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宗出了省办公厅,黄桥送他去顾彦平现居的小区,开门迎接的是位衣着,面容相当朴素的女人。
    杨秀吃了一惊,“庭宗,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她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朝屋里走,“老顾,来客人了,你醒一醒。”
    那屋门没关,顾彦平鼾声敞亮,杨秀表情不太好意思,“他昨晚在厅里熬大夜,早晨才回,躺下不到三个小时。”
    “先别叫他。”季庭宗撩起风衣下摆,坐在沙发上,黄桥将手里提的大果篮和护肤品搁到门边,火速下了楼。
    杨秀端上一杯大红袍,“就是为抓捕蓝玉县县长这事,据说出动上千警力,贫困县改革那阵,势头多猛,省报,新闻铺天盖地全都是,还不到一年半载,县长竟灯下黑,兴风作起浪来。”
    季庭宗笑意很浅,鼻息里呼出烟气,“嫂子很热心,还关注这些。”
    并不是第一次接触,杨秀清楚他做事谨慎低调,口风紧,跟顾彦平有得一拼。
    但凡工作上的事,不在特定适宜场合,半点不吐露,不评价。
    她在单人沙发落座,“你了解老顾,平日舞刀弄枪惯了,只知过五关斩六将,他曾卧底十年,我也提心吊胆十年,总是绷着神经,他工作上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忍不住要去打听,生怕出事,又得赴一线跟那些不要命的拼命。”
    男人点头,音量不高不低,“我理解。”
    “别的不多说,我去叫老顾,你喝茶。”
    杨秀刚走进卧室,顾彦平鼾声骤停,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做卧底留下的后遗症,看似睡得酣,实则没卸下精神,她早已习惯,“庭宗在客厅。”
    顾彦平披上外套,走出门,“你来是为私事还是公事?”
    季庭宗似笑非笑,装不懂,“哪有私事。”
    “你跟胡蝶…”
    刚开了个头,他抬手打断,“为蓝玉县的事。”
    顾彦平正色,摸过他的烟盒,点了根,“厅里已经增派人手,蓝玉县地势复杂,挖出的几处隐蔽自建房都翻了个底朝天,若是逃到深山野林,逮起来够呛。”
    烟不够烈,顾彦平抽得很快,“周一我作汇报,你何必来这一趟。”
    他中指弹了一下,烟灰掉在一封空文件袋上,牛皮纸烧得焦黑,“我先摸清情况,上头询问,好有个答复。”
    顾彦平眉头一皱,“书记什么态度?”
    季庭宗指节叩击茶杯壁边缘,一下下脆响,气氛诡异,“摔了杯子,没见书记发这么大火,走马上任第一年,大刀阔斧改革蓝玉县,成果斐然,势头冷却做了调查,上报的年度指标五六成全是谎报,虚假繁荣。”
    官场爬高,得先学会咽下脸色。
    他服务于省一把手,对上级的指示,行为都要琢磨,力所能及冲锋陷阵,适时适度排忧解难,过头了,危机全被自己解除了,会显得领导没能力。
    顾彦平嘬牙花,“够棘手的,我让我的人加紧收网。”
    厨房传来菜刀剁案板的声音,杨秀又盛出来一只果盘,见季庭宗起身,扣好风衣扣,准备离开的架势,“你不留下吃晚饭?街口新开了家酱卤,味道很正宗,我现在下去买。”
    “嫂子不麻烦,我晚上约了人。”
    顾彦平送他出门,视线扫过地上大包小包,准备让他拿回去,季庭宗早已果断下了楼。
    黄桥溜号子,去街边吃了碗卤煮,时间捏得刚好,男人上车时,车还未熄火,黄桥问,“秘书长,回省办公厅?”
    他嗯,途中给省宣传部拨去电话,提醒任何关于蓝玉县的报道,各电视台,报社,都要避重就轻,绝不能造成舆论压力。
    …
    韩珍身着酒红色旗袍,胸前一朵硕大白牡丹,临街站在路口,似一抹艳魂。
    颜姐新提了一辆宝蓝色卡宴,降下车窗,“珍珍上车,我送你。”
    “我在等人。”
    话音刚落,奥迪泊在长坡下,车牌她眼熟,韩珍一指,眼睛亮盈盈的,“来了。”
    颜姐支着胳臂,半个脑袋探出车窗,仔细打量车里走下来的男人,约摸三十多岁,身材挺拔结实,鼻梁高耸,绝非当下盛行的惊艳俊美,独有的英朗魅力,相当耐看。
    季庭宗噙着笑注视她,“等久了。”
    韩珍顺着他的话,发小牢骚,“是啊,你怎么才来,我等半小时了。”
    “嗓子怎么哑了?”
    广河集团大公子订婚排面盛大,会场两百多坪,宾客盈门,后半段音响放声出故障,韩珍靠着原声硬撑下来的。
    “常有的事。”她摸出包里鼓囊囊的信封,“想吃什么?我请客。”
    季庭宗左手搭上方向盘,瞥一眼,“有多少?”
    “六万八。”
    男人启动车,笑意加深,眼角细纹明显,“可以,你请,我在海云天订了座。”
    她喜滋滋的神情即刻收敛,乖乖把信封塞回,“还是你请…我这点零花吃不消。”
    海云天在虞山市,属临海地标建筑,网红明星打卡地,餐厅露台放眼望去,是片湛蓝空阔的海天一线,观感极佳。
    施行预约制,常人排队四五天约不上的位置,季庭宗一通电话,唯二的包房就腾出来一间。
    隔壁一位富家千金举办生日宴,小礼炮欢呼呐喊声不绝于耳,门一掩,他们这桌气氛安静。
    季庭宗是很捱得住沉默的男人,韩珍不是,给他碗里放了片肉包藕,“这是招牌,牛肉当天限量现宰的。”
    结果一说就错。
    他洞察力惊人,掸了掸烟灰,“跟谁来过?”
    韩珍嫌提姓周的太晦气,破坏气氛,胡诌,“外面立了牌,有介绍。”
    周斯启二十七岁生日宴也在这办,为了抢位,跟人垫价至一个包三万,所以她才会觉得肉疼。
    他情商高,猜出七八分,不形于色,抬手捏了捏韩珍的耳垂,触感饱满圆润,该是有福气的,“今天很漂亮。”
    指腹粗粝薄茧刮得她半边身子微微酥麻,韩珍眼睛水汪汪甜蜜蜜的,“是吗?我以为我不适合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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