蓊鬱的树林间,身卓淡黄长衫的娇丽少女正气鼓鼓的拿着竹竿用力往树上男子的所在处戳去。
    「初慕哥哥!你又偷懒!!我这次真的要跟谷主告状了!!」
    侧卧在树上的男子正叼着草叶假寐,这一竹竿笔直的捅在他的屁股瓣上,痛得他瞬间跳起身。
    「小梅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把我屁股捅开花了怎么办?」
    「谁知道是不是早就开花了。」小梅翻了一个大白眼,丝毫没有一点矜持,应该说和初慕在一起,她也不需要矜持。
    「欸!你这荤话是跟谁学的!我也要去跟谷主告状。」
    原想一走了之的小梅突然想起自己前些天看的某本有关龙阳之好的书,忍不住胀红了脸。但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看过这本书,虽然谷里许多小姑娘都有,但要是被谷主知道自己看了这种不知羞耻的书,肯定又会被罚跪在外头一天的。
    但想想这几乎整个谷里都知道谷主跟初慕哥哥的事,就唯独初慕哥哥还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她就搞不懂了,这初慕哥哥平时和她唇枪舌战的时候脑袋就聪明的很,怎么一面对和谷主的事就像没长神经一样,也不知道谷主是喜欢他哪里了。
    「我说你脑袋开花啦!自己想歪去哪了。」
    看见小梅再度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翻自己白眼,初慕就忍不住想笑。
    这小女娃儿长是长大了,心智却好像没长多少,明明知道斗嘴就是斗不过他,却还是每天不厌其烦的和他对嗑。
    「嘿~现在是觉得自己长成一朵花了,所以就想让我脑袋开花吗?」
    初慕跳下树,倒退的走在小梅面前。
    十年前的小女娃如今也长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水灵的大眼跟娇嫩的小唇瓣仍有小时候的模子,却没想过原本肉嘟嘟的小女娃竟长成了一个小美人,若不是碍于谷主的威名,这谷里不知道有多少想上门提亲的小伙子。
    「小梅,算算你今年都已经十之有七了,就没看上谷里的哪个男人吗?我记得女孩子十六岁就当嫁了,你这都成了老姑婆了。」
    初慕欠揍的说道,果然引来小梅一竹竿的挥打过来。
    「你才老姑婆!你全家都老姑婆!......不对,这样会骂到谷主,你才老姑婆!你下辈子也是老姑婆!下下辈子也是。」
    小梅的反应引来初慕的哈哈大笑,但随即眼神一震,口气正经八百的说道,「我说句真的,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不好意思跟谷主开口,跟我说一声,我也能帮你作主。」
    「你是能帮我做什么主?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谷主好歹是我师父,才有资格决定我的亲事,你呢?你又是什么身分?」小梅没好气的说道,比起自己的亲事,她更在意谷主的终身大事,无奈自家谷主不知道哪里来的耐性,对上这死榆木脑袋,这都磨了十年,这两人居然还没有成亲?这要换作是她,乾脆就直接把人五花大绑去拜堂成亲了。
    「我.....我.....我是你师兄阿!我算你师兄吧!虽然谷主没有收我为徒,但你会的事我也都会,甚至医术还比你厉害呢!」
    小梅哼了一声,懒得再理眼前这个大笨蛋。
    在这十年之间,初慕为了替谷主分担谷里的杂事,将石室里的药经药典全都读得滚瓜烂熟,能够辨识的草药也和小梅一样多,由于待人亲和,谷里的人也比较愿意由他来治疗,这确实大大的减少了项少卿的工作量,在谷里人的心中,初慕确实是足以和药王并肩之人。
    药王对初慕也是谷里的人有目共睹的好,不但对初慕的要求有求必应,也从未见过他对初慕疾言令色过,眼底的温柔永远只会放在初慕身上。反倒小梅还经常受到责罚,但大多时候让初慕求求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初慕公子!初慕公子!」
    一道男音急匆匆的来到两人面前,来的人士谷里的熟人,也是曾奶奶的儿子,初慕和小梅都换他叫曾叔。
    「曾叔,是不是曾奶奶怎么了?!」初慕皱起眉头,直觉就是曾奶奶的身子出了事,这些天来曾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初慕已经尽了力替他医治,但碍于老人家的身体也负荷不了药性太猛烈的草药,只能慢慢地用温和的草药补身,相较之下这成效自然不比猛药有效。
    「我娘她早上说吃不下饭,我就给她去熬了粥,结果还没等到粥熬好她就昏过去了,虽然刚才清醒了,但整个人看起来好虚弱,我这想着不对,赶紧上山来找你。」
    曾奶奶如今也已八十有九的年岁了,确实这年纪的老人家很容易因为体力短缺出问题,加上她这几年来大病小病缠身,还能撑到这把年纪已实属勉强。
    但总不能这样告诉曾叔,也只能再去给曾奶奶看看状况,安下曾叔的心。
    初慕让小梅先将早上摘採的药才太回去曝晒处理,自己隻身跟着曾叔来到她和曾奶奶的住处。
    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就住在这一勉强堪称得上是家的小木屋里,木造的房子容易沾惹湿气,加上曾叔以砍柴维生,将屋子的落点落在易于上山的山脚下,这晨夜之间山边的露水之气甚重,更是加重了房子的潮湿感。
    这件事无异是加重曾奶奶病情的要因之一,他也曾提出要曾叔搬迁房子的事,但却被曾奶奶拒绝了,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没法这样折腾,不如就这样让她继续遗养天年就好。
    「曾奶奶,你感觉怎么样?」
    初慕坐到曾奶奶的床沿,握住了曾奶奶冰冷的手。
    曾奶奶的脸色死白,唇瓣乾到充满裂痕,勉强还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丝生机的,只有她脸上的笑容。
    曾奶奶看见初慕,便挣扎着起身,初慕将她搀扶起来,半身倚靠在墙边。
    「唉.....老身就说这活了这大把年纪也够本了,怎能还让你们这样劳师动眾的来看老身,肯定是我那不成才的儿子早上看我昏倒,又跑去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曾叔这对你也是一片孝心,你看你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至今,曾叔肯定希望你长命百岁。」初慕说道,握着曾奶奶的那双手一面不着痕跡的替曾奶奶把着脉,这阵子的曾奶奶越来越抗拒看病这件事,所以大部分他都只是假借着探望她老人家为由,偷偷替她把脉。
    但手里的脉象十分薄弱,几乎快要停止。
    眼前的老人家已是风中残烛,初慕有些难受,却还是不得不撑起笑脸和曾奶奶对谈。
    「他要是真孝顺,就该替自己再找门媳妇儿,而不是这样一辈子当个鰥夫,你说老身这个做母亲的,看着自己儿子要这样孤独一生,老身就算想走也走不开脚啊.....」
    曾叔以前入谷前曾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妻子却被当地新来的县令看上,强行佔去,曾叔的妻子因不甘受辱,当场撞墙血溅四方去世,曾叔为了给自己的妻子报仇,等在县令出巡的路上刺杀,而后为了躲避官兵的追查,便带着老母逃到了药王谷来,这一待,就是十几年。
    「娘,我都说了,孩儿这一辈子不会再娶,欢欢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曾叔难过的说道,事隔多年,他仍旧放不下和妻子的这段情,曾奶奶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想法,但她真的放不下曾叔就打算这样孤独下去。
    母子两人对视兴叹,良久,曾奶奶才开口将曾叔支了出去。
    「我有些话要和初慕公子谈谈,你先出去好吗?」
    曾叔有些迟疑,他总感觉自己的娘现在脆弱的有如一片落叶,若是自己不好好的看着,恐怕就会碎成灰烬。
    但最终他还是听话的出去了。
    「曾奶奶要和我说什么?」初慕问道。
    「我这庸庸碌碌的走了一辈子,当年老身的相公去世,老身也想跟着就去了,但那时候你们曾叔还小,老身就想着在怎么样也要将他抚养成人,怎知看着他长大成亲,却还是......咳咳.....」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曾奶奶忍不住咳了几声。
    她反手握住初慕的手,接着说道,「......还好,这后面有谷主收留,你和谷主都是好人,老身知道,就算老身不在了,你和谷主、小梅,也还是会照顾你们曾叔,对吧.....」
    初慕点点头,岂料曾奶奶却开始说起了一些初慕不想被道破之事。
    「老身老了,很多事老身不懂,但还是看得透的,对你、小梅和谷主,老身也都将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看,老身只希望你们这些孩子跟曾叔都能快快乐乐的过好日子,把握当下的幸福,知道吗?」
    对于曾奶奶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初慕不置可否,但曾奶奶并未想得到他的答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以后的事,很难料得准,但老身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和你廝守终身的伴侣。十年了啊.....孩子,老身知道你自己心里还有顾虑,不过只是刻意装聋作哑,但这都十年了啊.....难道还要这样让奶奶看着你们心急吗?」
    「奶奶,我......」
    初慕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知道曾奶奶言下之意所谓何物,他也知道这十年来,谷主对他的心意,但他总会想起那时在石室里的看见的曲凌,曲凌在那之后便不知所踪,项少卿也并未和他提起曲凌的事,这让他对项少卿总有一些怀疑,也怀疑自己会这么受到项少卿的宠爱,会不会也是因为曲凌。
    「他从未.....从未说过他钟情于我。」
    其实只要项少卿开口,初慕便可不顾一切,但这一等就是十年,无论他再怎么宠溺初慕,甚至和他耳磨廝鬚、缠绵緋惻,项少卿也从未开口和他倾诉心意。
    「你开口问过吗?」曾奶奶笑道,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或许就是这个意思,他这迟暮之年,只想再看见年轻人能够喜结连理,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就去问吧.....老身等你们的好消息。」
    只希望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初慕諍然,在离开曾叔家时,仍旧有些茫然。
    自己这是去给人看病的,怎么变成被人催婚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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