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样也很好。
    ☆、105·注定
    夜半时分,曲轻裾突然从梦里醒来,脚踝的抽搐感让她难以忍受,仿佛有什么把她的脚筋拧了一个节还不断的晃来晃去。
    “轻裾,怎么了?”半梦半醒间,贺珩猛的醒来,见到身边人额头上满是冷汗,借着角落中的一盏烛火,看到她连唇色都变了,当下白了脸,忙叫了人进来。
    一通忙乱后,曲轻裾的脚抽筋症状已经在孕嬷嬷的按捏下消失了,她有些疲软的揉了揉额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困,但是却睡不着。
    “请皇上不要担心,女子有孕后,有时候会出现手脚抽筋症状,平日多注意食补,过一段时日就好了。”孕嬷嬷见皇上脸色还是不太好,便小心翼翼道,“平时让人给娘娘按捏一番,也是能缓解的。”
    贺珩神色稍霁,见曲轻裾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道:“这事朕会让太医院的医女来做,你们都退下吧。”他虽不懂医,但是也知道人的穴位很多,若是按错了地方,对孕妇以及胎儿也是有害的。
    孕嬷嬷以及木槿等人小心翼翼的退下,待出了门,他们才出了一口气,皇上方才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了,吓得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睡不着了?”贺珩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曲轻裾后背,好一会儿也没见她睡着,便问道,“还难受?”
    曲轻裾摇了摇头,换了一个睡姿:“睡不着。”
    “怎么了?”贺珩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两人盖得更加严实了些,“左右我明日也不用上朝,就陪你聊聊。”明天就开始封笔停朝,贺珩实际上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但是为了安慰身边人,他当然不会说这些。
    曲轻裾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聊,但是见对方兴致勃勃的模样,只好道:“聊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贺珩努力压下想张开打哈欠的嘴,“比如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又或者喜欢什么东西。”
    曲轻裾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小时候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我以前很少有机会出院子,后来大些了,就只有舅母带我见见外客,但是我毕竟不能常常与舅母住在一起,田家与曲家后来又闹得僵,所以从小到大,过得也就那么个样子,没什么好说的。”
    “梁氏实在可恶,”贺珩疼惜的摸着披散在曲轻裾背后的头发,“先帝为我做的事情不多,这辈子做得好恐怕只有两样,一是你,二是传位诏书。”
    “我怎么能与传位诏书比,诏书天下只有一张,女人天下却有千千万万,”曲轻裾拱了拱,让自己又换了个睡姿,把头靠在贺珩的颈窝处,“梁氏固然可恶,但我的父亲却是最大的罪魁祸首,我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父亲却急着迎娶新妇进门。若不是舅舅一家,只怕我连出嫁都会很寒酸,如果我真是寒酸出嫁,那么我在皇家还有什么颜面?”
    “忠义公一家很好,”贺珩听完这席话,半晌才道,“天下间固然有你父亲那样的男人,但也有白首不相离的夫妻。”
    曲轻裾勾了勾唇角,贺珩这是在告诉她,他不是昌德公那样的人?
    “天下间固然有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女子,但也有只看事实的女子,”她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我恰好属于后者,不爱听人说了什么,只爱看人做了什么。”
    “说不如做?”贺珩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轻裾能这样聪慧,我很欣慰。”
    他只怕她不爱听他说,却也不爱看做。
    腊月二十九,朝中已经封笔,除开各个部门必须留着当值的,其余人都已经回家过年了,但是尽管如此,这些官员也不是真的悠闲下来,而是积极的打听谁家得了皇上赐的东西,谁家能去参加皇家年宴。
    毕竟这是新皇登基的首年,能得皇上赏赐的人,就代表这些人至少入了皇上的眼,京城中的人,能坐得住才是奇怪。
    所以腊月二十九到三十这两天,不时有赏赐从宫里出来,例如诚王、忠义公之流,除了皇上钦赐的福字春联以外,还有两宫太后与皇后的赏赐,其余的如同魏右丞、宁王、瑞王、罗尚书等人,也得了不少赏赐。
    至于其他人家,有人得了皇上的福字,有人得了皇后的赏,但是就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得四大巨头的共同赏赐了。但是不管如何,这个年关让京城所有官员明白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只有跟着皇上才有肉吃。
    大年三十的年宴上,除开皇室自己人外,京中拿了一等官爵的也有幸能进宫享宴,例如忠义公以及两宫太后娘家的家主。
    曲轻裾与贺珩并坐在上首,她因为有孕所以没有饮酒,面前摆着的是一盅凤凰归巢汤,实际上就是猪肚里塞了一直鸡用老罐炖,但是味道确实不错,在冬日里喝正合适。
    下面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有孕,也没有谁不长眼去乱敬酒,所以一场年宴进行到一半,她都很悠闲。
    “皇后娘娘的胎像圆润紧凑,臣妇以为,此胎必定是男孩。”秦白露举起酒杯,起身对曲轻裾道,“臣妇敬娘娘,祝娘娘早生贵子,青春永驻。”
    皇后娘娘都有身孕了,祝人家早生贵子,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罗文瑶皱了皱眉头,跟着站起身举起酒杯道,“臣妇也祝皇后娘娘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曲轻裾拿起一边的酒杯,木槿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她向两人举杯道:“多谢二位弟妹,如今我不能饮酒,以水代酒谢过二位。”
    贺珩夹了一筷鸭舌到曲轻裾碗中,笑着道:“在座诸位也不是外人,朕也不怕诸位笑话,朕与皇后都年轻,倒是觉得男女都好。”
    在座诸人当下纷纷称是,顺道还夸了帝后二人一番,大意就是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定能遗传帝后的优良因子,日后肯定为成为倾倒天下的万人迷。
    秦白露不敢相信皇帝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曲轻裾,甚至当着这么多人说不介意男女,难道皇帝就不想有人传宗接代吗?
    “朕日后与皇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到时每一胎都去猜测男女,岂不是要朕与皇后自寻烦恼,”贺珩哈哈一笑,自我调侃道,“朕可不想自找麻烦。”
    众人自然跟着一起笑,心头却听得心惊胆战,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有那么些只与皇后生孩子的意思。
    一定是他们听错了!
    曲轻裾挑眉看了贺珩一眼,见他正一脸笑的听下面人的吹捧,便低下头继续喝汤。
    卫青娥与贺麒坐在一起,她怔怔的看着身着紫色广袖百鸟朝凤裙的曲轻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皇帝真愿意专宠一个女人,甚至只愿意让她一人有孩子?
    她想到归朝后其他官员送到王府的通房,尽管她与王爷同甘共苦后,王爷虽待她亲近了不少,但是下面人送的女人不还是纳为了通房?
    难不成世界上真有如此专情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卫青娥缓缓的收回自己视线,不知怎么的目光就落到了秦白露身上。秦白露脸色不好看,她身边的瑞王似乎也不想搭理她,两人虽坐在一张双人桌上,气氛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难怪秦白露对曲轻裾那般嫉恨,作为女人她能理解对方的心理,因为就连她也有些嫉妒皇后,身份有了,孩子也快有了,就连夫君的专情她也有了,而拥有这一切的女人甚至不需要善良大度,也不需要尊贵的出身,过得却比她们都好。
    “你在看什么?”贺麒在桌下轻轻的拉了拉袖子,小声道,“你可别学老三家那个蠢脑子,我听说皇帝不太喜欢那位,已经赐了好几个美人到瑞王府里了。”
    卫青娥心头一惊,皱着眉道:“不是说皇上没有留选女吗?”
    “他没有留,不代表不能赏赐给别人,”贺麒摇着手里的酒杯,瞥了眼贺渊的方向,“老三行事嚣张,他家那位也是个不省心的,我听说她曾经做过好几次让皇后难堪的事情,依皇帝对皇后那个稀罕劲儿,他能饶过老三家那位?”
    “皇上不至于……”卫青娥咂舌,皇帝不至于管到这些事情上吧。
    “别看他这幅模样,做事狠着呢,”贺麒把音量压得极低,小得只有两人听到,“老三家那位曲侧妃怎么没了的,这里面东西多着呢。”
    卫青娥捏紧了酒杯,那能把这种男人抓在手心的女人,手段又该有多可怕?
    这一瞬间,卫青娥看曲轻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倾国倾城的妖女。
    曲轻裾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级为妖女,她打了一个哈欠,吃着切成花瓣似的水果,偶尔与命妇们说上几句话,年宴渐渐到了尾声。
    就在子时过了一半时,殿外的焰火突然炸开,印红了半座宫殿。
    曲轻裾看向殿外,正好看到一朵焰火散开,漂亮得不可思议。
    “喜欢?”贺珩对她伸出手,“我陪你出去看。”
    曲轻裾把手递到他掌心,二人相携走出殿内,站在大殿外的高台上,看着一朵朵绚丽的花开了又谢,漂亮得就像是个梦。
    二人身后,跟着来参加宴席的人,所有人都看到了帝后相携的手,焰火下,两人的背影美得像一幅画。
    卫青娥站在贺麒身边,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帝后从头至尾都没有松开的手上,仿佛又看见一年前的年夜,曲轻裾一身红衣从这个台阶上一步步走下去,还是王爷的皇帝忍不住上前扶住曲轻裾的画面。
    原来当初那个场面她一直没忘,甚至深深记在了心头。
    那个时候的焰火,似乎也如今天般绚烂,但是她能记得的,只有那时候皇帝情不自禁伸出的手。
    也许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
    就像她与贺麒,曲轻裾与皇帝,秦白露与瑞王。
    ☆、106·休书
    年节过后,便是各府来往走动的时候,曲轻裾身为中宫皇后,自然收到了不少拜帖,但是因为她如今有身孕,不过见了两宫太后娘家的人田罗氏等人,今天需要见的便是宁王妃与诚王妃。
    “宁王妃、诚王妃,快快请进,”黄杨匆匆从后殿门口走出来,满脸笑意的给卫青娥与罗文瑶行了一个礼,便躬身引着两人进门。
    “有劳公公了,”罗文瑶对黄杨礼貌一笑,她知道黄杨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所以待他极为客气。
    “诚王妃客气,请,”黄杨态度更加的谦卑,不紧不慢的朝里面走,“皇后娘娘知道二位王妃要来,一早便等着了。”
    卫青娥顺着黄杨的话说了几句的感激话,待到了正屋门外,她便不再开口,黄杨扬声道:“皇后娘娘,宁王妃与诚王妃到了。”
    “快请,”卫青娥隐约听到曲轻裾的声音,随即面前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十分面熟的宫女迎了出来,对她们行了礼,把两人迎到了正屋中。
    这是卫青娥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她一眼便能看出屋里的摆设物件都十分讲究,而且没有什么尖锐之物,想必是担心那些东西伤到有孕的曲轻裾。
    她朝坐在上首的曲轻裾看去,曲轻裾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斜鬓旁插了一支步摇,配着乌黑的发丝,竟让她看出几分慵懒的美来。
    “见过皇后娘娘,”卫青娥与罗文瑶齐齐行礼,举止间满是恭敬。
    “我们妯娌间不必这般客气,”曲轻裾招了招手,让宫女给两人搬来雕花圆凳,赐了座后才道:“今日还下着雪,劳二位这般折腾着来看本宫了。”
    “娘娘这话可是折煞臣妇了,”卫青娥陪笑道,“臣妇原早该进宫谢恩的,只是这几日事情忙乱,便拖了几日,幸而娘娘宽厚,不曾责怪于臣妇。”
    “大嫂这话可是见外了,”曲轻裾见卫青娥穿着打扮比以往更加端庄,心头一叹,宁王府上的女人也不少,卫青娥自己还有个嫡子,不知要费多少心思,“宁王府空了多日,自然要费心收拾一番。原该本宫派人下去收拾的,只是皇上时时观念着大伯,所以早早便宣了你们回京,倒是让你们一家受累了。”
    “皇上念着我们家王爷,是我们全家的福气,”卫青娥笑着道,“王爷也常常在府里念叨皇上的好,还说便是万死不能回报皇上恩情一二。”
    当初卫青娥虽不似秦白露般处处与曲轻裾为难,但也是端着长嫂的范儿,如今话里话外却要捧着自己这个二弟媳,曲轻裾见她举止间似乎半点不乐意,不由得感慨,这般贤惠的媳妇儿,还对宁王不离不弃,宁王如今回了京便纳了好几个美人为通房,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自家兄弟,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曲轻裾摆了摆手,又对罗文瑶道:“本宫听闻你这两日有了喜信,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罗文瑶脸上顿时飞起红霞,低着头道:“前日才由太医诊出的,臣妇原本想过些时日再告诉您的。”
    “这般好事可不能瞒着本宫,”曲轻裾笑道,“本宫让人备了些孕妇常用的东西,等会你一道带了回去,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人来告诉本宫,别委屈了自己。”
    卫青娥听着皇后与诚王妃的交谈,能够察觉出皇后待诚王妃的亲近,这与待自己的客气疏离可大大的不同。一年前谁能想到就连诚王也有翻身的时候呢。
    “说来本宫昨日听人说瑞郡王妃病了,不知二位可曾听说?”三天前才在宫里参加了年宴,回去就病了,这事说出去是让谁没脸呢?
    “三弟妹身体一向弱,前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想是没注意便病了,”卫青娥接下话头,她多多少少明白皇后的意思,自然会顺着她的意思说,“只是三弟妹一向不与臣妇以及四弟妹多来往,我们也不太清楚呢。”
    曲轻裾点了点头,一副感慨的模样:“这倒也是,三弟妹素来性子高傲,便是本宫她也不怎么愿意来往的,等下本宫让人赏些东西下去,也算是本宫的心意。”
    这话听着是关心秦白露,但是暗里的意思是指秦白露对皇后无礼呢,卫青娥扫了眼屋子里,站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秦白露的狂妄。
    她微微垂下眼睑,不去看曲轻裾脸上温和的笑意,语气赞同道:“皇后娘娘仁厚心善,瑞郡王妃此举实在有些无礼了。”
    可不是仁厚心善么,就连一个郡王妃对她无礼都还会既往不咎的赏赐东西下去,这满朝上下谁不赞她一声贤德?
    “都是一家人,她那脾性你我都知道,”曲轻裾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本宫现在也就盼她的病早些痊愈了。”
    罗文瑶用手绢掩着嘴角笑着附和道:“皇后娘娘说得对,三嫂身体痊愈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卫青娥莫名觉得,皇后娘娘与诚王妃亲近,可能是因为身上某种诡异的相似点?
    “皇上?”明和见皇上走到后殿门口,又转身绕回了前殿,不由得小心翼翼道,“要不奴才去跟皇后通报一声?”
    “不必了,”贺珩摆了摆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埋头看了起来,明和瞥了一眼,还是那本皇上看了好几日的《千金方》,自从皇后娘娘诊出有孕后,皇上似乎就对医书感兴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明和以为皇上会一直看下去时,皇后身边的人来问皇上是否一道去用午膳,然后他就看到皇上扔下书便站了起来。
    看着那被皇上无情扔到一边的医术,管它是什么东西,在皇后娘娘面前,那就是连头发丝也比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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