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没有主动点破什么,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简单的学会一些字之后,一次看似偶然的巧合,让她终于开始惊恐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切的显而易见并没那么容易被相信所接受。
    她颤抖的拿着冯远的“信”和“通知单”,有些癫狂的咆哮着质问小李:“这,这上面的字不对,和你教的不对,你教的是不是错的?!还是说,这上面……这上面是的字……是错的,还是说,这……这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其实她早有不好的预感,三年,不对,从她成为方锐的“好朋友”起,已经过去了四年,她再傻再单纯,也该察觉到什么了,她的与众不同,方锐讲的那些道理,这些花花绿绿的奇怪的通知单,电视里的新闻电视剧,一切矛盾冲突在她的脑海里争吵的时候,总是方锐的话把她拉出来:我们是好朋友,你要相信我。可是,好朋友会在自己遍体鳞伤时亢奋的兴奋吗?
    旁人偶然间那些奇怪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他们背后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必然不是如疯子所说那样只是因为她的漂亮。
    她觉得不对,只是一厢情愿的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事实,而现在,小李无情的将她从最后一丝幻想中拉了出来,甚至在后来的岁月中,失魂落魄的她甚至时常愤恨小李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将她从这个麻木的梦中疼痛的唤醒,继而是无以复加的绝望。
    已是盛夏,蝉鸣阵阵,却没有任何燥热的感觉,烈日当午,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发自骨子里的寒意蔓延至全身。
    小李点了点头:“你这些通知单,都是假的。”
    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咆哮道:“你骗人!!你骗人!!!!!”
    天旋地转,绝望无力的瘫倒,却未能将她送入那得以逃离现实的昏迷,她瘫坐在地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这是假的,那,那一切都是假的?这绝对不可能,她陷入无助的绝望拉住小李心怀幻想的咆哮:“你是骗我的,你就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想操我,你想玩我,对吗?你就是想玩我操我,所以才这样说。”
    说完她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裙子,习惯性的掏出自己取悦男人的双乳,摆在小李面前,继而拉住小李的衣角,哀求道:“您玩我吧,您随便玩,您别骗我了,好吗?好吗?”
    泪水在她脸上蔓延,哀求变成了嘶哑的哭腔,颤抖着瑟缩,以至于几乎失去了呼吸的力气,最后由痛哭变成了窒息般的抽噎,心脏蜷缩成一团在她的胸腔中无序的跳着。拉扯的手变成了无力的捶打,砸着小李的腿,期待他收回那些骗人的话语。
    小李悲悯的看着她的挣扎,坚定的没有回应。
    漫长的时间里一点点塑造的认知,她所坚信的东西,支撑她的东西,在一天之间崩塌殆尽。
    一直到黄昏的时候,哭了问问了哭的她才从小李的口中渐渐理清了一切的来龙去脉,那些让人绝望窒息的现实碎片,现在终于在她的眼前拼成了一副完整的图景,可这图景如她的人生一般更加破碎让她难以接受。
    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破灭是被摁住的周峰泽在小李的气势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跪在地上求饶的时候:“对,对不起,这都不是我的主意啊,这些主意都是方锐出的,对,是他,是他教我这么做的,我只是个打下手的,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李哥,你别打了,我说都说了,打死我也没用啊。”
    所以,她做的一切是女人违背世俗道德的肮脏之举,她是人人得而唾弃的淫烂贱货,她是一个丢尽廉耻,伤风败俗的女人。
    所以,冯远,冯远他压根也没有坐牢,所有的深交,减刑,赎罪,任务,一张张通知单,一封封信,一切都是方锐为了玩弄她的身体,压榨她的价值,编造出来的谎言。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她虚弱的跌坐在地上,爬过去愤恨的狠狠抽了周峰泽一个耳光,举着发麻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周峰泽的鼻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茫然而绝望,崩溃而又无助,不知所措,不知何去何从,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该如何去面对,就这样呆呆瘫坐在地上,洁白的裙子上沾满了泥土,年少的她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仿佛生命已经在刚才的嘶吼怒骂中,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绝望的看着周峰泽,又更加绝望的看着小李,这个沉默中曾带给她片刻踏实的男人,却又如此无情的打碎了她眼前的一切,好像除了绝望已经没有别的词能够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她癫狂崩溃的内心想要疯狂的不计代价的报复,可是她没有任何还击的力量。
    她想去狠狠的撕咬方锐,再抽周峰泽几巴掌,可事到如今,方锐不会再给她机会,打死周峰泽也无济于事,而且,这一段过往,自己真的是完全无辜的么?说不定到最后,自己的罪孽比他们二人还要深重,去报警?她没接触过警察,有用吗?
    小李摇摇头,叹息一声,短短的几年,方锐借助她的身体,早已身居高位,现实的经验告诉眼前的人明白,没用的,那些假通知单什么都不是,算不得证据,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荡妇的言论,方锐的权势,已经不惧她的“诬陷”。
    她的苦难是方锐青云直上的垫脚石,她一手帮扶了这个她无法反抗的恶魔。
    她痛哭流涕的说,那我去找那些睡我的男人,他们,他们看在情分上,总会帮我的吧?
    小李再一次的摇头,就像是缝衣服,方锐他们那些人,用她的身体当做针,把大家缝合成一片牢固的关系网,衣服做成了,这针还有什么价值?没有人真正在意她,甚至不会有人承认和她发生过那些事情,弃如敝履,避之不及,她只是个用完的工具。
    渐渐的,天黑了,天黑之后呢?这一天的时间甚至比离开冯远后的四年还要漫长,黑夜来临,她乌黑的秀发中却悄悄生长出几缕银丝。明天该做什么?明天……自己活着的理由又是什么?
    这是她又一次的想到死亡这个反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结局,在她困顿的人生里,无能的挣扎从未改变凌乱的现状,那些孤苦的彷徨在很多夜里仿佛阴间的黑白无常在向她招手,用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缥缈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来吧,来吧,快来吧,投身死亡,即可以永远躲进与现实隔离的黑暗中。
    这一生她战战兢兢小心行事,可是宿命从未对她有过半点怜悯。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这过去的二十三年中不停的攀附在任何生的希望上苟延残喘,可此刻支撑她前行的信仰彻底的崩塌殆尽,再无生还的希望。
    不,还有,把她推进绝望的小李最后又给了她一线希望:“你说的那个冯远,我打听到了,他现在在城北工作,离你……其实一直都不算远。”
    孟依然在绝望中听到这些,一把抓住小李的裤脚:“那,那你能联系到他吗?我想,我想见他一面。”
    小李点点头。
    “谢谢。”她百般感谢,又恐慌的想起了什么:“但是,但是,别告诉他我的事情,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告诉他,就说我来了,好吗?”
    点头。
    现在她能选择的结局似乎只有死亡,但是要见过冯远以后,再去死吧,她想。
    毕竟,即便是这四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她的坚持是真的,她的努力是真的,她心里那种热切的挂念是真的,她的爱也是真的,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渴望,在麻木的疲惫中她无数次幻想过将来冯远“刑满出狱”时再见的那种轻松和幸福,可是现在冯远真的没事了,或者说从没出过事,她却难以轻松起来。
    在这她以为一直双向奔赴的时间里,她已经在背离冯远的路上越走越远,变成了一个肮脏的姑娘。
    可那毕竟是她向往过的人,向往了那么久的人。
    死亡对于孟依然,已然是唾手可得轻而易举的东西,所以也不急于一时吧,即便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脸再去面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成为他的爱人,她还是想着能再见一次,为自己的一生这唯一的温暖,去做个告别。
    什么都别说,让自己还以最初的样子去见他一面,这是她最后的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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