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郎是尚书夫人的心肝肉啊,不但因为他是幺儿,他还是为王家挣大钱的人。
    王家多数儿郎都在朝廷、州县里任职,不能亲自下场捞钱,必须里应外合。王熠这个脑子转得快,皮厚心黑之人,正是最好人选。
    上半夜,王家人还心里骂咧咧的掉了几滴泪,下半夜,府医就查出了问题:
    王熠房中的酒里,被下了很重的情药,两人吃了药酒,想停也停不下来。
    可家里人从没见过王熠嗑丹药,他虽好色,但一向以自己能力强自傲,关键是他还很惜命。
    问了他其他的婢妾,也都说没见小郎君用过药。
    这绝对有问题,尚书王珏派人连夜敲开东都几位知名郎中的门,天亮之前就有了答案:
    这是养马之人,常用来给马催.情的兽药,以便于不是繁殖季节,母马也能怀上小马。
    洛阳私人没有马场,唯一的马场,属于洛阳军。
    巧就巧在,掌管洛阳军的苏府,刚刚因为徐柔兰闯到东庄,与王家发生了冲突,双方各有死伤。
    而王熠放了那么大一笔钱,用来收苏家的地契,事先连招呼都没和苏家打,又因为想拖着不让他们赎回,还闹到了公堂上。
    这可不是杀人动机?
    案子都不用裴煊来判,王珏,包括其他王家人,早给苏家判了罪:你家有兽药、有飞檐走壁的暗卫、还有与王熠、徐柔兰结下的仇,不是你是谁?
    王珏铁青着脸往将军府一坐,正好苏元枫从东庄回到府里,元枫和二郎都莫名其妙:
    “我们将军府与人结仇,还需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报仇吗?”
    “人心隔肚皮,那可不一定!苏知远,你有五个儿子,我只有两个,现在就算你用儿子一命抵一命,我王家都不会放过你。”
    王珏咬牙切齿道。
    元枫和二兄对视一眼,心知对方都没有下手,自己父亲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理直气壮的说:
    “王尚书,马场是我在管,您可以让府衙来查,你们王家若是连府衙都不相信,也可以捅到圣上面前,让大理寺来查。查出真相之前,还请您不要冤枉苏家。”
    “圣上?你以为我不敢吗?今日苏府不交出凶手,给王家一个答复,弹劾你苏知远的奏折,很快就会出现在圣上面前。哼!”
    王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拂袖而去。
    这是哪门子的事?
    裴煊得到消息,赶到将军府的时候,王尚书已经走了。他听了经过,皱着眉说:
    “王家真要往上逼,苏家会很被动。这样,你把马场的兽医和顾允之都叫过来,允之的医术在长安还是很有话语权的,抢在他们搬动尸体之前过去验验死因,是否如王家所言。
    我回去让人查,王熠还有什么其他的仇家。能自由出入尚书府的人,必不是一般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样,李奏才跟着顾允之到了尚书府。
    王珏看瘸腿的巢县公也来了,干脆也不拦他们,不屑道:
    “县公来得真及时,您可要看好了,到时候圣上问起,您也给王家做个人证。”
    李奏面无表情,淡淡道:“王家、苏家都是世家,苏家若是真凶,我皇兄不会包庇他;可若你闹哄哄一场,最后苏家洗脱嫌疑,那王家……”
    他在路上就想好了,哪怕查不到凶手,这事只要往士族利益之争上套,圣上便不会把它当成大事,士族不团结,才是圣上希望看到的场景。
    到时,身边人再吹吹风,比如李好古,这种没证据的事,在圣上面前就随风飘去了。
    难就难在,若这次两家真结了仇,王家根本不用靠圣上,他们会依靠家族的力量,不露痕迹的碾碎苏家。
    虽然不堪入目,顾允之还是认真核查了死因,他们也确认了酒中的药,确实是给马用的兽药。
    王家没有撒谎。
    “我去查马场,你们先回去,再看看裴大那里有没有消息。”元枫实在想不出,他们父子不下令,苏家的人怎会有出手?
    可王家说的几个条件,换做是他们,也难免不这么想。
    “一切都太巧了。”
    听李奏讲完,洛泱也皱起了眉:“难道有人想害苏家?我看,不但要查王熠的仇人,连苏家的仇人也要查。”
    “你二兄已经去做这件事了。你有什么想法?”李奏问到。
    每当洛泱说话这样斩钉截铁,她心里多半有了主意。
    “会不会是徐柔兰自己下的药?”
    “你觉得她是愿意用自己性命,去给徐家报仇的人吗?放心,我们也想到了,虽然答案是否定,裴煊已经找人去查了。”
    “找人查?”
    “王家不报官,只有私下里抓徐柔兰身边的人,连哄带吓,找出可疑之处。她下药,也总要有人给她,这又不是随便能找到的普通药。那个王富贵,他应该是个软脚虾,十有八九能问出点什么。”
    李奏眉心紧皱,有些话他并不想对洛泱说。
    他的这个女人,有些事情聪明得没了边,但在人情练达、官场权术上,她又是个小白痴。
    这让他有了一点点安全感,十全十美的人,那才可怕。
    王家若是因此事与苏家结了仇,那就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自己迟早要将手伸向长安,现在河朔三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多少与自己达成了默契。
    凤凰城、神阙洞,甚至还有将来的金矿、茶榷商,都需要有朝廷的大手庇护,才能更顺利的运作。
    “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站起来的时候,但元枫、裴煊他俩要先回长安了。”李奏握着洛泱的手轻声道。
    我的人要进核心官员圈,就怨不得我将你王家的人拔出来,一举两得。
    洛泱愣愣的望着他,这意思是,他们的进程要加快了。
    是因为王家这件事吗?
    “明年春天,朝廷要铺开一件事,与你之前和你几位兄长说的一致。”
    “是茶榷?”
    “对,原来只是江南几个镇试做,现在要在各镇全面推开。你之前不是要买茶山,还是买山种茶?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这里有银钱。”
    “有钱是这么花的?轻重缓急知道不?你现在第一要务就是先把东都柜坊开起来,凤凰城就要出货了,没有自己的柜坊,很难瞒下我们私自开矿的钱,裴二胖的东柜坊只能做辅助,等我们的银行开起来,你还怕没钱买山?”
    洛泱就差没揪起他耳朵了。
    “银行是什么?经营银子的商行?”
    “拆字你学得挺快,非礼勿打听,你老师没教过你?”
    “先生没教这一条……”
    吧啦吧啦……
    (此处省略三百字)
    第一五五章 环环相扣
    到了晚上,元极、元枫和裴煊的消息陆续回来了。
    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有意外收获。
    王富贵那张狗嘴里,吐出了根象牙:那放暗箭的,叫阿辛,是王家的门客。
    王播大肆贿赂王守澄,甚至是贿赂两朝圣人,得以二度出相,此次从淮南回京后,他吸取了曾被政敌排挤出京的教训,广招门客,打击对手、维护自己利益。
    他的宰相之名,吸引到一些江湖剑客,为了生计,依附于王家。
    阿辛就是一名箭手,被王熠看中,带回洛阳充当自己护卫,他还数次为王熠执行暗杀,没有一次失手。
    这次为了吃铁板烧,他让阿辛去陪徐柔兰,无意间闯下大祸。
    王播养门客,王熠在东都如法炮制、变本加厉,他暗地里养了一群替王家杀人放火的恶少年。
    他们身上有两个标志:
    光头和纹身。
    在唐代,纹身并不罕见,有人纹苍松翠柏,有人纹花鸟鱼虫,也有人把白居易的诗纹满全身。
    但除了出家人,光头就少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光头就是表明他们无父无君、离经叛道、独树一帜。
    “王家给他们提供钱财和线索,他们负责组织出手。反抗收田的平民……途径洛阳的商队……打劫之后,杀人灭口,就不会有人报官……”
    王熠已死,王富贵毫无保留的供了出来,他看着书吏写完供词,自己按了手印,对裴煊讨好的笑道:
    “裴刺史,我知道的都说了,都是主人作恶,我们仆人只能听命,真不关我的事。”
    “王熠死后,他管的事,家族里谁接手?”裴煊没有接他的话,继续问道。
    “这……王尚书的旁侄里,有个叫王誊的,本来管淮南、江浙一带,这次王小郎死了,他大概要退回来负责两京。”
    “真是蛀虫!”
    站在一旁的周灿忍不住骂道。现在王家有子侄一辈在淮南、江西、浙东做地方官,他们就把手伸向了淮南江浙。
    放走了王富贵,裴煊拿着书吏写得满满的几张纸回了公主府。
    紫竹洲里,李奏的东西已经收拾停当,就等着裴煊回来,好跟他告别。
    “这么急着搬出去?我母亲还没有回来……”
    李奏的巢县公府,与尚善坊只隔着一个里坊,说起来也不算远,可总没有住在一个府里见面方便。
    “之前是用修缮府邸的借口住进来,现在府邸也修好多时,再住下去,连姑母都要嫌弃我了。再说……我想,让你尽快进京。”
    裴煊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我们俩一块写,看看是不是一回事。”
    两人伸出左手,摊开掌心,互相在对方的手心上,都写了个“王”字。
    “我是有了证据,你又为什么写这个字?”裴煊手上刚问出来的材料,还没来得及给李奏看,他怎么知道?
    “因为它笔画少。”
    这?这不是洛泱才用的霸道回答?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奏是不知道王富贵供出的东西,但他知道,在大臣们提出立皇长子李永为太子之后,齐王要出来坑这个未到龆齿之年的侄儿。
    前世杨丽娘已经进宫得宠,她替齐王挡下了圣上的不悦,齐王也因此和杨丽娘有了不清不楚的情谊。
    今生,应该会有不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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