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风眼皮直跳,他强忍着掉头远远逃离的心季,赵竹儿已经整个身体靠到他身上,隔着衣袖,紧紧抓着他手臂,用的力气之大,粉脸挣得通红,似乎在替拔剑的方白兰使力。
    “大言不惭,装神弄鬼!”
    铁塔汉子不是吓唬大的,冷哼一声,持着巨大的开山刀朝三十里外拔剑的女子气势汹汹冲去,隔得太远不方便发挥攻击威力。
    离着还有十里左右,方白兰终于拔出滴血薄刃。
    她好整以暇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剑锋一抹,留下一丝奇怪水气在剑刃,澹若无形。
    方白兰信手挥剑,对着十里外“桀桀”狞笑的凶恶汉子当头斩去。
    尺长短剑映照阳光,鲜红若血,随着剑势下噼,前冲的铁塔汉子脸色大变,他已经察觉这一剑的古怪威力。
    太邪门了,他心神魂魄俱被这一剑锁定,除了硬接,他居然别无他法。
    “见鬼,你大爷的……”
    上空风云激荡,天地灵气往那一线越发璀璨的剑光中狂涌,风助剑势剑借天力,海水咆孝似开锅水,汹涌澎湃。
    张闻风紧紧盯着引发天地异象的一剑,不动声色托着整个人挂他身上的赵竹儿。
    一剑之斩,堪比天威。
    他不知方白兰是如何做到的,按理说那具遗蜕,目前只能发挥出五阶的五成实力,怎么可能斩杀出……连五阶都要拼命逃命的一剑!
    他处的位置、角度正好使得他能窥探全貌,看出方白兰对于这一剑施展得也相当陌生,似乎不属于方白兰自身的力量?
    “老裘,裘老大,快出手帮兄弟一把……”
    铁塔汉子第一次嫌弃手中的巨刀碍事,太他么重了,影响他逃命的速度,又不能扔掉轻装上阵,他毫不犹豫往远处奔逃,那一剑还在蓄势当中,就像劫雷形成有一个空隙过程,他朝转身逃跑的黑袍老者大叫。
    黑袍老者逃进了后面混乱的修士人群。
    众人像避瘟神,躲着铁塔汉子奔逃的方向,生怕沾染了要面对天威一剑的攻击,即使只一点点余波,他们都经受不住。
    铁塔汉子破口大骂,加快速度往海岸边而去。
    一线剑光呼啸而下,延绵数十里之长。
    “轰”,海水为之一沉,惊天动地的风暴席卷,乱哄哄逃命的众多修士像下饺子,往海面掉落,他们被一剑余威震慑得头晕目眩,气血翻涌,有些修为弱者还受了不轻的震伤。
    百里之外的陆地上被剑势噼出了一道笔直沟壑。
    首当其冲的铁塔汉子几乎连渣都不剩。
    名叫裘稳的黑袍老者已经心生惊惧,兴不起半分与之匹敌的念头,在心中苦涩咒骂那个死鬼害人不浅,留下一个烂摊子,那女人早就放话能够一个打他们两个,又这般有恃无恐而来,手中没点真本事硬家伙,敢倾巢出动前来送死吗?
    他混在人群当中往西边逃命,南源大陆谁爱要要去,他现在只想保命。
    “裘道友,我让你先跑百里再出剑,或者与我坐下来谈谈?”
    空中传来方白兰不紧不慢的声音,瞬时间压下所有嘈杂,那声音听在所有人耳朵里,都具有绝对的威慑力。
    裘稳都快哭了,所有发现他的修士全部让开,令他无所遁形。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飞往高处,短短时间内,他根本逃不出百里之外,叫道:“方道友,裘某愿意和谈,都是曲为炽那挨刀砍的粗胚从中搅合,差点坏了咱们三座大陆的和谈大计,多谢方道友再给裘某一次机会。”
    “好说,好说,方某不是咄咄逼人之辈,为三座大陆生灵考虑,息兵罢战是大势。”
    方白兰随口说着,将手中血色褪尽的薄刃又缓缓插入手臂皮开肉绽处,那一阵刺耳摩擦声响,听在所有人耳朵里,与前边滋味大不相同。
    大部分四阶修士都在猜测,方白兰手臂内藏着一柄小天地重器。
    唯有如此,方能一剑百里,斩杀一名同阶轻轻松松。
    甚至有人在猜测,那一剑威力之大,只怕连六阶高手亦能斩伤?
    东、西大陆的修士,特别是西大陆所有修士,看向空中那个裙袂飘飘神秘背影,眼中带着一丝狂热,因为那是他们西大陆的骄傲。
    也有不少修士稍有遗憾,方前辈既然已经拔剑,为何不趁机干掉裘稳一了百了?
    他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将聚拢的南源大陆修士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且不快哉。
    第720章 远游之路
    搀扶着赵竹儿好大一阵,待赵竹儿恢复力气能够站直身体,对他悄悄传音一声“掌柜的,可以了”之后,张闻风再才有心情欣赏方白兰大手笔一剑造成的震撼效果。
    看着数十里外混乱之后停下来的众多惊惶修士,稍有风吹草动将继续树倒猢狲散逃之夭夭,他心底感慨不已,这就是高手在关键时候的震慑作用。
    他已经猜到方白兰动用的是莫夜留在遗蜕体内的一丝力量。
    以前曾经听莫夜提及过,将会给予遗蜕些许好处。
    谁又能料到会是如此巨大的力量?
    本质上超出五阶、六阶太远,根本就不是下界修士能够匹敌。
    那个叫嚣的曲为炽死得真不冤,成了一头杀鸡儆猴中强出头的蹦跶鸡,被当做反面例子一剑斩杀,给人感觉就是杀鸡焉用牛刀。
    方白兰下次能够使用这种力量,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难怪她要挑选时机,现在应该是刚刚好,曲为炽才恢复五阶不久,实力不强不弱,逃跑速度赶不上剑锋斩杀速度,至于吓唬胆小的裘稳让其先跑一百里,恐吓成分居多,然而裘稳不敢拿自个老命摆上赌桌,唯有无奈屈服听令的份。
    小师妹好手段,好算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一件大事竟然给她三下五除二做成了。
    声望、威势在三座大陆达到了顶点,至少百年内无人敢不服挑战。
    后面与裘稳隔着三十里谈判,定下来一些条条框框,方白兰没有欺人太甚,完全以平等身份对待和考虑双方的利益,让裘稳以及一干南源大陆修士人心得以平定,屈辱之感稍去。
    大的方向定夺之后,方白兰让裘稳当场草拟文书,两人签字之后各持一份。
    携带着赵竹儿和张观主飘然北去,功成身退,留下具体细节让三座大陆的修士去争吵、商榷、定夺,雨露均沾,好处大家分润。
    一场即将火拼的超大规模争斗,一剑之下偃旗息鼓。
    送走方白兰和赵竹儿,张闻风在东月坊市等待尚未返回来的修士们,他在自家“仙客来”酒楼临窗观景位置优哉游哉喝酒。
    喜讯早就通过飞剑传讯,晓喻东、西大陆各王朝。
    东月坊市的掌柜、伙计一个个像过年兴高采烈,三五凑堆兴奋谈论。
    游梦长近距离见识了方白兰那惊天一剑,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坐在对面端着酒盏呆呆愣愣,好半响后才喟叹道:“游某井底之蛙,白活了几千年,哎,五阶一剑竟然能够强横至斯,那力量太强了,游某开眼长了见识。”
    看着自斟自饮的张道士,没有要替他解惑的自觉,游梦长咳嗽一声,道:“张道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方白兰借用的力量,你似乎心底有数,能否替游某解惑?”
    张闻风停盏似笑非笑道:“游老你追求的是另外方向,何必执着极致力量的强大与否?”
    游梦长叹道:“力量的尽头,殊途同归。张道友你既然知道便当闲话与我说说,那力量太强大,五千多年前,我见识过无数惊才绝艳之辈,没有谁能够望其项背,不知是哪位滞留下界的大能?”
    张闻风思索片刻,道:“曾经听她说过一次,她滞留人世间几千年,只为堪破到九阶的最后瓶颈。”
    游梦长悚然而惊,是八阶圆满大修士,而九阶能够停留上界的时间只有三五百年,时候到了便要举霞飞升仙境,所以八阶便是人间行走最厉害的大能,难怪难怪。
    他听得如此消息坐不住了,飘然起身来回走动。
    以他的聪明,稍一点拨,猜到那位大能便是陌岭幽境之主,也唯有那样的人物,能够收服三位六阶大妖心甘情愿听命,张道士背后好大一尊靠山,也不知是如何结交到的那等眼高于顶高手?
    “游老,请教一下,三破四不过是否还有其它法子补救?”
    张闻风问道。
    游梦长飘回椅子坐下,摇头道:“法子肯定是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种,太不划算,而且机会不大,我劝你不要替小辈们把路子考虑得面面俱到,有人跟不上遭到淘汰,符合天道无情法则,你干预太多反而有碍。”
    张闻风默默拱手一礼,罢了,今后除了钱璟,谁的事都顺其自然吧。
    第二日修士们返回,随同来的还有好些代表南源大陆各城池的势力,今后的东月坊市,将是三座大陆唯一的共同利益纽带,坊市铺子要重新进行一番调整。
    与好些老朋友见面聊天,陆续送走好些人。
    在张观主准备启程返回前一天,酒楼来了一位许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岑三林。
    通过岑三林的讲述,张闻风知道微云观的高轶、呼延坚等老牌自在境修士,在前些年一个个都冲关不过,断绝了晋级四阶的路,到目前为止,当初的大宗门已经沦落成了冲州二流门派,听得人不胜唏嘘。
    岑三林早已经是自在境圆满修为,看着长辈和身边同门一个个前赴后继不过,他拖延着便捱到现在,他是犹豫再三,与张观主见一面,想请张观主帮他指点迷津。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准备豁出去搏一把。
    游梦长在聚水珠子内嗤笑:“拖延来去,这家伙心气已泄,暮气深重,他再怎么搏都不可能冲关成功,除非散功重来一次,还有丁点希望。”
    岑三林听得张观主委婉提醒点拨,恍然大悟,起身拱手躬身,告辞而去。
    散功重修再冲关,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路子。
    也只有瞧得起他这个当年的患难之交,才会告诉他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张闻风返回宗门待了半个月,与岳安言、土堃等人交谈过,在盛夏的一个炙热午后,单人悬剑,拒绝闾子进死皮赖脸的跟随,飘然开启他的远游之路,或许,要二三十年方能再回宗门。
    按照约定,他先将大安上下走一遍,然后去大应、大奕,再转到北边的大羌和西边的大凉和千汐岛国,后面花三五年时间在独仙群岛,积赚功德,淬炼清洗玉骨架,完成符骨傀儡的炼制。
    后面横渡海域去往浩瀚大陆游历,见识璀璨的修行界异域风情。
    第721章 经山有路前做客
    以脚步为准尺,丈量大安朝自南往北、自东往西的山山水水,张闻风仗剑走天下,不定是荒山野外还是繁华大城,不刻意不矫情,走到哪歇在哪。
    贩夫走卒,渔樵耕读,见识各方人等。
    遇有强盗劫道者随手斩杀了之,遇有病困潦倒者随手医治之。
    他不图名不图利,随缘施舍随心所欲,修炼到他现有心境,早就没有世俗的救危扶困、救世济民的心思,他一言一行追求的是暗合自身大道,以及更大范围的天道,有悖者矫之,顺者行之。
    自流火盛夏走入茫茫隆冬,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十天半月。
    游梦长神出鬼没忙碌得紧,想要在某处多待些时日才会出现,其它时候是见不到影子的。
    天色苍暮,冬天日短,游梦长出现在登山的张道士身畔,笑道:“今日既然到了着名的‘摩崖古经壁’,咱们便在此地盘桓些日子,瞧瞧五千多年来,摩崖石壁上又多了哪些大能手笔?”
    张闻风仰望着刀削斧噼般的高耸岩石山,点头言“善”。
    他现在是随遇而安,行万里路就当是念万卷经。
    好些年前曾经陪着云秋禾在摩崖古经壁待过一些日子,他从经壁上某句经文得到启发,感悟出缠丝剑意,故地重游,没有太多感慨,只觉经山各处观摩的修士越发显多,到处都是人头济济,嗡嗡地有些吵闹。
    游梦长以中年男子形象示人,带着张道士来到东南方位的涧谷附近,无视其他聚精会神的修士,指着幽深山谷,道:“经山有路幽为径,咱们去经山腹地瞧瞧。当年还有些考核臭规矩,想走进经山可不容易,现今天地大变物是人非,倒是方便了老夫这个认识路途的。”
    攀援着崎区岩石,他还真用“走”的方式往下方寻觅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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