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说:“淖尔,我想谈判,希望你能跟我对话。我们来这儿,是不是冒犯了什么?不知者不怪,现在,我们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会再回来。而且,只要你提出要求,我们绝不会和外界泄露任何秘密……”
    问急了,这个小孩就朝衣舞身后躲。
    他不愿意谈判。
    我心灰意冷,站起来对衣舞说:“你别怕,我只是试试。好了,我走了,他要是有什么反常举动,你就喊我。”
    小孩对着手机游戏突然笑起来。
    我和衣舞猛地朝他看去。
    他笑了几声,开始使劲拍打手机。
    衣舞说:“不会有事的。”
    我走出帐篷,看到一个黑影走过来,是张回。
    他停在我跟前,低声说:“周老大。”
    我说:“有事吗?”
    他说:“你去看那个小孩了?”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看不清,又补了句:“嗯。”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进衣舞的帐篷吗?”
    我说:“衣舞一个人会害怕。”
    他说:“在我眼里,这个小孩是个嫌疑犯,作为警察,必须由我来看押他。”
    我说:“谢谢你。你的警惕是必要的。”
    他说:“只是,我需要武器。”
    我说:“对一个小孩,需要武器吗?”
    他说:“你还觉得他是个小孩?”
    我说:“你的意思是呢?”
    他说:“至少给我一把刀子。”
    我盯着他的脸,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我甚至看不到他的五官。
    他又说:“我是在保卫整个团队。”
    我想了想,说:“你等一下。”
    接着,我走到魏早的帐篷前,喊了一声:“布布!”
    布布走出来:“周老大,有事吗?”
    我说:“你把刀子放在哪儿了?”
    她说:“我锁在车里了。”
    我说:“你把浆汁儿的那把刀子给我。”
    布布说:“噢,我去拿。”
    然后,她走到车前,用遥控器打开车门,拿出浆汁儿的那把刀子,递给了我。
    我说:“谢谢。”
    布布悲伤地说:“周老大,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我说:“乐观点。2006年的时候,有两名车手在罗布泊失踪,大家都认为他们凶多吉少了,可是,50多个小时之后,他们顽强地徒步走出来……”
    布布说:“我放不下女儿。她爸爸已经离开了她,如果我再……”
    我说:“我保证,一定会没事的。”
    布布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的安慰。”
    她回到帐篷后,我来到张回跟前,把刀子给了他。
    张回有些激动,他把刀子装进口袋,小声说:“你觉得这个团队里谁比较危险?”
    我说:“现在你最危险。”
    半夜的时候,月亮正好移到窗户上,亮堂堂的。
    我一直没有睡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听觉变得非常灵敏,甚至能听见旁边帐篷里轻轻的鼾声,尽管我不确定那是谁。
    好像有人在沙土上行走,速度很快,“沙沙沙沙沙!……”然后突然停住。过了一会儿,这个声音又响起来,“沙沙沙沙沙!……”然后再次突然停住。过了一会儿,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来,“沙沙沙沙沙!……”
    终于,它来到了我的帐篷前,好像在围着帐篷绕圈子,“沙沙沙沙沙!……”
    我就睡在门帘附近,伸出手轻轻撩开一条缝子,隐约看见一双小脚丫,飞快地挪了过去。
    第33章 意外收获
    我把浆汁儿的刀子给了张回之后,其实很后悔。
    现在,轻易相信一个人,很可能会害了所有人。
    大家都睡下了,营地一片死寂,荒漠一片死寂。
    我来到车上,拿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
    在物理方面我是个白痴,我只知道,这个鬼地方很可能存在某种磁场,而磁场看不见,摸不着,我希望依靠号外的金属探测仪,在附近找到被磁化的金属,来确定磁场的存在。
    夜里,无边无际的罗布泊,跟月表那么像。
    人类登上月球,只是穿着完全隔离的宇宙服,在月球表面走了几步,采集一些物质,然后飞行一周,赶紧回到地球。
    如果,宇航员被困在月球上,他一直朝前走,会看到什么呢?
    我有点怕,收回目光,打开探测仪的开关,在沙土上测试,转悠了很长时间,一无所获。
    我把它收起来,放在车上,回到了帐篷里。
    我按亮手机上的电筒,看到浆汁儿已经钻进了睡袋,她面朝帐篷的墙壁,不知道睡没睡着。
    我躺下来,关掉了电筒。
    一片漆黑。
    我再次思考死亡。如果我死在了这里,媒体会大量报道,也许会认为我是个英雄,为了搜集写作素材,驾车穿越罗布泊,结果把生命留在了大漠中……我不想当英雄,我只想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浆汁儿突然说话了,声音很低:“我害怕。”
    她竟然还没睡着。
    我说:“不怕。”
    她说:“而且我冷……”
    我说:“不怕就不冷了。”
    浆汁儿说:“笨啊,抱着我!”
    她在睡袋里把身体转过来。
    我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没事的。”
    我说:“哦。”
    如果在宾馆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都是单人睡袋,只能钻进一个人,于是我坐在她旁边,把她的整个睡袋抱在了怀里。
    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我低头注视着她,她微微地闭着眼睛,我凑近她,很想亲她一下,刚刚碰到她的嘴唇又退回来,她太像躺在襁褓中的孩子了。
    我说:“我是不是又笨了?”
    她说:“就这样……”
    我轻轻摇晃着她,哼唱催眠曲——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还故乡……
    很奇怪,我竟然无意间唱起了乌孙公主的悲歌。乌孙公主原名刘细君,汉室宗亲,第一位远嫁西域的公主,先嫁给乌孙王,又嫁给乌孙王的孙子,一生凄苦,至死都没能回到故乡。
    浆汁儿静静地睡着了。
    我轻轻把她放下来,然后回到睡袋里躺下来。
    我一直没睡着,因此半夜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双小脚丫。
    我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爬起来,打开门帘跑出去,营地空空荡荡,每顶帐篷都黑着。
    我跑到衣舞的帐篷前,叫了声:“衣舞!”
    没人回答。
    我又叫了声:“衣舞!”
    张回醒了,他打开了应急灯:“周老大,怎么了?”
    我说:“那个小孩呢?”
    衣舞也醒了:“他在塞(睡)觉。”
    我说:“噢,没事了。”
    我离开衣舞的帐篷,越想越不对劲儿。
    不可能是淖尔,他不可能那么快就钻进帐篷躺下来。
    难道,又出现了一个小孩?能出现一个淖尔,就可能再出现一个淖尔。
    不对,四眼在衣舞的帐篷里,他现在适应淖尔了,因此不再狂吠。如果出现了另一个小孩,四眼肯定不会这么安静。
    只有一种可能了,我压力太大,看花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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