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伦持看她,眼中说不出复杂,“手拿来。”
    涟卿伸手。
    赵伦持腰间就别了金疮药,一声没吭倒上。
    涟卿吃痛,“疼!”
    赵伦持轻嗤,“方才怎么没见你喊疼,这个时候疼。”
    涟卿应道,“我怕喊疼吓倒你,两人一起摔下去,摔死了难看。”
    赵伦持:“……”
    赵伦持恼火,“你这张嘴同陈修远也没什么区别了。”
    忽然说起陈修远,涟卿不说话了。
    赵伦持诧异,“怎么又不喊了。”
    涟卿不说话了。
    赵伦持轻哂,“你这疼不疼看心情是吧。”
    涟卿轻嗯一声。
    赵伦持:“……”
    等休息了一会儿,还要继续往上。
    越久越没有力气,眼下,其实都如樯橹之末,但继续上路,涟卿的手上了药,又简单用衣襟碎片包扎了,再抓紧藤条的时候,是没那么疼了。
    继续上路,两人比早前更有了默契。
    而涟卿的手没那么疼了,也能支持得住,赵伦持这处要分的心思更少,再加上这处开始,岩石上的缝隙更多,更好攀登,比之前快了许多。
    眼看着快到岩石顶端的出口,也要见天日了。
    两人说不出的庆幸,但也清楚,出去后,兴许未知的恐怖更多,譬如,如果来不及在天黑前生活,可能还会面临一些饥肠辘辘的凶兽……
    但也因为临近出口了,赵伦持忽然道,“是,我后悔了。”
    涟卿看他。
    他攥紧手中的蔓藤,咬牙道,“我是赵家的人,我身上留着赵家的血脉,我要替我爹找回尊严。早前的赵伦持已经死了,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景阳侯世子!我要做堂堂正正的赵伦持,我要让景阳侯府以我为傲!”
    赵伦持说完,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岩石顶端的边沿。
    但这处是最难的!
    岩石顶端边沿,没有地方可以攀登,就只有凌空,要全靠手臂和腰腹的力气支撑上去,只有他上去了才能拉起陈卿。
    “陈卿,你等我。”赵伦持指尖都磨出鲜血,赵伦持咬牙,额头也青筋暴起。
    “赵伦持……”涟卿看他,知晓眼下才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意外,前功尽弃,也会葬身这处。
    涟卿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也眼看着赵伦持一点点用手指,手腕,手臂支撑着,两只手撑上,最后腰挺上,整个人翻上了岩石顶端的。
    眼看着赵伦持翻上岩石顶端,近乎脱力一般,躺在岩石顶端动弹不得。
    涟卿才察觉额头上从先前开始就都是冷汗。
    赵伦持歇够,也恢复了少许力气,上前,伸手,一点一点拉扯涟卿那根蔓藤,涟卿手上有两根蔓藤,一根是系在腰上的,一根是握在手中的。赵伦持拉得是系在她腰上的那根,“马上了,陈卿。”
    赵伦持吃力,但没留意,那根蔓藤在悬崖顶端岩石的锋利处,渐渐磨损。
    眼看着涟卿快能够着岩石顶端,也能够到她的手,两人都会心笑了笑,“稍后我伸手,你拉着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涟卿点头。
    两人都没留意,蔓藤的这段已经濒临极限。
    “手给我,陈卿。”赵伦持一手握紧蔓藤,伸出另一只手给涟卿。
    涟卿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中蔓藤,去够他的手时,忽然间腰间那根蔓藤断掉,“嘣”得一声,如果不是赵伦持眼疾手快趴下,时候握住岩石边缘,一手死死握紧她,涟卿肯定已经落下去。
    涟卿惊魂未定,方才被蔓藤磨掉的石块相继落入方才的谷底,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陈卿!”赵伦持吓倒。
    涟卿自己也吓倒。
    “我拉你上来!”赵伦持说着,但自己知晓有多难,蔓藤已经端了,全靠他一只手的力量,另一只死死握住岩石边缘,已经被鲜血染红,赵伦持双目猩红,咬紧牙关才能一直坚持着。
    但这处太高,他只握住了涟卿一只手,涟卿只觉得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在左手臂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赵伦持……”
    “坚持住,陈卿,能上来。”赵伦持额头再次青筋暴起,压住岩石边缘的掌心因为一直在流血,而慢慢握不住。
    “赵伦持!”涟卿看他。
    赵伦持要坚持不住了,眼中都是无能为力的悲愤,怒吼道,“他妈的,就你觉得老子是好人!”
    赵伦持眼中氤氲,但真的再压不住,身子跟着一点点前倾着。
    “陈卿!”他手中终于打滑,眼看着连人带着她要一起摔下去,却忽然身后被人拽住。
    赵伦持回头,陈蕴扯住他。
    而另一侧,陈壁整个人都跟着翻了下去,还是右手拉住了涟卿,左手死死握紧了岩石边沿。
    “陈壁?”涟卿如劫后余生。
    “四小姐!”陈壁也惊魂未定。
    陈蕴拉起赵伦持,然后上前趴下,一点点拉起陈壁。
    等终于,涟卿被陈壁和陈蕴一道拉上来的时候,涟卿才觉整个人都在冷汗,发抖。
    “四小姐?”陈壁和陈蕴的声音在耳畔,但是慢慢的越来越远,好似方才的经历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也似这几日没沾过东西,原本就浑浑噩噩的,终于,在陈壁和陈蕴的声音里,一点点失去意识。
    “陈卿!”她也听到赵伦持的声音。
    ……
    她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似是做梦,又似是真实。
    “阿卿。”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在她头顶,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想出声,但眼皮子太沉,睁不开眼。
    浑浑噩噩里,不知过了多久,似身上一处一处的暖意,慢慢恢复了意识。
    她抱着身前的温暖,他轻声唤她,“阿卿?”
    她抱紧他,低声呢喃,“冠之。”
    第125章 考量
    陈修远眸间微滞,她口中唤的是冠之……
    她从来都是唤他冠之哥哥。
    他也一直以为,在她心里,这是他才特有的称呼。
    他以为她喜欢唤他冠之哥哥……
    陈修远低头看她。
    从三全台回京有四五日了,高烧一直反复着。
    人从那时起,就一直没醒过。
    他也一直守在她身边,喂她喝药,用湿毛巾给她擦额头。她烧得厉害时,也循着太医说的,用酒替她擦手心和掌心,但似是也没有效果。
    就这样,浑浑噩噩高烧几日仍旧不退之后,换了几个太医,太医也加重了药的计量,也嘱咐再有开始发烧,就整个人沐浴浸水……
    也是这么反复沐浴浸水了几次,高烧的时间和温度才开始慢慢减退,从方才起,她好像才有意识得伸手抱着他,不松手,也反复低声呢喃着,“冠之”。
    他想起在三全台刚寻到她的时候。
    她身上高烧滚烫着,面色因为烧得太厉害而红润着,但唇色却是煞白的。
    他心疼不已。
    再看到她双手的时候,他整个人愣住。
    一瞬间,心疼,难过,恼意,护短,自责和愧疚骤起,复杂而深刻得交织在一处,好似剜心蚀骨。
    他从没见她这么大病一场过。
    也没见她在他面前一直昏迷不醒,也不会睁眼看他,同他说话的时候。更没想过,有一日,他会陷入无尽的恐惧。
    ——如果,有一日,他真的再也看不见她的时候……
    这种恐惧,好似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冰窖中。
    仿佛回到了爷爷过世的那个时候……
    那时,只有她陪着他。
    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她只是陪着他;他难受的时候,靠在她怀中,她低头看着书,青丝拂过他脸颊,他就想这么一直安静得靠在她怀中,什么都不想。
    他有多喜欢她,就有过多隐忍与克制……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处的位置,如果涟卿到他身边,就必定会远离父母,兄长,熟悉的环境,独自一人背井离乡,但燕韩与西秦的关系微妙,她到他身边,也会遭受非议,而这种非议是西秦与燕韩关系缓和时,人人阿谀奉承;西秦与燕韩关系恶化时,千夫所指,矛头所向,她首当其冲。
    他的身份必定要维护燕韩,但他也要维护她,但无论他如何维护她,他最后要维护的都是燕韩。
    她要咽下的苦楚,只会有他知道。
    而他再维护她,最后都会让她失望……
    他并非没有权衡过。
    他喜欢一个人,但他更清楚,怎么做才是对的。所以在万州的时候,他才会看着她同涟恒的马车离开,看着车轮碾过扬尘,也看着他最想挽留的身影,在他的理智与克制下,渐行渐远……
    他也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
    直至她再次出现在燕韩,他面前……
    他低眸看着她,想起他吻上她唇间,想起他抱起她在屏风后拥吻,也想起他撩起她耳发,吻过她耳后,颈间。
    他指尖绾过她耳发,这几日他一直在敬平王府中,没有去任何地方,也没有见旁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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