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为自己赖账不还人情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至少暂时还不起。
    「送你的,不用还,算我巴结你何院正的小小礼物。」
    张观主很大方摆摆手,举步往院子外走去,这本剑经其实非常适合何广君这种一根筋的纯粹剑修,量身定做一般,能够发挥出横剑式、纵剑式那种癫狂的威力。
    他也是考虑了好久,才决定将这本当时好些四阶修士都抄录了的剑经送给何广君,担心这个家伙追求剑术威力,而不顾自身安危,就如同独仙城那名剑修,攻击凶悍疯狂,能够以一当十,自身脆弱得与剑术无法匹配,不堪一击。
    光寒剑经是一本追求极致攻击的剑术法门。
    或许能够助何广君一举破境。
    这也是他最终拿出剑经的缘由,不能因噎废食,可以用其它宝物加强自身防护,不要那么追寻极端嘛。
    「哈哈,我这个院正做不了几天,你巴结迟了......」
    何广君翻开书册,被里面的剑经奥义吸引,快速翻开第二页,看到那一式霸道蛮狠的横剑式,他整个人都颤栗了,书页上描述的剑术与他发自灵魂的契合。
    沉浸在光寒剑意中,身上浮现浓烈战意,一柄五寸长黑色飞剑绕着盘旋。
    附近数丈内树木、花草顿时遭殃,纷纷被锐气斩断、化作碎屑。
    张闻风将院门带关,他当初花那么长时间费了牛鼻子老劲,另辟蹊径掌握剑经的剑意,何广君只一个照面便陷入感悟之中,不是他的剑道天赋不如何疯子,而是这门剑术无比适合何广君,他送对人了。
    到时何广君感悟出来的两式剑术,与他施展出来将会截然不同。
    光寒剑经的剑术便是如此奇怪,因人而异,不一而足。
    与守在门外的护卫修士特别交代一番,不要打扰何院正练剑,张闻风轻车熟路来到东边的左护法院子,敲了敲敞开着的院门。
    院中花树间悠闲漫步的女子回头看来,嫣然一笑,整个院子秋色更添绚烂。
    「你来了。」
    「路过州城,前来看看你。」
    张闻风差点被那双秋水眼眸晃乱心神,迈步走进打理得错落雅致的花园般院子,以前云秋禾不耐收拾整理,性子大大咧咧,经常连住处都弄得一团遭,在州城当五年护法,养出闲情逸致来了。
    云秋禾挥袖将院门关上,落下禁制,不使人打扰。
    她先前接到手下传讯,说张观主进了道录分院,便一直在院子里等着。
    「年底前我的左
    护法职务将到期,前些时候,我师父来讯与我商议,询问我是否有意去其它州担任官职,可以进一步,我还一直没有回讯,有些拿不定主意。」
    云秋禾看似很随意说道,看着走近的张观主。
    秋阳洒在她脸上,笑靥如花。
    张观主笑问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云秋禾轻轻瞪了一眼,不装温婉淑女了,「这些年我为宗门付出已经足够多,我不想再受拘束,天下这么大,想到处走走,积赚修为阅历见识。」在宗门打理四年,当左护法又五年,她不想再耗五年,眼波流转又笑道:「张大观主,你有什么好去处介绍?」
    「仙灵观地盘太小,没甚好玩的。」
    张观主一句话便叫女子薄嗔伤心,继续道:「明年春上,岳师姐也出关了,你们做伴去一处好地方,多待两年,将修为提升到自在境圆满再出来。」
    云秋禾笑骂道:「那个没良心的,传讯也接不到,我才不想和她做伴。是什么好地方,你也去吗?」
    「事情安排妥了,我去闭关几年。」
    张观主没有透露什么地方,故意卖了个关子,他需要清静地方,一鼓作气突破到金丹中期,识海中那缕精纯魂丝,一直在缓缓散发魂力,被他吸收着。
    院子里花香浮动,待了两个时辰,日头偏西,张闻风告辞出门往北方飞去。
    在都城护国天师府邸住下,第二日拜访道监、大天师,帮仙灵观讨要一任鬼崽岭驻守使,冲州、栖州各一任护法职务,明年开始,他要逐步外放自在境的弟子们去官场上历练,顺便积累各自人脉,不能总是无官一身轻。
    些许小事,道监、大天师自无不应。
    逗遛了三日,前去重天殿走动恭贺,再飞往大奕朝灵宝观住了数日。
    六月初时候,他刚好带弟子们进秘境,灵宝观主持苏闲元成功破境出关,他这个长老算是最后知道。
    兜转一圈回到宗门,已经是十月初,树木萧条季节了。
    坐下喝茶时候,山长聊完其他事情,说起狗娃,道:「张玄安认字、读书还算勤勉,他与赵竹儿求了几次,想要修炼功法,和其他学徒一样修行打坐,保证不调皮捣蛋,赵师妹昨天还与我说这事。」
    张闻风放下茶盏,摇头道:「还不到一年时间,远远不够。可别小瞧了狗娃,年岁虽小,赌咒发誓坑蒙拐骗他喝水一样张口就来,三年时间观心性,一天都不能少。」
    「明白了,重心性然后重天赋。」
    「没法子,他的剑道天赋太出色,若是三年后心性考核不过关,便将他送回去,任由他在乡下埋没泯然众人,不想养虎为患。」
    张闻风在这一点上没有讨价还价余地,他宁愿不培养人才,道:「那小家伙与学徒们混一起,才十个月时间,要修为没修为,他拉帮结派手下有三十多个小弟,每个小弟看着都比他大,上半年时候便敢指点好些个学徒练剑,让他们小考取得更好名次。要是让狗娃学会本事,还不反天了。」
    有范崇风暗中照看着狗娃,观主什么都知道。
    一条条,一笔笔在本本上记载着。
    那小家伙怕死,不敢随便乱练其他小弟功法,担心走火入魔手脚瘫痪,到时连饭都不能讨。
    「啊?!」
    山长吃了一惊,他知道狗娃收了几个小弟,当是小孩子玩闹,便没去多加理会,没想到能够收三十多个,那些学徒修道近三年了,脑壳有包哦。
    从来没听说小家伙指点别的学徒练剑之事,太匪夷所思。
    没有谁教过狗娃剑法,怎么就有狗胆指点其他学徒?也不怕教错了出问题。
    真是天生的祸害,不可小觑。
    第666、667章 几度岁月几多愁
    习惯了目前学业轻松、有饭吃有暖和衣服穿的狗娃,现在突然让他每天多写十页字,多念经半个时辰,晚上还要去经义堂学习经文奥义,抽不出太多时间与伙伴们疯玩了,狗娃觉着很委屈,屁股坐不住又不得不照办。
    混底层讨饭出身的他,老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不被人欺负,就要多拉拢些帮手。
    乡下的说法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他收了那么多小弟,在清正别院威风得紧,不受别人欺负的同时,打了几次群架,即使那些  有修为在身的学徒也不敢惹他。
    他以自个心眼揣度出是山长要收拾他,应该是有遭了他欺负的小人告恶状的缘故。
    说好了小孩间的事情不告诉大人,别让他知道是哪个孬种,气死他了。
    更让狗娃郁闷不乐的是以前的小弟们,从这两天开始一个个都不和他玩,见他走近一窝蜂散开,生怕沾染了他的背时霉气,让他好生体验了一把「树倒湖孙散」的人世间凄凉。
    十月进入初冬,天黑得早。
    在训堂写完最后一笔,吹干墨字,外面天色将暮,将厚厚一叠纸张捧着送到隔壁的授课道长  公房桌上,用镇纸压着以防过堂风吹乱。
    公房内没有道长在,狗娃眼睛咕噜噜四处扫过,看到另外一张桌上摆放的一叠经义考卷,第一张左下角写的「叶为隐」名字,他心头涌起无名的火气。
    第四批学徒有两百余人,目前晋级化悉境的有七十多人,算是提前成为了仙灵观的正式弟子。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七十多个优秀学徒自成一派,走得比较亲近。
    他拉拢的都是学业处于垫底的学徒,闹,坐不住又不安生于功课的家伙,他是没办法,不完成道长布置的功课,到时告到观主老爷耳朵里,他吃不了兜着走会被赶出山门讨饭。
    叶为隐便是七十多名优秀学徒里的佼佼者,今年有十三岁了,长得个头高壮,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这个还没学习功法的半路学徒。
    差生学徒和优秀学徒之间泾渭分明,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狗娃觑一眼门口,他飞快拿起桌上搁着的毛笔,「蹭蹭」几下,将卷面几处位置涂抹好些半干墨水,麻利地把第一张卷子塞中间去,还用手往下使劲压了压卷子,脚底抹油立刻离开房间,出门往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
    看着场坪上追逐嬉戏的热闹景象,狗娃独自落寞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以前的伙伴看见他了,装着没有看到,更别说招呼他一起玩耍。
    往常吃晚饭前的这段空闲,是他最喜欢的快乐时光,山上山下呼朋唤友到处活跃,哪会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让他又回味到了以前在乡下讨饭连狗都嫌的凄惨光景。
    来到大门处,扭头看到观主拾阶而上。
    狗娃慌忙想往边上躲开,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担心观主老爷知道他的劣迹,将他提前开革出山门。
    他可是亲眼看到有一名学徒因为连续三次小考垫底,加上几次违反山门规矩,被山长当众开除,前来求情的家长跪在山门牌坊外磕头苦苦哀求,将不懂事的学徒揍个半死,也没能让铁面无情的山长收回成命。
    「张玄安,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跑甚么跑?」
    张观主笑着叫住缩着脖颈往门柱后躲的小家伙,第四批学徒也因为狗娃的到来,暴露了许多问题,在掌律堂的操评册子里,懂事勤奋者脱颖而出,好逸恶劳不求上进者,竟然比往届多了不少。
    狗娃就是那匹害群之马,也或许是丢进塘里的一条野生鲶鱼吧。
    搅得池塘里沉渣泛起,更能看清学徒们的心性。
    心性不坚定畏难偷懒者不宜浪费宗门资源,这不是读私塾考科举,一次不成,还能下次奋发从头来过,年岁大点或许就懂事了。
    修行没有回头路,只争朝夕。
    「见过观主,弟子没做亏心事,刚刚没看清是观主,失礼了,观主见谅!」
    狗娃恭恭敬敬拱手躬身行礼,说话有板有眼很有礼节,他从海岛到灵宝观,再到大安繁华都城玩过,见过大世面,觑见观主脸上笑容不像是要开革他的前兆,心头大定,看来山长没有告到观主面前去。
    对他来说,开除他,让他重新流落乡间讨饭,不亚于要他的小命。
    除死无大事,仅此而已。
    至于刚刚涂抹叶为隐考卷的行径,他压根就不觉得是什么亏心事,就像某天夜里他拉一泡屎在五名优秀学徒的寝房门前一样,只要不让人抓到现行都不叫事儿,就是想恶心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吃晚饭还有一会,与我走走说说话。」
    张观主招呼一声,往右边走廊走去,道:「听说你不专心课业,敷衍每天的功课,拉帮结派,打群架欺负同窗,还在同窗寝房门前拉屎,涂抹同窗考卷,劣迹斑斑,令人发指啊。」
    狗娃差点一头栽倒地上,完蛋了,观主什么都知道,他这次死定了。
    观主身具仙法神通,他做过什么坏事都能算到。
    连他刚刚涂抹考卷都一清二楚,死定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在我们面前,莫要耍你的那点小聪明,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害了自己,自食其果。」
    张闻风头也没回,缓步前行,自顾自告戒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话一点都没说错。
    走出一截后,朝后面停在当地脸色煞白的小家伙招手,道:「我曾经说过,允许你在仙灵观待三年,不会提前将你赶出山门,你大可放心。」
    心死如丧的狗娃幽幽一口气又活过来,狗腿子一样小跑上前,抹着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嘿嘿讪笑:「狗娃知道错了,多谢观主大人有大量饶过狗娃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犯蠢。」
    在别人面前他半句不会透露自己以前叫狗娃,但是在观主跟前,他反而觉得以叫「狗娃」为荣,很显亲近,纯属他的本能小心思作祟。
    「知错便改,可不是口头说说,而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明日上午大课之时,你去台上认错,当着所有同窗和授课道长的面,向你欺负过的同窗,拉过屎恶心过的五个同窗,还有今日涂坏卷子的叶为隐,认一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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