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摇头晃脑,看似很替满脸失落的小胖子惋惜,低头喝一口酒水,美滋滋。
    施南关眼巴巴看向擦拭大枪的队长,队长眸子斜着往上微微一瞥,施南关忙道:“应当的,队长劳苦功高,是咱们队的顶梁柱,今后有机会再轮到我,我是副队长嘛,不急一时。”
    按观主指定的队长、副队长先后顺序分配,他觉得很合理。
    坐在桌子边记账的铁锦林,口中又发出意味不明的“嘿嘿”干笑声。
    队长慢悠悠道:“镯子给锦林在用。”
    施南关很受伤,捂住胸口,满脸痛不欲生,按队长的排序他又会是最后一个,哪有那么多的三阶巫修跳出来给驴爷踩杀?他对从西厢房走进堂屋的严静道:“静静,快来帮我疗伤,胸腹岔气,我眼前发黑浑身发虚,好生难受,要晕了。”
    脚下踉跄,行将就木的惨样儿。
    严静才不会上当,她已经听到对话,笑道:“谁帮帮南瓜松松骨,他欠收拾。”
    “好嘞,这个我擅长啊。”
    “别闹,老铁你爪子没轻没重,捶坏了你赔不起有敲门声。”
    严静走出堂屋,穿过小院打开院门,外面站着一身白衣俊朗得刺眼的顾朝闻,身后还站着一名提着礼物的金风观修士。
    “听说你们昨日在城外遇到些意外,你没伤着吧?”
    “没有。”
    “我们任务期满,即将返程,特意过来看看你们。”
    顾朝闻见女子不苟言笑,言简意赅,没有要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他看到堂屋内擦枪的擦枪,说话的说话,没有人往门口看一眼打一声招呼,便不自找没趣,接过礼物递给曾经无话不谈的严静,笑容如常:“一点心意,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严静迟疑一下,还是接过精致提盒,道:“多谢,让你破费。”
    看着道一声“保重”的俊朗男子转身离开,严静心情复杂得像天上纷纷扰扰的细微秋雨,那次与顾朝闻单独见面,事后队长倒是没有如何说她重话。
    只说“他顾朝闻真要是念及咱们三年同窗学道的情谊,就该大大方方上门来述旧,如此不合常理的私底下约请,鬼鬼祟祟的,算怎么回事?心怀坦荡,天地自宽。”
    站了片刻,正待关上院门,却见风度翩翩的陈青桥走了来。
    “严姑娘太客气了,怎么还劳你在门口久等?”
    陈青桥开了句玩笑,他是这边的常客,说笑进门,与堂屋迎出的几人拱手见礼,进了堂屋先掏出酒坛放在驴子面前,和驴子唠几句,再才落坐问候小胖子的伤势,询问尚卿云如何了?
    城内传的是仙灵观五人组倒霉地遭遇了巫族三阶修士,差点团灭,幸  亏城内自在境高手及时赶到,替五人解围,消息真真假假,不知哪个为准?
    这是城主几人为了替驴子掩饰,又瞒不过此事,故意放出的小道消息。
    说了一阵话,陈青桥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们这次出事,是遭人出卖,城内有人将你们的出城行踪卖给了对面,你们斩获颇丰,有小人眼红了。”
    韦敬杰低声问道:“陈观主从何处听来?”
    “我花了几块石头,从西风酒馆贩卖消息的白老头那边听来,他说是对面的消息,具体是谁出卖你们,他不清楚,对面也不会说,即使花重金打听,得到的肯定是假货。”
    陈青桥门路广,他是听到一点风声,特意去找人打听。
    施南关搓了搓脸皮,消去脸上的愤怒,兔崽子的,别让他知道是谁?
    要不是有驴爷保护他们,这次一个不落,全军覆没了。
    生死大仇啊。
    韦敬杰思索片刻,看向铁锦林,道:“你出去打听下,他是什么时候任务期满?将何时返程?”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有些巧合,禁不住仔细推敲。
    严静脸色微白,抿着嘴唇看向一边。
    她真不希望是那个人,形同陌路也好,相忘江湖也罢,如果变成了讨厌的小人,她会非常非常失望。
    铁锦林微微点头,朝没有多问的陈观主拱手,走出堂屋出门办事去了。
    施南关道:“待我将养两天,再去酒馆茶舍转转,这副样子不方便谈事情,他大爷的,吃里扒外的狗贼”
    被队长眼睛一瞪,后面的粗话咽了回去。
    他们在院子里谈事情,除了有阵法遮蔽,还有驴爷在,没人能够不惊动他们偷偷听去。
    陈青桥看出他们几个似乎有怀疑目标,没有多待,告辞走人。
    约半个时辰,铁锦林回来了。
    “他任务期满在城内多待了有半个月,从我们这边回去,带着人出城往东北方向飞走了,片刻都没有耽误,我托大宁的关系,问了东城门守门修士确认此事。”
    严静起身出门去西厢房,照看躺床榻上早就醒来的尚卿云,陪着聊聊天解闷。
    有些糟心事,不如不听。
    施南关站起身在堂屋走动,道:“我建议与岑三林说一说,请他帮咱们查一查此事,咱们不能明知吃这么大个亏,还稀里湖涂不知是谁干的?”
    看了一眼悠闲喝酒闭目享受的驴爷。
    驴爷现在越来越像得道高驴,不掺和他们的大事了,如果这事由驴爷找城主去说一声,肯定会将此事查一个底儿朝天。
    韦敬杰道:“等会我去找岑道长,再给观主传讯说清楚此事。”
    张闻风捧着残缺青铜剑,在溪边林子来回漫步。
    伸手接住飞来的符光,探查片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希望不要是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道理我可是教过多次。”
    想了想,给定西城的城主高轶发出传讯,拜请他着人查一查有内奸出卖仙灵观弟子之事,该露的爪牙,不要总是藏着。
    再给韦敬杰回讯,问候受伤弟子,嘱咐了几样事情。
    将青铜剑拿着背负身后,他在考虑,仙灵观是时候建立自己的情报收集人手了,十六名弟子,谁来领头比较合适呢?
    第520章 当仁不让,非我莫属
    中秋之后,仙灵观众多弟子不用全部去新建山头忙碌半天,观主改进设计出一种“滑车”,方便将巨大木材和石块分段运送山顶,节省了大量人力和时间。
    弟子们偶尔去工地体验生活即可,平常还是以修行、学习为主。
    山长也有闲暇坐下来喝喝茶,在清正别院走廊负手转悠,听听琅琅诵经声。
    目前动工兴建的山头众多,北岩林子几座山头也在开工,专门给负责监督的韦兴德和其小儿韦敬成配备了温驯驴子做坐骑,每天来回跑几十里,少有闲的时候。
    和观主坐在茶室饮茶时候,山长捡大小事情讲一讲。
    “第一批学徒张玄和、施南朝、尚卿正等六个,他们这些年一直没能晋级化炁,在家里干农活当居家信士,找韦敬成托话,想在咱们道观干点活。
    前两天我让他们来见了面,聊了聊,答应他们先试一年,让他们几个分别给老韦和瘸叔当跑腿帮手,做得好,今后留在道观做事,工钱丰厚,可以安置家小娶妻生子,不会亏了他们。”
    张闻风明白是山长的平衡用人之道。
    现今的仙灵观家大业大,千头万绪,外事一块光靠几个人忙不过来。
    需要新鲜的又有信任基础的人手加入,以便顺畅运转。
    这六个人估摸着山长考察了不短的时间,据观主所知,还有好些个学徒没有晋级化炁,其他后面破境成为修士的要不在县城找到一份差事,要不就去了远处,或者去边城当散修。
    “我需要一个善于算计、对刺探、收集天下大事感兴趣,能够守口如瓶的弟子,最好是从十六个弟子中选择,脑子要冷静,遇事不能冲动,为人不能古板迂腐,山长你帮我留意下,咱们道观得建立自己的伺机堂,时刻留意外界变化。”
    听过了山长的汇报,张观主提出自己的要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山长对杂务感兴趣,有“观察”人心的本事,却不会喜欢刺探消息算计人心等阴损活计,也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
    山长放下茶盏,仔细考虑片刻,道:“他们十六个里面,还真有一个符合观主你说的这些条件人选,那坏种小子被我打发去鬼崽岭那片飞地灵草岭了,准备闲置着先搁他几年。”
    “哦,陈重吗?不像啊。”
    “不是陈重,是庄玉,不爱多话,放人堆里不起眼的那个,他堂兄庄密也精于算计,在坊市铺子当二掌柜,做得不错,两人性子不一样。”
    “想起来了,是他啊,看不出来嘛,说说,怎么个坏法?”
    张闻风与山长说的第一批十六名正式弟子,不包括乐子,乐子不是大安朝正式的谱牒道士,除了学功修行,乐子不念经礼道,不参加早晚课,是仙灵观的登记在册修士,算土堃那一系的山头弟子,受到的拘束较少。
    他对庄玉有印象,挺静的一小伙,不怎么说话,笑起来有点小腼腆。
    山长笑道:“那小子焉坏,心思重。当年出了崔仲裕偷窃灵稻的事情,我给其他学徒全部进行了一场问心局,当时就注意到那小子考虑问题的方式有些不正,功利心强,想着他小小年纪,能够纠正过来,便多关注加以引导。
    后面还是不成,探看了他多次,想法奇奇怪怪,不着边际。
    还好他心底有道观,那些奇怪的算计人的阴损法子都是为了道观做想,出发点还算好,要不他就是第二个被开革出山门的家伙。
    好几年前,他时刻注意被开革出山门的崔仲裕消息,不知从哪里听说崔仲裕改名搬家去远处千岩县住,投到一座道观当学徒,他不声不响整理卷宗,抽空跑了一趟千岩县,分别投到那座道观和千岩县道录分院,把崔仲裕一家人都搞去了监牢,那一年,庄玉还不到十五岁,他隐忍了差不多两年。
    我也是收到千岩县道录分院派人送来的结桉公函,才知道此事,后来我问他,为甚要如此做?他说对付叛徒要一棒子打死,不能给任何反噬机会,一丁点都不行。我被那小子说得无言以对。”
    张闻风沉吟片刻,道:“我见见他,与他聊聊。”
    “那我招他回山,观主,人尽其用是没错,但是那小子必须要有根栓绳,他心底有渊龙,得谨慎着用。这几年他晋级渐微境后,我也探看不到他的内心,只听陈重汇报,庄玉在灵草岭闭门看书,看得最多的是儒家的统治术,法家的权、势、术,兵家的伐谋方面书籍,咱们道家典籍,他早就丢一边了。”
    山长提醒道,他当初安排性子阳光的陈重过去,也是有考量的。
    张闻风笑道:“山长放心,我醒得。”
    山长是操心忙碌的管家命,事无巨细有一本账,走出门外传讯去了。
    秋雨停歇,阳光灿烂的下午,发配千里之外看草场的庄玉回山,在溪水东头的林子里,见到捧着一柄青铜破剑的观主。
    脸上挂着略微羞涩腼腆的笑容,庄玉恭恭敬敬行礼请安,等候观主训话。
    张闻风没有山长的卦算看心本事,他念功了得,能望气感知业障气息,将青铜剑收了,笑着让长相普通眼神沉幽的年轻人起身,缓缓往东走动,道:“我听山长聊了一些你的事情,我想问一下,修行大道和人心鬼蜮算计,你怎么看?”
    他给第一批弟子授课最多,相互间熟悉,但是也不可能每个人都了解。
    出挑那几个打交道多一些,其他不怎么说话的关注自然少一点。
    庄玉跟随在侧面落后半个身位,思索着回答:“弟子认为修行大道和人心鬼蜮算计没有特别影响的矛盾,道修自身,修功德,但是对于不利自身修行的人、或物,也要想办法搬开,这是算计的一种。立身正,立脚稳,算计手段繁杂或违背他人利益,可以考虑用,别人眼中的鬼蜮阴损,或许正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法子。”
    张闻风还是第一次知道,道观卧虎藏龙有这等讲歪理人才。
    百样米养百样人,生活处处有意外啊。
    “你今后少看点儒家诡辩术,多看些道家经典。阴谋算计到头来终归敌不过堂堂大势阳谋,玩算计久了,心底会落下洗不去尘埃,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切记!莫要心症!”
    “是,弟子谨记!”
    庄玉心头一凛,默默咀嚼观主教诲。
    他也察觉出观主学过儒家诡辩,所以一眼便能勘破他的话语跟脚。
    观主杂学渊博,以前授课时候,小伙伴们还私底下讨论过。
    张闻风继续漫步,道:“我想组建伺机堂,除了收集修行界的大事、新鲜事、各宗门的杂事外,还需要刺探道观需要的机密,做事手段不拘泥守旧,但是立身要正,山长特意推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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