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外面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雕鸮突然就叫起来了,晚上听到猫头鹰叫可不是好兆头,要死人了……”仆人老马揣着手缩着脖子还没说完,就听到二层有人下令:
    “搜!”
    几个身影从檐下、阁楼飞出,竹林里一阵悉悉索索,管事知道,那是史家的暗卫出动了,便骂那老马:
    “田舍奴!少胡说八道,去看看斗鸡舍关好没有。”
    “啪”的一下,他把窗又关上了。
    这一阵雕鸮叫声,引出了藏在飞檐下出气口旁的史家暗卫,竹稍上的邵春他们瞬间得了目标。
    “呜儿!”“呜!”
    阿夔又掀起了各种猫头鹰叫声的第二波高潮。
    两个史家暗卫应声而倒。
    他们有二十来人,因为分散,这两个没有后援…
    很快,有两人背好他们的弹弓袋,悄悄回到了飞檐下。那当然是换了装的邵春和程飞,都蒙着脸,不说话根本认不出是谁。
    好险啊!
    若是贸然接近,只怕还没见到四郎,就已经去见了珍王。
    邵春贴出气的缝隙往里望,这里果然是最佳监视口,难怪他们暗卫不用弓箭用弹弓,弹珠比箭支小,从出气口朝里射毫无障碍。
    程飞也找到了个观察口,两人做了个手势,一个朝里观察,一个对外防御。
    只见那管事对史墨白说了两句,退到窗边站着,史墨白端起姜糖水请苏四郎同饮。
    邵春在飞檐下很紧张,弹弓比弓箭技术要求更高,尤其是他没练过从这个小口射进去。
    但……
    这是唯一的办法。
    邵春闭起一只眼,瞄准了四郎的手臂。虽不知是否有毒,防人之心不可无,宁可误打,也不能让他喝下去。
    元植一边端起姜汤,一边笑道:“我妹妹也爱煮这些汤汤水水,最神奇的是,她居然能用石头煮出一块金子……”
    邵春的弹弓还未发射,元植手里的汤碗被史墨白接了过来:“来人啊,姜汤冷了,另装碗热的来。”
    元植还没反应过来,史墨白笑脸迎了过来:“四郎君,您的意思是,令妹还懂炼金术?”
    “当时魏光把我家钱财一卷而空,后来陆续追回了部分,我娘总是耿耿于怀,卧病在床。她为了逗我娘开心,拿块黄泥,丢在锅里煮了一夜,再拿出来,竟然成了块黄灿灿的金子。
    这一招把我娘给逗乐了,再不提那些失去的家财。她这骗人的小把戏,居然把我娘的病给治好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元植是不信黄泥能煮出黄金的,虽然最后拿到手里的真是块金子。
    府里的仆婢更是亲眼见小娘子将黄泥裹在金块上,纯粹就是逗夫人开心。
    李明珠见女儿卖力让她宽心,魏光也已罪有应得,她就算为了儿女,也不该再想那些找不回来的钱财,于是便假装相信女儿能炼金。
    那段时日元植不在府里住,他回来正好看到炼出黄金,大家皆大欢喜那一幕。
    “炼”出来的金块,其实是李琛带回来的金矿石样板。
    可这事落在史墨白耳中,却不异于天籁之音。
    大唐道士炼丹盛行,无外乎两个目的,一是炼金,二是长生。
    别人能不能炼金不一定,但若说苏小妹会炼金,史墨白还是会相信五分。毕竟她能所不能的事,不是一两件。
    到手的天书,说不定只是前半本版。这苏四郎还得留着。他改变主意,把杀了苏元植私吞天书,变成了放长线钓大鱼。
    飞檐下的邵春、程飞为元植捏了把汗。
    想不到,为他解围的竟是小娘子。
    “四郎,临摹没那么容易,我再多找几位画师同时画,不如趁夜色把您和三千贯送到您苏府旧宅,明日一早,史某必将天书亲手奉上,不耽误您去见大将军。
    令妹的天书若是出续集,史某期待下次还能与您合作。”
    史墨白说的是真心话,苏四郎虽然傻,架不住人家有个聪明妹子,从明天起,还得让墨青主动出击才行。
    见史墨白要送苏四郎回旧宅,邵春二人跳下飞檐,朝竹林里奔去。
    他们原样换回自己的衣袍,将那两名打昏的安慰埋在雪堆里,会不会被找到、能不能活,就顾不上了。
    离开竹林见到阿夔,他指指对面松林,邵春才看见若隐若现的火把,阿夔笑道:
    “我们把十来个人引到山上去了,让他们找鹰鸮去吧。”
    “四郎君应该没事,你们先回去禀报,我们带暗卫在后面盯着。”邵春心里窝火,打定主意,若是真有意外,他们先抢回天书,那个出卖妹妹的四郎君,谁爱救谁救。
    到了崇义坊,阿复回了苏府,阿夔一个人转道去了藩邸。
    小娘子在珍王府,这会儿也不知睡了没有。
    珍王府里有人守灵,仆婢们也有人陪着值夜,白雪和满府的白色灯笼,照得珍王府一片光亮。
    洛泱住在后院挨着老淑人寝室的厢房里,今晚听老淑人讲外曾祖的故事,才知道他在王妃早逝后,再没立珍王妃的原因。
    那个冲着自己叫的“湘儿”,不是叫错,而是确有其人。
    他谁都认不得,只把花一般的曾外孙女,认成了那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年轻女子。
    洛泱正坐在榻上出神,忽然窗格被小石子撞了一下。
    她抿嘴一笑:
    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这会儿还敢过来,若是被人撞见,御史岂不是要参他大大失德?
    她披上大氅,也没叫荷花跟着,推门走了出去。
    假山旁站着个人,她一眼就认出不是李奏,便停住了脚步:
    “是谁?”
    “小娘子胆子变小了?”
    阿夔向外跨出一步,让雪光照在他胡子拉碴、却笑意盈盈的脸上,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是我,阿史那.夔。”
    第334章 人手一册
    很久没这么叫自己了,在她面前,他只想做自己。
    洛泱并没有往前走,而是静静站在廊下:“阿夔?你从哪里来?我四兄找到了?”
    阿夔踏着雪向她走去:“找到了,他把你那本册子买给了史墨白。册子还在藏风阁里临摹,说是明早还给四郎君,他再送去给王守澄。”
    她并不是很意外,更多的是看到真相后的难过。
    四位阿兄各有各的性格,哪怕五郎心思细腻,更显温柔,那他也是块剔透美玉,侠骨柔情。唯独这位她花了最多心血的四兄,终于还是走上歧途。
    看她怔怔的,阿夔知她接受不了,便劝到:“别想太多,我听阿复说,丧期后就把他带回军营,那里远离城镇,让你父亲狠狠打几顿就好了。”
    “阿夔,你后悔跟我来中原吗?”
    洛泱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阿夔低下头,看着她小小的鼻尖,摇摇头道:
    “没什么可后悔的。不来,永远不知道天下有那么大。草原也大,那是单纯的广袤。只有长安,才能看得到大国包容的博大。”
    她没再说什么,脸上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阿夔忍不住问:“你是有后手的吧?不过是多蒙一个人,也没什么损失。”
    “我得想个法子,让王守澄、史墨白之流知道苏元植不过是个傻子,他说的话一点价值都没有。”洛泱抬头看他:
    “还要麻烦你回苏府一趟,告诉我三兄,立刻找人复制我那份天书草稿,三天之内,要让长安城各家文斋皆有售卖,定价一枚铜钱。”
    阿夔乐了,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神奇的小女人:
    “你这不是让四郎君活成了笑话?他指定不能在长安城待下去了。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让我坚定了一个信念。”
    “什么信念?”
    “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洛泱脸上泛起一层笑意,被人夸总是件愉快的事,她抿嘴笑道:“快去吧,找画师也不容易。你伸手过来。”
    阿夔乖乖伸出手,她从腰包里摸出一把金瓜子,放在他手心:
    “你们今晚辛苦了,这个拿去和大家打酒喝。虽然你说你不后悔来中原,毕竟让你们背井离乡,你们都要对自己好点。”
    他低头看着那小半手金子,忍住从心里涌起的暖意,微微笑道:
    “好。”
    李奏是第二天收到的消息,这虽然是公开发售,但画师还是要找靠得住的。他把唐弘这些读过书的人都发动起来,每人都领了照葫芦画瓢画几本的任务。
    “小娘子昨晚不是住在珍王府后院?她这主意连夜就传回了苏府?”阿冽问道。
    阿复点头道:“昨晚阿夔跑了一趟,这事也只能由小娘子做主。今日一早,四郎君去了王守澄府里,他一出来,就被我们架回苏府了。”
    “对,关着他,别让他出来添乱。”
    “二郎君差点没把他塞狗窝里,这下,连夫人也不帮他。”
    两人说得兴高采烈,李奏突然道:
    “昨晚阿夔跳到珍王府后院去找小娘子?去告诉他,这样的事以后别再做。若是被人看到,不但小娘子名誉受损,珍王府也会遭人非议,我们的努力都会白费。”
    “是。”
    “告诉他,是本王说的。”李奏说完,背着手到书架旁找抄天书的黄麻纸去了。
    阿复大气不敢喘,跟阿冽两个比划几下,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大郎他们到次日黄昏才回到将军府,两个守在四郎门外的护院开了锁,元桢、洛泱几个走了进去。
    四郎听到他们的声音,挪了挪屁股,面壁坐着。
    “我们苏家兄弟五个,现在渐渐都大了,各有各的事情,谁也没有义务盯着管教你。今日走到这一步,你该好好回头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大兄离开苏家军到边镇,经历了没有父亲指令、没有兄弟帮衬,只靠自己独立领兵的的一段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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