:“还没呢。”
    公孙遥点点头,知道如今时辰尚早,便也没放在心上。
    她在池塘边继续喂鱼,待到觉得累了,便又叫蝉月把书取来。
    春日的光阴实在是好,她舍不得浪费一丝一毫,便就坐在池塘边的廊下,读些闲书。
    待到天色渐黑,书上的字已经开始看不太清,她才阖上书页,顺便又问蝉月:“他回来了吗?”
    蝉月仍是摇头:“还没呢。”
    “还没?”公孙遥总算稍微上了点心。
    “是还没出宫,还是已经出了宫,在外头与人吃酒赌牌,尚未回来?”
    蝉月尽职尽责道:“已经打听过了,说是瑞王殿下自今日进宫后,便一直未有出来。”
    “一直未出来?”公孙遥心下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手中的书本也渐渐卷成了轴。
    “那可有消息送回来?”她最后不报什么希望地问。
    蝉月也是摇摇头:“也不曾有。”
    完了。
    公孙遥心底里突然发凉,想,李怀叙这回该不会又是犯了什么错,被皇帝扣在宫里了吧?
    她抬头,望着隐隐已经有月色吐露的天空,着急喊道:“蝉月,备马车,我也要进宫!”
    作者有话说:
    遥遥:我没有在意他,我只是怕他给我惹事qaq
    第三十九章
    ◎根本没人在乎我的死活◎
    公孙遥掐着宫门最后关闭的时刻进了宫。
    第三次进宫, 她其实于宫中的许多地方都还不熟悉,一路风驰电掣到宁福宫, 站在宁福宫门外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和衣裳, 这才装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请人去与淑妃娘娘通报。
    淑妃正独自一人准备用晚膳,听见她来了, 自然唤她赶紧进来。
    “见过母妃。”
    公孙遥带着几个丫鬟, 脚步略有些急躁,规矩却是一个没少。
    “遥遥来了。”淑妃好像还并不知道自家儿子被人扣在了宫里之事, 对于公孙遥的到来十分欣喜。
    “怎么想着这个时候来看望母妃了?”她亲自牵她到桌边,又关心道,“晚膳用过了没有?母妃还没吃呢, 你若正好饿着,便陪母妃用些吧。”
    “母妃……”
    公孙遥欲言又止, 略有些担忧的神情无有掩饰, 直直地望着淑妃。
    淑妃看她两眼, 终于明白她这是有事要说,略一挥手, 屋中原本一群的宫人, 立时便井然有序地退了下去。
    “好了,有什么事, 可以告诉母妃了。”她和煦如三月的春风,不急不缓,即便知道了她是有要紧事,也依旧四平八稳似每日都会东升的太阳。
    “是王爷的事。”
    屋中只剩她们二人, 公孙遥自然便是有什么说什么:“母妃, 王爷自从午饭前被父皇召进宫, 到如今都还未归家,我适才问了宫门处的守卫,他们说王爷一直不曾出宫……”
    “你是为了他的事来的?”
    淑妃听完她的话,不仅没紧张,反倒淡笑了起来:“倒难为你,成日里还要替那浑小子操心。”
    “也是,这事也怪我,知道他被扣在宫里出不来,该叫人与你通报一声才是,害得你如今这样担心,还要连夜进宫来,是母妃的不是。”
    昂?
    公孙遥觉得自己不大能听明白她的话。
    所以,她其实是知道李怀叙被扣在宫里的?可是她为何一点也不担心,反倒还笑了起来?他被扣在宫里,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她微微蹙起细眉,一脸的茫然。
    淑妃见状,又笑着摇了摇头。
    “遥遥今日想要见到他,怕是不能了。那浑小子,被他父皇罚跪到了承德殿,需得跪足一天一夜,才能出宫,用饭。”
    “一天一夜?”公孙遥惊愕,他这又是犯了什么混事?
    看着她的反应,淑妃脸上的笑总算是成了苦笑。
    “是,一天一夜。所以,遥遥今日进宫来,是见不到他了。”
    “那王爷究竟是因何事被罚?”秉持着刨根问底的精神,公孙遥又问向淑妃。
    淑妃示意她先坐下,好好陪自己用饭。
    盛汤的间隙,她才告诉她:“他今早同岐山公主的驸马,金吾卫中郎将薛将军一道出城之事,遥遥可知晓?”
    公孙遥点头:“知晓。”
    “那便是了。”淑妃叹一声气,道,“他今早携中郎将出城,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公孙遥不懂。
    淑妃便又继续告诉她:“那臭小子,月余前被人坑蒙拐骗带去了京郊的一个地下赌坊,输了约莫有千两的白银。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赌坊大抵是有人暗箱操作,才使得他一口气输了如此之多。
    他不服气,知道这种地下赌坊,本就是避着朝廷建的,既不用上交赋税,也不用接受朝廷的检查,一经发现,必被查封。是以,为了报复人家,便于今早带着岐山公主的驸马杀了过去。”
    岐山公主的驸马,金吾卫的中郎将薛明睿,正直不阿,于整个朝堂都是少见的。对于这种有违朝廷规章制度之事,最是不能忍。
    李怀叙将他带过去,目的无疑就是端掉整个赌坊。
    这一点上,他倒还算是聪明的。
    但是,他也仅仅只有这一点聪明了。
    因为他完全没想到,刚正不阿的中郎将,在端掉赌坊的同时,会把他也一并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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