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第二届世界塔罗比赛如期举办,同样盛大,同样热闹,比赛规模和人气甚至超越了第一届。
    第一届比赛进入前十强的占卜师都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名人,各大节目时常可见占卜师出入在镜头前。
    这段期间出现过两则震撼的新闻。
    第一个新闻是,tc娱乐的董事长孙女涉嫌教唆杀人被捕,因为证据确凿,最后被判刑三年,现在还在二审上诉,据说证据是由tc娱乐的董事长的小孙子亲自到警局举发。
    第二个新闻是,沉亦宣告退出占卜圈。
    这是由工作室发出来的正式公告,千真万确,连工作室的占卜师名单也在当天下午立刻更换,沉亦的名字已经不再上面。
    没有人知道沉亦去了哪里,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去处——
    六月的大学校园,处处可见毕业季的布条和海报。
    一群群身着黑色学士服的大学生散落在校园各角,火红的花树和欢笑声替校园增添上一抹亮眼的色调。
    沉亦到了学校才发现今天是毕业典礼。
    他在一堆学生中找到安席言,淹没在一阵欢笑声之中,他就近找了面墙靠着,轻轻搁下肩上的黑色背包,从口袋里摸出了根菸。
    他低头含着菸,却未点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拨点着打火机,俊秀斯文的长相,在时起时灭的火光下,有那么一点迷离,一点困惑,除了没有身穿学士服,他与周围的大学生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过了一会,安席言发现了他,匆匆和周遭的学生结束对话后,大步走了过来。
    「你来了。」
    沉亦没立即答话,弹指将菸点上,没吸上几口,欣长的手指夹着香菸慢慢放下,烟雾裊裊上升,像是替他与外界升起了一道灰色帷幕。
    他看着手上的香菸,沉默。
    久久没得到回覆,安席言叹了口气,刚想找话题缓场,沉亦终于抬起眼眸,嗓音薄凉:「我来拿她的毕业证书。」
    四目相接,沉亦的眼睛雋黑深遂,读不出任何情绪。
    「我放在办公室,跟我回去,我拿给你。」安席言觉得比赛过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取完毕业证书后,安席言送沉亦到研究室楼下。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们肩并肩站在花台前。
    「你想听实话吗?」
    安席言有些谴责地看了他一眼。
    沉亦双手插在口袋,目光落在不远处一隻躺卧在花丛间的花猫,语气不紧不慢,「不知道,她想去哪,我就带她去哪。」
    「就这么做吧。你最近在学习企业管理也辛苦了,出去好好休息一下。下次带她回来吧,爸想见她,别担心,爸没有反对。」
    沉亦听见他的话,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安席言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和苏允诺三人在花台前的画面。
    「一年前我以为在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苏允诺,但其实我们很久就见过面了。就在妈的葬礼。」沉亦顿了很久,轻笑了声:「她可能自己也忘记了,我妈对我说过,这世界没有神,那时在葬礼上我和她说了这件事,你知道小允诺回答我什么吗?」
    花丛间的小猫翻了个滚,忽然快速地跳出花丛,顺着砖台跃到了脚边。他弯下腰,朝花猫伸出手,小猫一点也不怕生,反而亲暱地鑽进他的怀里。
    从茂密枝叶间落下的日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安席言抬手挡了一下,漫长的沉默后,他再度问:「她说什么?」
    沉亦揽起小猫,站了起来,一隻手无意识地顺着猫咪的毛。
    他低声笑:「那你来当神就好了,没有神的话,就给自己创造一个神。小允诺这么跟我说的。」
    安席言愣了一瞬,随即笑开。
    「不用救任何人,没关係喔。因为我们都是人,会有自己的盲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如果连自己都帮不了自己,又要怎么能去帮助别人。」
    当时苏允诺在台上说的那段话,是对他说的。
    他因为她过去无心的一句话,自认可以一间扛起这世界上的所有重责,甚至想要超越神,逆转生死,但也因为她的话,他释怀,看清现实。
    一路见过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见过罪孽,见过多舛的命运,最后他站上了浪尖,抬手彷彿就能碰到天时,他却只想退回原点。
    最初,令他踏上占卜之路的理由,不是为了要成为神,也不是为了要反抗命运,只是要寻求一个救赎。他不能原谅导致母亲自杀的塔罗牌,所以进而逼自己从中解析真相,没想到却迷失在其中。
    一年前,苏允诺的心脏一度停止将近十分鐘,最后又被救活,然后,她成功接受移植手术。
    正如他所做出的预言一样,她在接受心脏移植以前,死了一遍,又活了。
    程牧东宣布手术成功的那一刻,他不确定这样算不算改变预言,他只知道,他在前半生,与命运漫长的搏斗,结束了。
    阳光绚丽,背向日光。
    沉亦微微闭上眼,现在,他的愿望很简单。
    和一个他喜欢的人,安静平凡地走完一生,若神允诺的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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