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京城远了,在林间不平的官道上时而颠簸,时而平缓,又慢慢停了下来。
    “殿下,道了。”
    马夫驾马车停下。
    赵千俞撩开帘子,先行下去。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缝洒在赵千俞身上,他立在马车旁,伸出手来扶梁嬿缓缓下了马车。
    “这是?”梁嬿下马车,扫了眼四周,面色一凝,“去万佛寺的必经之路。”
    梁嬿永远忘不掉那次去万佛寺经历了什么。
    她遇险险些丧命,赵千俞更是中毒重伤。
    马车停下的这处,正是梁嬿一行那日遭遇歹徒的地方。
    赵千俞牵起梁嬿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她手,“倘若可以重来,我希望那日从这林间回到长公主府上后,和淼淼坦白。”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法子让时光倒流。”赵千俞感叹道,他后悔,但又无可奈何,事情已然发生。
    梁嬿扬起下颌,纤白玉颈迎着洒落的阳光,一如以往的骄傲,“知道便好。”
    林间寂静,偶尔有风吹过,枝丫上的鸟儿飞来飞去。
    牵着梁嬿,赵千俞牵着她去到那林间,凭借记忆,他在曾经滚落的小山坡上停住步子。
    山坡上一排排柏树耸入云天,树干粗壮。
    赵千俞看向梁嬿,眸光深邃,正经严肃道:“假使能重来,那时我刚恢复记忆。十七想对长公主说:他恢复记忆了,他不是来历不明的越国战俘,不是越国人微言轻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也不是家境贫寒配不上长公主的士卒。”
    “是南朝武宗帝的三儿子,睿王赵千俞。十七是长公主曾念着的睿王,十七终于配得上长公主了。”
    春风拂过衣角,吹拂起两人的头发。
    和煦的风中,吹起的两缕发丝交缠在一起。
    赵千俞继续说道:“睿王封地上有良田万亩,可让长公主衣食无忧;睿王带了一支叱咤沙场的赤玄军,能冲锋陷阵,他不是碌碌无为的纨绔子弟,可护长公主往后安全无虞。”
    梁嬿鼻子一酸,打算赵千俞的话,“好好的春日,你说这些煽情的话作甚。本宫听得眼睛酸酸的。”
    赵千俞抚摸梁嬿发顶,柔声道:“那我们重来一次,长公主忘掉后来的不愉快,可好?”
    梁嬿点头,扑到赵千俞怀中,道:“往后你也不准再提了。”
    “这次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赵千俞拥着梁嬿更紧,贪婪她衣服上熏香的味道,“之前的事情,我抱歉,以后不会了。”
    两人从林间出来,顺道去了趟不远的万佛寺。
    听说万佛寺灵验,赵千俞不知梁嬿许的什么愿望,但他反反复复许的都是同一个愿。
    希望他和梁嬿的婚期早日定下来,能早日让梁嬿成为睿王妃。
    想亲耳听梁嬿叫他一声,夫君。
    去万佛寺后的第二天,赵千俞随梁嬿进宫去了。
    梁嬿和母亲隔了四月未见,这几日天天进宫与母亲聊天。
    而赵千俞知晓少帝下朝了,去了御书房求见梁熠,又提了提求娶梁嬿的事情。
    他在梁熠耳边从上午说到中午用膳,下午又说了一个多时辰,终是把梁熠说松口了。
    万佛寺,果真灵验。
    算了算两人的生辰八字,最近的吉日在五月十七日。
    五月十七,大吉,宜嫁娶。
    但南朝和姜国相隔万里,从姜国京城迎娶梁嬿回南朝,这一路相迎走走停停,花费的日子较长。
    太后和武宗帝双双同意让两人先在姜国,以姜国之礼结为夫妻,后回南朝时,再以南朝之礼完婚。
    两全其美。
    婚期定下,梁嬿高兴,赵千俞亦是欢喜。
    月色入户,长公主府。
    梁嬿在梳妆台边收拾妆奁,明日两人要去温泉别院泡温泉。在那山林温泉好好放松几日,回来便有得忙了,一大堆事情要准备。
    赵千俞手肘撑在桌案,手背拖着面颊,他望着在挑选首饰的梁嬿,道:“十七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初见淼淼时,是五月十七。和淼淼的大喜之日,也是五月十七。”
    再等一个月,他就能娶梁嬿为妻了。
    她是他的妻。
    赵千俞从定下婚期开始,唇角便没弯下。
    等了许久,终于盼到头了。
    眼尾飞扬,梁嬿看了眼在铜镜中的赵千俞,蔓生出的小惬意,逐渐变成了一丝小小的傲娇,道:“你注定是本宫的人。”
    缘分天注定,她和赵千俞注定是一对。
    赵千俞笑得开心,他喜欢这样的梁嬿。
    夜里,赵千俞拥着梁嬿入眠,同她说了许多话。
    “等回到南朝,睿王府便交给淼淼来打理。以往我觉得住的府邸只是个落脚的地方,夜里能有个睡的地方便成,故而在入府的时候,也为做布置,潦草了些,不及长公主府雅致。待淼淼过去,依照淼淼的喜好,重新布置一番。”
    梁嬿枕在赵千俞臂弯,柔荑抚过他下颌,指节在他脖子上一下一下挠着,“睿王府的布置看上去冷淡,中规中矩,没有生活的气息,要长久住下去定然是不行的。既是如此,那本宫便勉为其难帮你布置布置。”
    “后院的练武场可以分一块小小的地儿出来,往后有了孩子,你要教我们儿子。”
    梁嬿今日看见皇后在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准备衣裳了,她想要和赵千俞要个孩子的念头愈发强了。
    也不知他们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
    赵千俞道:“倘若是位可爱的女娃呢?女娃一定和淼淼一样,是位倾城佳人。”
    梁嬿顿了顿,唇瓣轻抿,道:“女孩是妹妹,不愿让她当阿姐。有父母和兄长疼,本宫要让她成为南朝最快乐的小郡主。”
    倏地,赵千俞心头一窒,像是被刀剜了一样。
    梁嬿心里是想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位小郎君,这样往后的小女郎就有哥哥疼爱和保护了。
    低头吻了吻梁嬿额头,赵千俞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
    “有祖父,叔伯和姑姑疼,还有舅舅疼,她会是南朝和姜国最快乐的小郡主。”赵千俞说道。
    梁嬿点头,许是夜里情绪波动大,听了这话,她眼眶竟有些酸涩。
    不想在这时候哭,梁嬿埋头入了赵千俞胸膛。
    揉揉梁嬿发顶,赵千俞绕过让她不高兴的话题,道:“不说孩子了,明日去温泉别院,有个礼物送给淼淼。”
    梁嬿稳了稳心绪,从赵千俞怀中抬起头来,潋滟的眸子看着他,好奇问道:“什么礼物?你何时也学会卖关子了?”
    先前是不告诉她,悄悄带她去了万佛寺的那条林间小道,而后又说了那么多煽情的话。一点都不像他性子。
    今夜也是,他竟在温泉别院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
    赵千俞道:“淼淼喜欢的。”
    赵千俞揉揉她头,低声道:“不早了,快睡觉,明日启程去泡温泉。”
    赵千俞身上暖暖的,循着暖意,梁嬿往他怀里靠,抱着他渐渐入了梦乡。
    翌日。
    梁嬿让秋月给她梳了个精巧好看的发髻,戴上赵千俞送她的鎏金凤鸟钗子。她转身,朝在一旁看着她梳妆的赵千俞晃了晃头,“如何?”
    “好看,但还差样东西。”
    赵千俞走近,从梁嬿那首饰盒中拿出他与鎏金凤鸟钗子一起送的翡翠镯子,“再戴上这个。”
    拉起梁嬿垂放在膝盖上的手,赵千俞将那翡翠手镯戴在梁嬿手上。
    翡翠水润清透,更衬梁嬿白皙的肌肤。
    秋月道:“都说玉养人,殿下自从戴了睿王送的翡翠手镯后,越发水灵了,跟这翡翠一样,水润剔透。”
    被说得不好意思,梁嬿耳尖有些泛红,看向秋月,道:“别贫嘴了,去看看马车准备好没,东西可都放进去了?”
    “奴婢这就去。”
    秋月福身,出了屋子。
    赵千俞笑笑,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他俯身在梁嬿耳畔,轻声道:“我也觉得,淼淼比以往水灵了。”
    梁嬿耳根子一热,嗔他一眼,推开他道:“青天白日,不害臊。”
    他怎能一大早便说如此难为情的话。
    时辰差不多了,赵千俞牵着梁嬿出去,扶她上了马车。
    四月春雨一阵接一阵,天也有些凉,正好适合泡温泉,倘若再晚些,可就到了炎热的夏日,届时再去泡,便是热上加热。
    趁着成婚的日子刚定下来,还不忙,两人去泡泡汤泉,放松放松,等这几日再回来,便要开始忙成婚事宜了。
    山路崎岖,七拐八弯。上午从京城出发,马车一路行来,到温泉别院已是申时三刻,太阳都快落山了。
    再次踏进温泉别院,两番心境,各有不同。
    大半日舟车劳顿,梁嬿疲乏,便去了厢房歇息。
    这间屋子,还是她上次来的那间。
    只不过这次赵千俞守在她房中,梁嬿心里踏实,安安心心休憩片刻。
    温泉泉眼一年四季都源源不断流着泉水,热气氤氲,宛如仙境。
    用罢晚膳,梁嬿撇下赵千俞,先一步去了温泉中。
    温泉边的两个柱子上各自点了盏灯笼,烛火昏黄,倒是让这温泉如梦如幻。
    梁嬿下午在厢房中歇息了半个多时辰,如今入了这温泉,水汽氤氲中,她才觉舒服了些,身上的疲乏都消散了。
    温泉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又经过打磨,纹理光滑。
    梁嬿半趴在温泉边,热汽随之氤氲,将她穿了两件衣裳都浸湿了,妃色小衣掩藏在温泉水下,而那两件被浸湿的单薄衣裳盖不住妃色系带。
    温泉边上,秋月浇了一捧水在梁嬿肩膀上,问道:“殿下,今日何不将两件衣裳脱一件,泡温泉时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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