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那燕小五所说,有经天纬地之才。
    曲轻罗心中暗自佩服,但她一向面瘫,虽然没有刻意隐藏情绪,却也表现不出来什么。
    清冷依旧,只是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江舟笑道:“倒是你提醒了我,让我心生疑惑,若我要改变这天下,让那些平民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应当如何去做?”
    曲轻罗心神微振:“你想到办法了?”
    江舟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曲轻罗也没有失望,她追寻了这么久,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动摇?
    江舟从她手上拿过那本书,扬了扬道:“告往知来,以史为鉴,自知者明,知人者智。”
    “所谓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这就是‘史’的意义。”
    “我没有那本事,为稷作史,便编了这书。”
    “也算是尽我一生所学,推演出一个兴衰更替,或许能从中能到些启发也未可知?”
    “即便找不到答案,我想,也能给世人带来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丝萤火,”
    “如太史公所言,藏之名山,俟后世圣人君子取之、鉴之、明之,那也足够了。”
    “人二三十年读圣人书,一旦遇事,便与里巷人无异,就因为这些人读书,不为‘用’,也不知为什么要读书,只知埋首经书,穷于句读。”
    “观史却如身在其中,见事之利害,时而祸患,也会不由自主,掩卷自思,想想若自己遇此史中诸事,当如何处之?”
    “这就是我写此书的目的。”
    曲轻罗听着他的话,眼中若有所思。
    江舟见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前祀享国祚九千八百年,大稷至今也八千有余,”
    “依你看,稷与祀,有何分别?”
    曲轻罗一怔,沉吟片刻道:“如今大稷虽有动荡,但也算偏安,前祀如何能比?”
    江舟点头道:“是啊,从前祀到大稷,至少还是有一个本质的进步的。”
    曲轻罗蹙眉道:“进步?”
    江舟道:“祀史虽有九千八百之年,在我看来,近万年来,却始终一成不变,人为巫事,事事求天问神,天下之人,皆为权贵之奴,甚至是牲口,所以前祀没了。”
    “大稷……虽然有种种弊病,至少人却从奴,变成了役民。”
    曲轻罗道:“何谓役民?”
    江舟笑道:“身不由已,为人所役之民,自然是役民。”
    “至少从奴变成了民,日子再难过,那也是为自己而活,总有些盼头了,”
    “不过,稷土很大,但也很小,城邑之外,妖鬼魔怪,异兽横行,没有朝廷的庇护,那些平民何以生存?”
    “但偏偏这些可以生存的有限土地,却也被那些权贵一点一点地侵占,等到他们将这些土地尽数占据,大稷,恐怕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曲轻罗在身边时,江舟就想过许多。
    此世虽然是道法显圣之世,天下之大不可量。
    但究其本质,却也和彼世是一样的。
    “仙”字高高在上,不还要靠着一个“人”字。
    离了人,他们给谁当“仙家”去?
    自己缩在山里玩泥巴?
    想要有人,你得给人活路。
    活路又从哪里在来?
    曲轻罗却没有听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土地”。
    第448章 封神
    “哪两条路?”
    “这与土地又有何关系?”
    “有朝廷守土戊疆,有识之士牧民一方,即便是那些世家门阀,农田再多,也需要民众去耕作,田地越大,能收容的生民岂非越多?”
    “这不是件好事吗?”
    曲轻罗眼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江舟心中微叹。
    这就是意识认知的差异。
    他也没有打算跟曲傻子解释什么社会生产资源、土地兼并之类的。
    这东西说起来没个头。
    而且他也是知其然不其所以然,真要长篇大论,也难以说清。
    差异太大,断层如天堑,或许彼世很容易理解的东西,放在这里却匪夷所思,令人难以接受。
    就算明白了,也无力改变,更不可能改变。
    要真这么简单,扯一些自以为所谓“先进”的理论就能改变天下,他又何必自谦?
    不如不说。
    之前所说的话,未必全是忽悠曲傻子。
    他也确实想看看,这本书“推演”下去,能不能给此间之人,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什么启发。
    江舟沉吟道:“问题既然是因土地而生,那自然就要因此而了。”
    “你说若是有朝一日,大稷没有足够的土地,养活这天下之民,该怎么办?”
    曲轻罗心思单纯,却冰雪聪明,略微一想便道:“自然是抢。”
    “对,就是抢。”
    江舟叹道:“可哪里去抢?”
    “除非大稷开疆扩土,这天下大得很,并非只有大稷一隅之地。”
    “六合八荒,四方异域,都是土地,甚至是那些弃置的荒野之地,”
    “不过这大概是不可能了,且不谈大稷四方皆有异族虎视,东夷、西绒、北狄、南蛮,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荒野之地倒是随手可拾,也足够广大,却也有妖魔鬼怪无数,它们怕是比异族更难对付。”
    “而且,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朝上衮衮诸公、天下有识,恐怕皆无此心。”
    “毕竟我稷土广博,为天下之中,礼仪之邦,何需贪恋化外之地?”
    江舟说着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点,倒是和彼世如出一辙。
    “火若不对外,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了,外边抢不到,那我就抢‘自家人’的。”
    “真会如此?”
    曲轻罗听明白了江舟的意思,但心中却满是不可思议。
    蹙眉道:“普通平民,又哪里来这般胆气?即便有,又如何有本事从……那些人手里抢东西?”
    江舟看着她,忽然笑道:“你们玄母教是什么时候立教的?”
    曲轻罗一愣,不明其意,却还说道:“玄母教于立教于前祀,至今也有九千余年了。”
    “……”
    江舟嘴角微微一抽。
    “天下六大圣地,该不会是贵教传承最久吧?”
    曲轻罗摇头道:“那倒不是,六圣地中,以稷下学宫传承最短,大稷立国后,才由夫子与帝稷创立。”
    “以大梵寺、纯阳宫立教最长,已有万载岁月,龙虎道、摘星楼与我教相差无几。”
    江舟好奇道:“那在六圣地之前呢?可有别的仙门圣地?”
    曲轻罗轻声道:“前古仙门,早已烟消,我也知之不详,但据我所知,摘星楼便是得了前古仙门遗法才创下法脉。”
    “这就是了。”
    江舟摇头道:“无论是前祀,还是前古仙门,在他们的时代哪个不是如大日凌空,不可一世?”
    “再说你们这些仙门的创派宗祖,难道一出生便是仙神?便能创下诺大的基业?”
    江舟想了想道:“我听说,玉剑城的创派祖师,曾经不过就是一个江湖绿林豪杰,”
    “说句不敬的,即便是我大稷开国圣祖帝稷,不也是前祀一个养马的奴隶?贱比尘埃。”
    这些事,都是他从肃靖司典薄房里看到的。
    也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连帝稷曾是养马奴的事,大稷也没有什么避讳。
    市井里都有流传。
    “如今的世家门阀,往前数千年,又在哪里?”
    “还不都是从那些微不足道的‘民众’中脱颖而出?”
    “你又焉知日后这些小民、贱民,不会再有出现此等人物?”
    曲轻罗闻言,想要反驳,却不知何从驳起。
    江舟说的是事实无疑。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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