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知道他?他是跟我们进来玩儿的。”
    我说:“他是我们团队那个布布的老公!他怎么样了?”
    老丁说:“他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出去找路,我再也没见到他们……”
    我说:“你们走散之前,有伤亡吗?”
    老丁的表情有些难过:“有一个队友脱水死了……”
    我突然问:“那个人叫什么?”
    他说:“郑太原。”
    第65章 丧胆坡的传说
    郑太原。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们在一辆封闭的小货车里,遇到了一个科考队员,他说他叫郑太原。这个人认识我们团队那个布布的老公苏红军,于是我信任了他。
    他说,他们加上苏红军,总共7个人。他们进入罗布泊寻找锰矿,发现队友陆续莫名其妙地死掉,最后只剩下了他和那个苏红军,于是,他和苏红军一起逃离罗布泊。
    走着走着,他看见前面出现一个小孩,来不及刹车,把那个小孩撞了,下车查看,却没有发现那个小孩的尸体。
    他继续朝前开,疲惫至极,停车休息。发现空调缝里出现了一个小孩的嘴,红红的,正在朝外吹气儿,跟空调一样冷,接着他就昏过去了……
    他加入了我们团队,结果,诈骗犯李兆疯了,接着又被人害死。同时,郑太原失踪,他具有重大杀人嫌疑!
    现在,我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科考队员,他说他们的科考队也是7个人,只死了1个人,那个人叫郑太原……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我没找吴珉聊天,我知道他的情况,他和浆汁儿和孟小帅的关系太棘手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最后会怎么解决。
    我也没找张回。他不是来玩的,他是来执行公务的。
    我也没找蒋梦溪。她是白欣欣的人,他们之间有隐私,我不想参与。
    我又把令狐山叫进了帐篷里。
    他头发浓密,呈棕色,虽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却能看见茂盛的络腮胡茬,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皮肤白皙。
    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在罗布泊出土“营盘美男”,那具干尸轰动一时,媒体称可以与“楼兰美女”相媲美。
    考古学家推测,“营盘美男”死亡年龄大约25岁,身高在180厘米以上。
    他的埋葬地属于西域36国之一的山国,离楼兰大约200公里。从他的“豪宅”看,此人家族应该十分显赫——彩棺上的图案非常精美,色彩鲜艳而庄重。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四肢缠着布帛。棺材内未发现当地流行的木器或者羊骨等等随葬品,他的冥衣独一无二,狮纹图案带着浓厚的希腊风格……
    通过聊天,我知道令狐山来罗布泊的决心是最大的。
    就算不遇到其他人,他一个人也要来,甚至打算徒步穿越。
    当时,他已经沿着推土机推出的简易土路,一个人来到了死亡三角区边缘的罗布泊小镇。所谓小镇,不过是几间铁皮房,房顶上挂着马灯,没有医院、邮局,,没有政府机关,只有一家旅店,三个帐篷,地铺。那地方吃水要去外地拉,水贵如油。整个小镇只有5个人,可谓中国第一镇。
    他没想到遇到了季风他们。季风他们那个团队正巧经过罗布泊小镇,准备进入罗布泊,他就加入了他们。
    中间还出了点事故——有一辆车陷入了沙土中,爬不出来,令狐山去车轮下挖土,不小心滑倒了,偏巧那辆车猛地从沙土中冲出来,从令狐山的左腿上结结实实地碾轧过去。幸好下面是软沙,如果是坚实的地面,他的左腿肯定断了。
    大家赶紧查看令狐山的左腿,只是青了一大片,并没有出血。可是,令狐山已经无法站立了,疼得嗷嗷叫。
    人的小腿有两根骨头,一根是胫骨,旁边还有一根细细的腓骨。季风用手试探,认为他的腓骨被轧弯了,要带他回到敦煌,去医院检查。
    令狐山死活不去。
    由于令狐山无法行走,团队只有原地扎营休息。一直是季风照顾令狐山,她和他住在一顶帐篷里,第一天给他冷敷,第二天又热敷,给他补充钙和蛋白质,给他吃活血药,陪他聊天……
    除了陪令狐山上厕所,都是季风做的。
    四天之后,令狐山终于能走动了,团队继续出发。
    我问令狐山:“你是什么族?”
    他说:“我是汉族,地地道道的汉族。”
    这让我很意外。但是我相信,他的祖先肯定有欧罗巴人种的血统。
    我又问他:“你工作了吗?”
    他说:“我跟父母在家种葡萄。”
    我继续问他:“你是当地人,你听过迷魂地吗?”
    他摇了摇头:“我只听过丧胆坡。”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也许只是传说吧。”
    接着,令狐山对我讲了“丧胆坡事件”……
    多年前,有个汉人在罗布泊迷路了。
    他四处奔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坡形地貌。坡上插着一块木牌,它在光秃秃的荒漠上十分显眼。旁边有一个活物,像是一匹马。
    汉人跑上去看,那果然是一匹马,淡金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马?据说,这种马流汗如血,产于古大宛国,汉武帝为了得到它,曾两次派兵攻打西域……
    那匹马四下张望着。
    汉人看了看木牌上的字,很古怪,一个都不认识。他沮丧地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朝前走了。
    尽管是4月,但是地表温度已经很热了,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棵红柳。此时正是红柳开花的季节,那花太鲜艳了,令人感到某种不祥。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生长着芨芨草和罗布黄之类的植物,看上去很难看。和浩瀚的沙漠比起来,这些固沙植物太渺小了。沙漠吞吃着土壤,像魔鬼一样朝前蔓延……
    汉人想牵走这匹马当脚力,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可以把它杀掉吃肉喝血。
    汉人走近它,试探地骑上去,它朝前一蹿,突然狂奔起来。它跑得太快了,汉人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像个斗牛士,连连惊叫,那匹马根本不理睬,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把汉人摔下来。
    汉人抬头就看到了那块木牌。
    它为什么不离开这块木牌呢?
    淡金马在不远处停下来,回过头,一边甩马鬃一边看他。
    汉人和它对视着,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沙漠上,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匹马?它跟那块木牌有什么关系?
    正琢磨着,远方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在这个死亡地带,任何人出现都是可疑的。
    汉人盯住了来人。
    他们一点点走近了。
    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脸膛很红,像是蒙古人。他戴着黑礼帽,穿着黑夹克,灯心绒裤子,一双大手上长着茂密的汗毛。
    另一个不是小孩,只是他长得很矮小,到蒙古人的胸部那么高。他穿着一身暗格子西服,戴一副精致的白框眼镜。他是朝鲜族人。
    接下来,三个人是这样交流的——
    汉人不会朝鲜语,但是懂一点蒙语,他就生在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那个蒙古人不懂汉语,但是懂一点朝鲜语,他老婆是朝鲜族;那个朝鲜人不懂蒙语,也不懂汉语。也就是说,汉人和蒙古人勉强可以对话,蒙古人和那个朝鲜人也大致可以交流,而汉人和那个朝鲜人无法沟通,他想和他说话,必须通过蒙古人翻译。
    另外两个人说,他们两个人也是刚刚相遇。他们都是来罗布泊探险的,都迷路了。
    汉人和蒙古人用蒙语交谈起来。
    汉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问蒙古人:“你认识木牌上的字吗?”
    蒙古人说:“不认识。”
    汉人说:“肯定不吉利。”
    蒙古人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探询地看着汉人,以为他的蒙语表达有误。汉人眼一翻,吐出了舌头,做了个死的表情。
    那个朝鲜人一直没说话。他听不懂蒙语,只是仰着头,观察蒙古人和中国人的表情。
    汉人不想冷落他,于是低下头,用蒙语对朝鲜人说:“先生,你好。”
    蒙古人翻译给了朝鲜人。
    朝鲜人立即弯下腰,很礼貌地说了一句朝鲜语。
    蒙古人对汉人说:“他请你多关照。”
    汉人又用蒙语问朝鲜人:“你认为楼兰在哪个方向?”
    蒙古人翻译给朝鲜人之后,朝鲜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朝鲜语。
    蒙古人说:“他觉得应该在那边。”
    汉人又问蒙古人:“你觉得呢?”
    蒙古人朝木牌相反的方向指了指:“我觉得应该在那边。”
    木牌在汉人的左侧,他觉得,楼兰不在木牌的方向,也不在木牌相反的方向,而是在他的正前方。他说:“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以这块木牌为中心点,分别朝三个方向去探路,天黑之前,我们再回到这里。三个方向如果有一个是对的,那我们就能找到楼兰,找到楼兰,我们就找到了坐标,很可能就会得救。如果三个方向都不对,毫无疑问,我们就应该一起朝最后一个方向走。”
    汉人的蒙语水平很一般,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些意思表达清楚。蒙古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汉人的意思听懂。接着,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翻译给朝鲜人。
    蒙古人和朝鲜人一致同意汉人的建议。
    于是,三个人就分头出发了。
    汉人凭着感觉走出了十几公里,眼前始终是莽莽黄沙,一直没看见楼兰废墟的影子。他不敢继续朝前走了,否则,连那块木牌也找不到了,于是他依照约定原路返了回来。
    那块木牌远远地出现了。
    它下面有两个黑影,看来,蒙古人和朝鲜人已经回来了。蒙古人肯定累坏了,他躺在沙漠上,一动不动。朝鲜人坐在他的旁边,眺望远方,像一尊雕像。
    那匹淡金马依然在不远处转悠着,夕阳给了它长长的影子。
    汉人希望有人带回好消息,快步跑了过去。当他来到两个难友跟前的时候,一下呆住了——那个蒙古人已经死了!他脸色纸白,一双蓝眼睛定定地望着天空,带着点疑惑,带着点绝望,带着点忧伤。他的腹部从左至右被切了一刀,又从上至下被切了一刀,成一个完整的十字。他的血染红了一大片沙子,现在已经不流了。
    那个朝鲜人见汉人回来了,赶紧站起来,满脸不安。
    汉人后退一步,死死盯着这个戴眼镜的朝鲜人,内心害怕极了。他长得那么矮小,怎么可能杀死高大的蒙古人?他的凶器藏在哪儿?
    “你……杀他干什么?”汉人颤颤地问。
    朝鲜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朝鲜语,好像在辩解。
    完了。
    蒙古人死了,在这片不见人迹的沙漠上,只剩下了汉人和这个朝鲜人,现在,他们互相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就像两种动物。无法交流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尤其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只会让彼此的猜忌更多,隔阂更大,仇恨更深。
    朝鲜人使劲打手势,好像在说,他回来的时候,这个蒙古人已经死了。接着,他摸遍了全身,似乎在告诉汉人,他没有杀人的凶器。
    汉人有点相信他了。可是,如果不是他杀掉了这个蒙古人,那又会是谁呢?汉人低头看了看,马上又警惕起来——满地的黄沙,在哪里都可以埋一把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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