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生淡淡的回,“没空。”
    六爷啧啧两声,“不知风趣,无聊,听说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唱的特别好,身段好,嗓音妙,你一点都不想看看?”
    陆彦生天生不喜欢这些,六爷也知道他的脾气,“得了得了,就知你不想去,我再邀别人……”
    “等等,我去,几时有演出?”陆彦生忽然想到,他曾许诺要带陈娇去看戏的,他不喜欢台上的演出,可陈娇一定喜欢。
    “后日就有!”六爷一喜,又撞了下陆彦生的胸膛,也不知他哪里学来这些打招呼的方式。
    陆彦生扫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陆家七位兄弟中,陆彦生只与六哥关系好,无他,六爷的神经实在太粗犷了,没心没肺,不争不抢,一门心思的活在祖荫下,满足的做他的六爷,随遇而安。
    裁缝娘子量好尺寸以后,又被陆何氏请走了。二太爷给陆家人每人做一身冬衣,她觉得不够。陈娇刚嫁来陆家,过来时身边只有一个包袱,甭说嫁妆,连冬衣都没有一件,一套定是不够穿的,她要给儿媳妇订上个四五套,还有陆彦生,他衣裳倒是多,可陆何是觉得染了病气,还是穿新衣喜庆。
    ……
    陆嘉轩没赶上量新衣裳,反而趁着人都去泰山居了,悄悄的潜入了爹娘的卧房。
    大夫人喜欢把钱藏在柜子里的衣裳下面,他门清,撬开门以后直接将衣柜撬开了,伸手进去摩挲,不一会就摸出一包银子来,打开荷包一瞧,里头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七八十两银子够他在销金窟风流好些日子了。
    陆嘉轩把银子藏好,腿一撩就离了安山村,先是去县城里的赌场逍遥了半日,今天走背运,输了十多两,赌场伙计一直劝他再押几把大的回本,在赌红眼的人心里,‘翻盘’‘回本’带着诱人的魔力,不过陆嘉轩想到如仙楼的红玉,立刻心痒痒,十几两银子对于陆少爷来说算不了什么,还是会佳人更重要。
    如仙楼是云溪县城数一数二的花柳场,而红玉则是花中之魁,是如仙楼的摇钱树,只见熟客,生脸的要见她是要先砸钱的。
    不过一连数日,红玉姑娘房门口的红灯笼都没亮过,如仙楼中每位姑娘门口都有一盏红灯,灯亮则代表屋中有客。
    红玉数日不接客,多稀奇啊。
    楼里迎来送往的伙计此刻就议论上了。
    “最近红玉姑娘门口的灯怎么不见亮了?”
    “昨日还有客点名要红玉姑娘伺候,罗妈妈推说有恩客包了。”
    “这恩客究竟是谁?怎么这么大手笔,把人包下了又不见来,这是咋会事呢?”
    “嗐,这谁知道,许是这恩客豪富,不在意这点小钱……”
    二人说得正起劲,冷不丁的罗妈妈叉腰站到背后,拉长着脸抬手赏了他们一人一耳刮子,“下次叫我听见你们嚼舌根,舌头别想要了!吃五谷不干人事,整日里胡说八道的,干活儿去!”
    才骂完,陆嘉轩就颠着钱袋子进来了,点名要红玉做陪。只见罗妈妈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黑着脸要割人舌头,见到陆少爷来了,立刻换上一副殷勤的笑脸。
    “红玉这几日都念着陆公子呢,日日垂泪说陆公子将她给忘了。”
    陆嘉轩一喜,“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不信待会儿见了面,陆公子亲自问呐。”罗妈妈笑着将陆嘉轩往楼上红玉的房间引。
    两个伙计目瞪口呆,转而明白过来,原来出手包下红玉姑娘的就是陆少爷陆嘉轩啊。
    陆少爷喜欢红玉在如仙楼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陆少爷要博美人欢心,美人偏不如他的愿,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好脸色,偶尔给个笑脸,陆嘉轩骨头都酥了。
    不过这一回,红玉一改往日高冷,同他有说有笑的,光是酒就喝了好几壶。往日要她唱个曲要用银子砸,今日主动抱着琵琶弹唱,娇香软玉声音酥麻,陆嘉轩醉倒在温柔香里,说要赎了红玉回去做姨娘。
    红玉轻轻一笑,“陆家那样大的宅门,怎么能容得下奴家。”
    陆嘉轩豪气的挥了挥手,“有我呢。”
    红玉靠近一些,又斟了杯酒递过去,“公子的爹娘是怎样的人,太凶的话,我可不敢进门。”
    “我爹啊,老古板一个……”陆嘉轩喝得烂醉,加上他本身就没什么脑子,红玉又温柔耐心,循循善诱,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肚子里的话全说出来,红玉见的人多了,问话套话特别有本事,在陆嘉轩没觉察的情况下,将他们家的事情问了个七七八八。
    等话榨得差不多了,再灌他几壶烈酒,陆嘉轩直接喝断片,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包括,他对五叔、七叔和他爹之间那点事的怀疑。
    有些东西能瞒过外人,亲生儿子却不好瞒。
    陆嘉轩知道,他五叔死的蹊跷……
    作者有话说:
    晚安~以后都11:30更新啦
    第42章
    徐宜酿的第一缸酒被毁后, 立刻重酿了几缸,这次看得紧,顺利度过了发酵阶段, 到了蒸馏的时候。
    “蒸馏的过程中温度极重要, 切记温度不能低,否则酒水不能化为气,就没办法取杂提纯。”
    以蒸馏之法酿造的酒纯净,味道香醇,但是对酿酒师的要求极高,而且需要人配合, 酿酒师无法单独完成整套流程,这时候互相之间的配合、信任就显得格外重要。
    蒸馏开始之前, 徐宜将酒坊里所有的伙计都叫到蒸馏酒的屋子里, 当着众人的面大致介绍了蒸馏的原理, 几位新来的酿酒师如获至宝,在心中默默记下徐宜所说的要点、难点, 更对她心生敬佩, 她说的可是酿酒师吃饭的本事, 就这样分享出来, 可谓是大公无私。
    只不过说了原理是一回事, 想要真正的掌握又是另一回事。
    酿酒师们暗记要点,对伙计、帮工这些外行来说则是听天书, 徐宜说了许多, 落在他们耳朵里只记住了一点,便是蒸馏锅下面的火不能撤, 一日十二个时辰, 每刻每秒都得是熊熊燃烧的状态, 不然前功尽弃。
    “知道了。”
    “徐宜娘子请放心,你怎么安排我们就咋做!”
    酒坊的酒顺利酿成,卖了有了利润,伙计们的工钱才有指望,因此人人有干劲,人人听候差遣,就盼酒水早日酿出,变成一串串的铜钱,一个个元宝哩。
    邵芙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她目光冷静的很,这女子前两日替了罗掌柜的位置,成了女掌柜,比刘掌柜还要严厉,背地里伙计们叫她‘母夜叉’‘河东狮’,当面一个比一个乖,大气都不敢出。
    徐宜说完该说的,众人散的时候都是避开邵芙走的。
    “徐宜娘子,七爷和七夫人去戏院看新戏,送了你一张票,带着孩子去看个新奇吧,听说是北边来的新戏班子,除了唱得好以外,还会变戏法呢,一票难求,这还是好位置的票,说明主家看重娘子你,可把我羡慕坏了。”
    邵芙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戏票往徐宜身上塞。
    “我不去了,孩子有些咳嗽,不宜去人多的地方,带她去瞧了大夫,拿了几贴药,大夫说一日一帖,申时我要回青石巷帮孩子熬药,这票给邵掌柜,你喜欢你替我去看吧。”
    邵芙了然,一脸欣喜的将票收了起来,“那我不客气了,多谢徐宜娘子。”
    她俩嗓门高,说话又没避人,很多人都听见了这场推让戏票的对话。一位是酿酒师的头,一位是女掌柜,按规矩掌柜的邵芙要压酿酒师徐宜一头,可徐宜手上有本事,酒坊中是流水的掌柜铁打的酿酒师,最终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伙计们抱着瞧热闹的心偷偷听着,分析着,听二人的语气像真的姐妹情深,又像在互相别苗头,争夺主家的喜爱。
    没待他们想清楚,邵芙掸了掸戏票,转身走远了。
    很快到了申时,徐宜脱下围裙,对蒸馏锅炉前的伙计交代几句,回青石巷帮孩子熬药了。与此同时,戏园子里新戏已经开场,邵芙磕着瓜子,看着戏台上的花旦摆出曼妙的身段,黄鹂似的嗓子唱着新曲。
    二层包房中,陈五娘好奇的伸长脖子看着戏台上的一情一景,原来这才叫看戏。以前村里也来过戏班子,他们走南闯北,走到哪里唱到哪里,每次有戏班子路过,陈五娘就跟着同村的姐妹婶子一起追着看,今日在本村唱,明日就在隔壁村,后日再远一个村,那也要赶着去听,可以一连看三四日的热闹。
    可是陈五娘觉得,这些人唱的比小时候那些人好多了,至少好上十倍。
    小娘子看得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的很,陆彦生坐在一旁,慢腾腾地剥了一堆瓜子,这瓜子是五香味的,陈娇最喜欢的口味,陆彦生剥了一堆瓜子仁,用手帕抱着递给看入迷的陈五娘。
    “要不要吃?”陆彦生问。
    “要。”陈五娘对好吃的热情永不退减,接过陆彦生递来的瓜子仁,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的看戏。若非六爷六夫人在,陆彦生定喂到陈五娘嘴里,免得她分神。
    吃过了瓜子仁,陆彦生又倒茶递给小娘子喝了润喉,然后又让王林出去喊戏院的伙计上几碟糕饼来,要甜一些的,陈五娘爱吃。
    六爷一脸惊愕,老七还是老七吗?亏他人前像根木头,原来在妻子面前这般贴心细致。六爷还没惊诧完,就被六夫人轻捣了一拳,六夫人瞪他,“你看看七爷,再看看你,哼。”
    两下对比,六爷自己成了不解风情那个。六爷掰下半只酱烧鹌鹑,“给,啃着玩吧。”
    六夫人眼睛瞪得更圆了,七爷给陈娇剥瓜子仁,叫糕饼,她捧着酱烧鹌鹑裂牙啃,对比岂不是更惨烈。
    “你不是喜欢吃酱烧鹌鹑吗?吃啊,包房里的都是一家人,别假斯文了,吃!”六爷说完拿起另外半只鹌鹑,大大地啃了一口,嚼的满嘴香甜。
    六夫人吞了吞口水,说的也是,夫妻俩龇牙咧嘴的开始啃鹌鹑,鹌鹑本身没多少肉,啃起来很麻烦,吃起来也不雅观。
    嗅见香味,陈五娘终于将目光自舞台挪到了包房里,好香啊。
    陆彦生抬手把另一碟酱烧鹌鹑取来,一点点掰成小块,这样陈娇就不必捧着整只或半只玩命的啃。他掰的仔细,每块大概一寸长,半寸宽,正好一口一块。
    六夫人已经说倦了那句,“你看看人家。”
    六爷无奈的摇了摇头,“敢情老七不是不解风情,只是分人啊。”
    ……
    申时二刻,酿酒坊蒸馏锅炉前守着一个伙计看火,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人影闯进来,不知对看火的伙计耳语了什么,伙计立刻出屋去了,留下来人帮着瞧火,
    蒸腾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带着浓郁的酒香气,越嗅越香,越嗅越醉人。
    阿旺舔了舔嘴唇,仿佛能想象酒酿好以后香醇的滋味儿,定然是好久,哼,那徐寡妇有两把刷子嘞。
    不过她本事再高,这锅酒注定是酿不成的,七爷七夫人还想占据整个云溪酒市,哼,痴人说梦。
    阿呸,想得美。
    阿旺正是当日嘴巴不干净,冒犯了陈五娘又被周管事踹了心窝的伙计。留他在酒坊继续做工,是念在他是老伙计,给次留用的机会,谁知阿旺非但没领情,反而被人买通,要坏事搞破坏。
    上次掀发酵缸的盖,往里面倒油的就是这厮,上回做的不留痕迹,阿旺这次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听见了邵芙和徐宜的对话,这俩死婆娘一个申时去看戏,一个回屋给女儿熬药,刘掌柜去安山村押粮车,酒坊里能管事的都不在,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而且,阿旺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做的粗糙,叫人一眼瞧出酒已经被人弄坏了。
    这回啊,他想到了一个妙招,偷偷的往蒸馏锅里倒入脏物,酒一时不会坏,过上半日一日的才会不对,这样打了一个时间差,怀疑不到他头上。
    阿旺虽然在酒坊做了多年,蒸馏锅如何操作却是不懂的,之前吴、黄、王三人把酿酒的每一步捂得死死的,生怕被人偷学了去,哼,德行!幸而今早徐宜简单的说了说原理,至少阿旺知道要怎么把盖子打开。
    他先把灶里的火撤了,让温度降下来一部分,蒸汽少了,蒸馏锅的盖子才能打开,那盖又重又沉,阿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推开,推开后他拧开了随身携带的葫芦,里面是菜汤、泥巴等脏物。
    阿旺嘿嘿笑了两声,一脸得意,一边往里倒一边骂,解气的很。他本身报复心就强,毁了酿造的酒还有快钱可挣,一举两得自然高兴不已。
    酿酒,叫你们酿!酿来酿去一场空,嘿嘿。
    只是没等他得意太久,锁上的门直接被人撞开,酒坊几个管事、七爷养的护卫,还有徐宜、邵芙甚至刘掌柜都出现在门口,一双双眼睛瞪向阿旺,饱含愤怒。
    “原来是你!”
    “阿旺,你怎么吃里扒外!是谁指使你的!”
    “你要害死大家啊,酒坊上下几十口人,都指望新酒酿出来活命呢,坏了事你能得什么好处?”
    最生气的要数那几个管事了,他们和阿旺相处多年,平日里就知道阿旺的臭脾气,只是没想到他能坏到如此地步,酒坊的生意今年若起不来,必定裁减人员,阿旺这样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几个管事冲上去就是一顿拳脚伺候,几个护卫也不拦着,只要不把人打死打残便好,这贼小子该有此等报应,呸,可恶至极。
    徐宜不忍心看这种画面,退了出去。其实这蒸馏锅中放的并不是发酵好的半成品,而是上次被毁掉的酒,从始至终,只是抓内鬼设下的一个局,没想到内鬼这么沉不住气,一吊就上钩了。
    邵芙可没那么心善,她瞪着阿旺,恨不得亲自上去踹他两脚,生平最厌恶这种长反骨的败类。
    申时马上就要过了,邵芙让人将阿旺捆起来,先塞到柴房里去,接着转身出来挽住徐宜的手臂,语气不再冷淡,反而透着亲热,“天就要黑了,和我一起去医馆吧。”
    这是个局,但是徐宜的女儿确实咳嗽,已经在医馆拿了几日药。而邵芙照顾吴运安,也经常往医馆跑,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成了朋友,她们一个温和一个暴躁,倒是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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