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昌国全国上下引颈企盼的太子大婚。由于定安公主已经被接进府了,所以迎亲花轿会形式上从太子府后门出,全城绕一圈后再从正门进去。
    很多人一大早就在城中等着,想看看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桃子从没见过大婚,起了个大早也想开开眼界。站在客店外,嘴里咬着包子,生怕吃完饭就错过新娘子了。
    「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绕城的是轿子,你看不见脸的。」千罗棉笑道。
    「轿子我也没看过。」桃子边吃包子边想着。
    桃子转头看向千罗棉,他本来就白,眉发染黑后,在对比下看起来更加显白,特别是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那皮肤就像是白煮蛋似的,半点瑕疵都没有。
    若不是隐约可见皮肤之下青绿色的血管,还真会让人觉得是玉雕出来的。
    「你外甥女像你吗?」桃子在心中问。
    「三四分吧!」千罗棉随意答道。
    「那一定是个大美人,昌国人民看到怕是要疯了吧!早知道她这么美,也不用出什么招了,太子一看八成立马沦陷,哪还需要耍手段。」桃子在心中想着。
    千罗棉自小生得俊美,被人称讚乃常有之事,但被桃子这突如其来拐着弯讚他好看,就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转了转身,避开桃子的视线。
    炮仗声响,花轿从转角缓缓出现。桃子踮着脚尖,就怕自己看不到。
    昌国人民人手一把新米,朝着花轿撒着,象徵给新妇的祝福。千罗棉递了一把米给桃子,让她也加入这传统。
    桃子开心接过米,跳着步上前撒米去了。
    「新娘子!要幸福唷!」桃子边洒边想着。
    就在轿子离桃子最近的时候,千罗棉暗中使劲,将手中的一粒米射向了花轿的窗帘上。帘子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定安公主。
    定安公主全身朱红,头戴珠帘,蛾眉鹿眼,看起来楚楚可怜,让周围的人民心都融化了。
    桃子看见,也是被迷傻,连米都忘了撒。
    「白棉花的外甥女好漂亮啊!我都想娶了...」在轿子终于离开视线时,桃子忍不住在心中想着。
    「我叫千罗棉。」桃子脑海中传来千罗棉的心声。
    转过身去遥望千罗棉,桃子笑着心想「白棉花不挺好的吗?还是你喜欢白糖糕?」
    「我叫千罗棉。白糖糕跟我的名字半毛钱关係都没有,三个字没一个一样的!」千罗棉在心中想着,但却并非真的动怒。
    「那就白棉花啦!」桃子调皮想着。
    「我叫千罗棉!」
    「白棉花!」
    「千罗棉!」
    「白棉花!」
    「木兆了一,你够了啊!」千罗棉脸上假装生气,戏謔心想。
    桃子一时间没想到千罗棉能怎么拆,傻了几秒。
    露出胜利的微笑,千罗棉走近桃子小声说道:「我赢了,木兆了一。」
    桃子嘟起嘴来,在心想「反正你是白棉花!」
    见她脸颊因嘟嘴而鼓起,千罗棉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想用手捏一下,但手才刚伸出去,就发现这样太过僭越,忙收回了手。
    怎么能乱碰女孩子的脸呢?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千罗棉在心中自省道。
    这心声桃子当然是听见了,走到千罗棉面前用双手捏住自己的脸颊,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在心中想着「就不给你捏!」
    千罗棉心声被听见,正忙着难为情,桃子的手已经飞速在千罗棉脸上捏了一把。
    看着桃子一边笑一边逃跑的背影,千罗棉忙摘下了簪子。
    他现在心里想什么可千万不能让桃子知道。
    千万,不可以。
    【烟花似你】
    新娘子绕完城,紧接而来是各式各样繁文縟节,搞了好久才开始正式拜堂。
    由于太子大婚是国事,太子府敞开大门开放人民观礼。
    桃子难抑好奇,都快要爬到千罗棉头上去看了。受不了她死缠烂打,千罗棉乾脆将她拉到树上,方便她看。
    未嫁姑娘看见新娘子,总是会在心暗想自己出嫁时会是什么模样。只是桃子心里想的,都会完整传到千罗棉脑海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
    桃子虽没幻想夫婿是谁,但千罗棉知道,她想嫁的,是她的师父。
    转头望向树下的千罗棉,桃子在心中问道「你们宫里的同桌共食,也会花轿礼俗炮仗拜堂吗?」
    千罗棉皱了皱眉头道:「没有。」
    「那新娘子会打扮漂亮,珠帘红衣吗?」桃子又问。
    「不会。」
    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桃子心想「那你新娘好可怜啊!」
    千罗棉苦笑道:「所以我没打算娶。」
    是啊!无论桃子想嫁谁,都与他无关。
    千罗棉,不是一个可以给女子幸福的人。
    日渐西落,太子府开始设宴,请来诸多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也终于关上了大门,结束了对民眾开放的部分。
    桃子正感失望,千罗棉便带她到了后门,一起爬到一棵树上。
    「宴席虽然不能把你混进去,但一会儿会有烟花,在这看得清楚。」千罗棉笑道。
    「烟花?那是什么花?我怎么没听过?」桃子好奇想着。
    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千罗棉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过没多久,桃子听见一声巨响,那声音之大,就连胸腔也为之震动。
    「看上面。」千罗棉柔声道。
    桃子抬头一看,只见漆黑一片的天突然裂出点点星火,五顏六色向四面散去。
    她还来不及讚叹,又是一声巨响,更多光点出现在夜空,有的甚至像流星一般带着发光的尾巴,闪烁动人,繽纷夺目,看得桃子嘴都闔不上了。
    一些下坠的烟花朝着他们的方向落下,由于桃子在树上,担心烟花未熄会烧到她,千罗棉拉开了外衣挡住桃子的上方。
    桃子将视线从烟花移开,看向了千罗棉。
    「怎么了?」千罗棉问道。
    「你这样,好像师父啊!他也常会这样保护我。」桃子心想。
    千罗棉觉得喉头发酸,问道:「你想师父了吗?」
    桃子摇摇头心想「就是觉得你像」。
    桃子自己也觉得奇怪,打从他们来到昌国,她就一次也没想起过师父。
    大概是因为身怀重任吧!桃子心想。
    「我们去看洞房吧!」桃子在心中想着。
    千罗棉错愕道:「啊?看洞房?不好吧!」
    「要看!我特地献的计,怎么能不看你外甥女怎么用它拿捏太子呢!」桃子在心中坚持着。
    松了口气,千罗棉道:「原来你是要看这个...」。
    【夫妻之道】
    宴会尚未散席,但听外面的骚动,太子似乎不胜酒力,先退席了。
    李稳当然没醉到必须离席,但今晚是他大婚,新郎早退席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
    李稳早退自然不是为了见素未谋面的新娘,只是不喜欢应酬,想藉机回书房沉迷机关製作罢了。
    然而毕竟是大婚,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迈步走向新房,他打算开门见山跟定安一讲清楚就回书房继续埋头研究机关小物。
    推开了门,李稳走进房中。
    本以为喝了些酒壮胆后能无所畏惧,但李稳一见到珠帘红服坐得直挺挺的新娘,突然有些胆怯了。
    「你..你我都是奉父母之命成亲的,你也一定不甘愿吧..」李稳支支吾吾道,声音越说越小声。
    定安抬起了低垂的头,望向李稳。
    她确实漂亮,但李稳也没像桃子想的那样,一眼坠入爱河。
    手紧紧捏着红手帕,定安也很紧张。但想起了舅舅说的话,她决定鼓起勇气。
    「前半生你无从选择,后半生你若想当自己的主人,就得拿出主人的样子来!」千罗棉是这么说的。
    摘下珠帘,定安霍然起身。李稳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吓得退了几步。
    定安从身后拿出了发条小车。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李稳惊讶问道。
    定安强逼自己振作道:「妾身知道太子殿下喜爱机械小物,每日都会自行研发。妾身也知道殿下喜爱小物多于农耕,但碍于昌国太子身分,担心人民认为忘本,一直不敢让人知晓。」
    李稳面露畏惧,小声道:「你..你想干嘛?」
    定安将小车放到桌上,接着道:「妾身认为,农耕之学渊博,并非只有持耙插秧,才能对农耕有建树。殿下对机关有热忱,有天分,为何不肯打开眼界,看看机关是否能利于农耕呢?」
    李稳似乎是听得有些矇了,呆望着定安。
    「妾身不懂机关,但此小车若能做得大些,在底部加上耙丁,是否能代替人力翻土?而稻田中的稻草人,若是能迎风展现出似人的动作,或许能更加有效驱赶鸟禽。这些都是妾身的拙见,但妾身并不认为殿下醉心的机关,不能替昌国子民带来幸福。」定安仔细说道。
    「你..你说真的?」李稳十分意外道。
    「殿下问妾身甘不甘愿,妾身想这么回答。生在皇家,子女媒妁不由自己,何来甘不甘愿?正如同殿下若能选择,也许希望出生在器重机关技术的国度,而不是昌国。但生而为人,岂能选择出生?也正因无法选择,所以比起自怨自艾,臣妾更想顺流而上。
    「谁说夫婿不是自己选的,就非良配?谁又说昌国重农,机关技术就没有用武之地呢?即便殿下与妾身之间尚无感情根基,但妾身愿意从今天开始耕耘夫妻之道,静待结果之日到来。即便现在昌国尚未了解机关可为农耕带来的帮助,但妾身愿陪同殿下,一步一步地去改变大家的想法,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说服。」定安坚定道。
    这一席话,击碎了李稳自以为无坚不摧的一道心墙。本以为那是一个终年照不到阳光的阴冷之地,但如今,暖阳正温柔地照亮着此处。
    「你..当真愿意,陪我..一起为了做机关而奋斗?」李稳眼眶泛泪道。
    定安笑着点了点头。
    李稳露出笑容,牵起了定安的手往外拉道:「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我们来想想还有哪些能用在农耕!」
    与桃子一起躲在房外暗处的千罗棉,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做得很棒,定安。」千罗棉心想。
    这小夫妻,未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因为他们就是对方最强大的助力。
    「前半生你无从选择,后半生你若想当自己的主人,就得拿出主人的样子来!勇敢去追你想要,大声说出你的追寻,只要你拿出真心诚意,对方必定会有所回应。在昌国的妻子,不用站在夫婿身后,而是身旁。」
    这就是千罗棉对定安所说的全部。
    回客店的路上,桃子忍不住在心中问着「为什么你外甥女最后不是用太子的秘密来威胁他呢?」
    千罗棉大笑了起来。
    桃子有些难为情想着「你笑什么啊?」。
    「你觉得靠威逼胁迫,就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了吗?」千罗棉笑道。
    「起码不敢太差啊...」桃子不服输心想。
    「但夫妻之间,岂能不太差就算了?应该是比好还要好,最好的那种。」千罗棉说道。
    「我还是不懂...」桃子心想。
    停下了脚步,千罗棉问道:「你觉得你师父对你好,那他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而你对你师父好,又可是因为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桃子想了一下。虽说她知道笛午是神仙或许是个把柄,但笛午并不知道她知情,至于她有什么把柄在笛午手上,这还真是一言难尽,毕竟她是笛午带大的。
    「你对你师父好,因为你在乎他。李稳偷偷摸摸鑽研机关多年,现在有人自告奋勇陪他,你觉得他会不会在乎这个战友?即便现在还未有感情,时间一久,一定会有的。你不也说了,定安这么标緻,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喜欢,更何况她跟李稳还是并肩作战的同盟呢?」千罗棉缓缓道。
    爱情或许是个玄学,但夫妻之道却不是。唯有齐心,才能协力,也唯有携手,才会长远。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在乎我吗?」桃子在心中问着。
    「啊?我对你很好吗?」千罗棉心虚问道。
    桃子点了点头。
    我对你坏透了。千罗棉心想。
    桃子抓住了千罗棉的手腕,猛力摇头。
    「你帮我接住风箏,用米粒砸开花轿帘子让我看新娘,带我看烟花还帮我挡住火星子。哪里坏了?」桃子笑着心想。
    千罗棉忙摘下簪子,佯装镇定道:「这就叫好啊?傻丫头。」
    快步跑开,他不确定桃子知道了多少。
    但桃子的心声,挑破了他最后的一张窗户纸,只是窗里窗外,都是千罗棉。
    光是在乎两个字,不足以形容桃子对他的重要性。
    他喜欢她。
    因为笛午的搀和,千罗棉脱离了命数,喜欢上了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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