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疼惜我,知道我喜爱她那里的膳食,特意让我留下用膳的,”曲轻裾哼了哼,“方才母妃还说我孝顺呢,你怎么能说是我缠着?”
    “罢了,左右母妃护着你,”贺珩无奈的对淑贵妃拱手道,“母妃向来偏爱内子,让淑贵妃娘娘看笑话了。”
    淑贵妃面上笑意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偏偏面前两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是敬贵妃的儿子儿媳,没有她教导的资格,好半晌才压下心头的怒意,她才开口道:“端王言重了。”
    贺珩皮笑肉不笑道:“淑贵妃娘娘大度。”
    “既然如此,你们便早些出宫吧,本宫还要去天启宫,便不留你们了,”淑贵妃扶着宫女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韦氏那个贱人的儿子,果真跟韦氏一样讨人厌。
    待淑贵妃走远了,曲轻裾才有些感慨,原来庆德帝好的是这口,这位淑贵妃能受宠这么多年,可见祖上定是大善大德人家。
    “在想什么?”贺珩见曲轻裾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脑子可能会决定一个人的品位。”
    ☆、76·真与假
    诚王成婚后,闹得纷纷扬扬的京城渐渐的安静下来,仿佛谁也不记得被关押在皓月楼的大皇子,谁也不记得那个在朝堂之上击柱而亡的御史。活在京城里的人往往最现实,他们只会选能记的记,该忘的绝对不会想起一丝半分。
    就在大家各自安分的过日子时,宫里却传出一个消息,皇上病了,淑贵妃与敬贵妃连夜侍疾,也不见皇上有半点好转,淑贵妃甚至因此杖毙了一个太医院的院判。
    皇上病了,还病得很严重,这事在京中就是一个信号,若不是淑贵妃下令杖毙太医院院判,想必消息还传不出来。一时间,各家心思各异,但是如田晋珂等受皇帝重用的大臣,纷纷闭门谢客,不接待任何人。
    也有不少人往端王府上打听消息,不说曲轻裾,就连冯子矜江咏絮等人的娘家也有人去打听,这些人也不想想,一个王府小妾的娘家能知道什么,真当端王是蠢材,把这种事情都会告诉小妾,还会在这种关头让小妾传出消息到娘家?
    只能求到小妾娘家的,也说明没有多大能耐,也足见这些人脑子不够好,这辈子要想爬上来,除非是老天保佑。
    曲轻裾听到江咏絮来报有人到她娘家打听消息,便让她在下首坐了下来。
    “家父见识不多,哪里知道这等天大的事,只好全部推辞了,”江咏絮把手里的信封呈给了曲轻裾,“这里是来访者的名单,家父胆小,把这些人的名单以及送的礼都记下了,请王妃过目。”
    曲轻裾接过信封,顺手便放到了一边,看也不看里面的内容,她笑着对江咏絮道:“倒是让高堂为难了,此事我定会向王爷言明。”
    在曲轻裾眼中,江咏絮可能是贺珩几个妾侍中,最看得清形式,也是最会做事的人。她甚至为江咏絮感到可惜,若是江咏絮没有当做选女入宫,嫁给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为嫡妻,定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江咏絮见王妃没有翻看那个信封,倒也不意外,以王妃的性子与行事,绝对不会去翻看这些东西,这也是王妃的聪明之处。
    “奴婢房里的针线还未做完,便不叨扰王妃了,告辞。”要说的事情已经说了,江咏絮也不想靠着王妃得王爷的宠爱,她如今想得很清楚,她的姿色已经没有机会博得王爷的喜爱,不如好好的跟着王妃步调走,日子反倒还要好过些。
    曲轻裾也不留她,点了点头让木槿亲自送了她出去。
    江咏絮出了正屋的门,再三谢辞木槿的相送,最后木槿还是把她送到正院门口才转身离去。
    艾绿扶着江咏絮小心下了台阶,她回头看了眼木槿远去的背影,小声道:“主子,王妃让最受信任的木槿姑娘送你,说明王妃看重您呢。”
    江咏絮没有说话,等她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王爷从另一个方向往这边走来,她脚下一顿,低下头给王爷行了礼。
    贺珩看到她从正院方向出来,便开口道:“王妃没有午睡?”
    “回王爷,方才王妃已经起身了,”江咏絮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贺珩点了点头,便往正院方向走去,看也没有多看江咏絮一眼。
    江咏絮站直身子,抬头看着贺珩的背影,心里突然想,如今皇上病重,王爷若是……
    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敬着王妃,这个王府她看得很清楚,早已经被王妃抓在了手心,就算以后有别的女人进府,也只是王爷的玩意儿,王爷对王妃的爱重不是假装出来的。
    贺珩大意翻了一下手里的名单,见曲轻裾又开始折腾盆栽,便道:“这些人都无足轻重,有几个是老三手下来浑水摸鱼的,江家的人倒很识实务。”
    曲轻裾正小心的修剪出一个兔耳朵,听到贺珩说这话,手下一顿,没有想到贺珩竟然跟她提起外面的事,难道他真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连这些话都不掩饰?
    “王爷的意思是三叔在暗中做手脚?”她放下剪子,转身洗手完后道,“王爷,我给你讲一个民间的小故事怎么样?”
    “什么故事?”贺珩见曲轻裾面色严肃,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才笑道,“不如说来听听。”
    “一个老汉家里有两个儿子,老汉偏爱小儿子,总是把好东西都留给小儿子。后来老汉病重,小儿子以为老汉会把家产都留给自己,岂知某天小儿子听到邻居说他的父亲偷偷给了好东西给大哥,小儿子气不过,便去找父亲闹,谁知竟把老汉气死了,小儿子十分后悔,后来才知道邻居说的是假话,可是逝者已逝,后悔也没什么用了。”曲轻裾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个小儿子是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可见人云亦云不是什么好事。”
    贺珩笑道:“这个故事我恰好也听过,轻裾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曲轻裾笑开,与他说了一会儿别的,就见他匆匆走了。她心里明白,贺珩要的不是自己的主意,而是看自己的态度。这个男人有野心,他不想自己枕边人与自己立场不一致,可他偏偏对自己这个枕边人满意,所以才说出刚才的那些话来试探自己。
    来到这个地方不足一年时间,却让她明白了何为权利,也明白了权利的可怕。有了权利,女人也可以休弃丈夫,没有权利,就要对别人卑躬屈膝。
    看了眼桌上被贺珩留下来的信封,曲轻裾伸手拿起看了一眼,缓缓的合上名单,递给木槿让她小心收起来。
    木槿担忧的看着她,如今京中乱成这样,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王妃……”
    “不必担心,告诉下面的人,府中一切照旧,但是若有人敢胡言乱语,全部撵出府,谁也不能留情。”曲轻裾面色平静道,“府上的妾侍皆不能对外传信,若是有违抗者,只管报到我这里来。”
    “是,”木槿见王妃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慢慢的放下了一颗心。
    “娘娘”一个宫女面色惊惶的跑到淑贵妃面前,看了眼屋子里皆是淑贵妃心腹,才开口道:“奴婢方才在天启宫小德子嘴里打听到一个消息,今日敬贵妃娘娘侍疾时,皇上当着好些人的面夸了端王。”
    躺在贵妃榻上让宫女按捏的淑贵妃顿时坐直身,面色微变道:“皇上醒了?!他说了什么?”
    宫女跪下有些惊惧道:“奴婢听闻,皇上夸端王行事有度,胸有沟壑,颇有先帝之风。”
    “先帝?”淑贵妃皱起了眉头,先帝是很多人称道的明君,皇上十分敬重先帝,还常叹自己不是有为明君,若不是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定不堪这帝位。这些话听得多了,淑贵妃就明白先帝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现在皇上拿端王去比先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年渊儿出生时,皇上不是说仅渊儿眉眼有三分像先帝吗,怎么现在偏偏夸起韦氏那个贱人的儿子了?
    “你去宣瑞王殿下进宫,就说本宫侍疾累病了,让瑞王在皇上床前尽孝。”
    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默的退了下去。这个关头娘娘对外说侍疾累病了,在别人眼中是否有不愿伺候皇上之嫌?只是她只是个小宫女,贵妃定不喜她多言,更何况皇上素来宠爱贵妃,想必没有什么大事。
    天启宫中,庆德帝从睡梦中醒来,闻着屋子里淡淡的药味,他有片刻的恍惚,朝帐外望去,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坐在帐外,想必一直在守着他,他心头一暖,忍不住开口道,“爱妃,你怎么没有去歇息?”
    “皇上,您醒了?”帐子被挂了起来,敬贵妃欣喜含泪的脸出现在他眼中,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守在外面的是敬贵妃而不是淑贵妃。在这瞬间他有些怔忪,二十三年前他大病昏厥时,在他耳边哀泣的女子究竟是谁?
    “皇上,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敬贵妃面上满是惊惶之色,转身便让人去叫守在外面的太医,然后跪在他的床边泣道,“皇上,您真是吓着妾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是,让妾如何是好。”
    “哪里有那么严重,”庆德帝咳了几声,伸出手拍了拍她趴在床沿的手臂,“珩儿都这么大了,这么哭成什么样子?”
    “就是珩儿大了,妾才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若是您……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敬贵妃见太医进来,站起身擦着脸上真情流露的泪,故作威严道,“好好替皇上把脉,若是不尽心,前日淑贵妃杖毙的太医便是你的下场。”
    “请娘娘放心,”太医给庆德帝行了礼后,伸手给皇帝把脉,良久后慢慢松了口气,“皇上如今醒来,便是熬过了大关,只是前些日子心火旺盛,至使身体虚弱,加之近来处理政事劳累,才一下子病倒了,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便能痊愈了。”
    “你说得是真的?”敬贵妃也顾不得还有太医在场,又是哭又是笑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把脉的太医瞧着这一幕,有些感慨,不是说淑贵妃比敬贵妃更受宠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是敬贵妃一直守着皇上,甚至还因为皇上身体好转而欣喜得流泪。想到这,他不禁在心里摇头,真心待自己的女人不稀罕,偏偏宠爱暴虐的淑贵妃,皇上可真是浪费了敬贵妃一片真心。
    “快快下去给皇上开药方,”敬贵妃一边擦泪一边道,“待皇上痊愈了,本宫定好好的赏你。”
    待太医下去了,敬贵妃从宫里手里接过药粥,服侍着庆德帝用了小半碗,见庆德帝脸色好了些,才道:“看着皇上这样,妾便想起了二十三年前,那时候妾跪在您的床前,慌乱的边哭边求上天,熬到晕过去也不见您醒来。”她苦涩一笑,“如今妾总算亲眼见到您醒来,真是上天保佑。”
    “二十三年前,你……”庆德帝面色一变,他看着敬贵妃憔悴的脸色,半晌后长长的叹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朕瞧着你也累了,去偏殿里歇息一会儿吧。”
    “可是……”
    “听话,你若是不放心朕,朕过两个时辰让人来叫你,这是朕的旨意。”庆德帝语气很坚决。
    敬贵妃只好无奈的起身出了正殿,待躺到侧殿的床上后,她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淑贵妃这个好姐妹总是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她,让她觉得若是不抓住这些机会,都对不起这位好姐妹。
    二十三年前?
    那时候重病的皇上没有亲生兄弟,只有一些不亲近堂兄弟,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嫔,谁不是哭求老天留着皇帝的命呢?
    天启宫正殿中,庆德帝怔怔的躺在床上半晌后,才对静立在一边的太监道:“淑贵妃呢?”
    “回皇上,昨天晚上淑贵妃伺候你时受凉病了,三更时分被宫女扶着回宫里休息养病去了,”答话的是太监总管,他小声道,“早上有人来报,说淑贵妃娘娘是劳累过度,若是不修养只怕会落下病根。”
    “那敬贵妃娘娘是什么时候守着朕的?”庆德帝面色有些冷。
    “敬贵妃娘娘听说您晕倒后便一直伺候着了,”太监总管瞧了眼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早上时敬贵妃娘娘累晕了一次,只是娘娘不愿离开,奴才们也不敢苦劝,所以娘娘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嗯,朕知道了。”庆德帝闭上眼睛,就在太监总管以为他睡着时,他再度开口道,“让御膳房把百合山药乳鸽羹给敬贵妃娘娘煨着,朕记得她爱用这个。”
    太监总管忙应着退下,待出了正殿大门,他看着被夕阳染得火红的天际,这天色怕是要变了。
    安静的正殿中,传来庆德帝一声叹息,难道这些年都是他错了吗?
    ☆、第 77 章
    贺珩带着曲轻裾到天启宫时,宫里有子女的妃嫔都在场,曲轻裾甚至看到几位不太熟悉的公主与驸马在场,但是这些人显然不受庆德帝重视,正沉默的站在一边。
    坐在龙床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敬贵妃,她见到自家儿子儿媳进来了,也没有搭理他们,坚持给庆德帝喂完药后才道:“皇上,珩儿与珩儿媳妇来了。”
    庆德帝精神自从昨天醒来后,已经好了不少,他看着向前给自己行礼的儿子与儿媳,摆了摆手,“起来吧,不用多礼。”说完,便示意让太监给两人端凳子坐下。
    曲轻裾发现庆德帝看向敬贵妃的笑容格外温和,看向贺珩的眼神也比往日和蔼,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过病了几日,庆德帝瞧着怎么有些不对劲了?
    她看了眼旁边还站着的妃嫔与公主们,又见贺珩真的拖着凳子挨着床坐了,便跟着坐在贺珩旁边,老老实实的看着敬贵妃温柔的替庆德帝拿靠垫,温柔的给庆德帝捻被子,仿佛庆德帝在敬贵妃眼中,是比儿子还重要的存在。
    眉梢微微一抖,曲轻裾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事情,默默的把视线移向贺珩,就见到贺珩忧心忡忡的看着庆德帝,她跟着调整好表情,努力不让自己落下他们的脚步。
    “父皇身子可好了些,前几日儿臣听到父皇身子不适,心里万分担心,在天启宫守候几次,也不见您醒来,今日见您精神头好了不少,儿子总算放心了,”贺珩面色缓和了些,上下看了眼庆德帝的面色,才道,“儿子不孝,父皇病重也没能一直侍疾御前。”
    “你如今大了,朝上也有不少事,怎能一直守着朕,”庆德帝笑了笑,看了眼敬贵妃,“你母妃把朕照顾得很好,你的孝顺朕心里明白。”
    曲轻裾抬起眼皮看了眼敬贵妃,只看到对方面上淡淡的笑意。
    “这几日敬贵妃确实不易,”一直没有言语的皇后这个时候开口了,她上前走到床边,贺珩与曲轻裾都起身退到一边,没有皇后站着他们还坐着的道理。
    “皇上您痊愈了,定要好好赏敬贵妃,前两日妾劝过她好几次去休息,她都舍不得离开您,”皇后说到这,对敬贵妃无奈的叹了一声,“不过短短几日,人都瘦了一圈,别说皇上,便是我瞧着也心疼。”
    庆德帝点点头:“她的心意,朕明白的。”
    皇后当下便笑了笑,面上没有半点嫉妒之意,在曲轻裾看来,皇后似乎很满意现在这个情况,这让她怀疑皇后是不是真的与她这位婆婆是一伙的。
    “皇上,淑贵妃与瑞王殿下求见,”太监总管进来,见屋内气氛正好,便低声道,“诚王殿下与诚王妃也在殿外等候召见。”
    庆德帝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让他们都进来吧。”
    看到真爱与宠爱的儿子来了,庆德帝怎么这个表情,还有敬贵妃为什么笑得这么温柔,皇后的笑意也有些冷,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啊。
    淑贵妃带着儿子儿媳走在前面,贺明与罗文瑶走在后面,五人进来见礼后,庆德帝也没有赐座,只是对淑贵妃道:“朕听闻你伺候朕时累病了,现在可好了?”
    淑贵妃眼眶微红的走到床边,哽咽道:“妾已经没事了,皇上您醒来就好了,都是妾的身子没用,不然便能一直伺候皇上您了。”
    “敬贵妃把朕伺候得很好,你不在也没大碍,”庆德帝淡淡的回了一句,看向自己宠爱的儿子以及贺明夫妇 ,咳了两声后才道,“朕已经没有大碍,你们不必担忧。”
    贺渊想起母妃给自己说的那些话,又见父皇待敬贵妃十分亲近,心头虽有些不满,面上却不得不笑道:“见到父皇大安,儿臣便放心多了。”
    “嗯,”庆德帝点了点头,见屋子里沾满了人,便让其他的妃嫔公主驸马退下了,仅仅留下了他们几人后,才道,“朕这次大病,让你们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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