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继续念。
    林子葵越听越诧异:“云天章不受勾引,坐怀不乱,这文生,竟然换做女装去,这、这……!”
    萧复也有点意外。
    他看林子葵诧异,并非嫌恶,也想看他反应,遂接着往下念。
    然而越往下,就越不堪入耳,这和男男版避火图差不多,就讲文生怎么勾引,和云天章如何行闺房之事,文字直白粗暴,极尽细节!
    听得林子葵简直想捂着耳朵了:“照凌姑娘,这书不好,要不……别念了?”
    萧复就停了下来:“哪里不好?”
    “就是不好,怎么看这个呢。”林子葵脸也有些红:“这书,是谁买的啊?”
    萧复看着他:“元武买的。”
    “陈兄,买这个做什么……难道他。”他吃惊。
    萧复:“他?”
    林子葵小声问:“他莫不是……也是断袖?”
    萧复笑道:“你看他像么?”
    林子葵摇头:“我瞧不出来,你说唐兄是,可唐兄我也瞧不出来。我不懂这个。”
    “我知道你不懂,小傻子,你听完这故事,有何感想?”
    林子葵想了想:“若是文生没有遭遇那些事,以他的才学,能考上进士的,可惜造化弄人。”
    萧复:“你就听出了这个?后面你没听?”
    “听了……”林子葵低声说,“你给我念,我能不听么,只是这书,就是不太好,不雅……”他这辈子头一回听这种书,被那些用词给震惊了,更震惊的是照凌能面不改色地念出来。
    萧复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胳膊上:“你说文生为什么穿女子衣裳去勾引他的救命恩人啊?那是因为世俗横亘在两个有情人面前,他也是不得而为之啊。他爱慕云天章,你要原谅他。”
    林子葵:“我理解,他与世俗背道而驰,才出此下策。”
    萧复:“若你是那云天章,文生做这样的事,你能原谅么?”
    “云天章明知,文生他是男子,只因文生貌美,穿了女子衣裳,便受了蛊惑,甘愿……与他行房,若我是云天章,”他顿住了,“我怎么会是云天章呢。”
    萧复:“就假如你是,你要认真回答我,不能敷衍我。”
    探讨这种杂书,实在是太为难林子葵。
    可因为萧复强行要求了,他还不得不仔细去思考,万一自己是云天章,自己行侠仗义,救了个可怜的、家道中落的、美貌戏子。
    戏子是个男子,欲要勾引自己。
    自己坐怀不乱,戏子扮作女娘,自己受诱惑与之春风一度……
    林子葵代入后很快想出了答案:“若我是云天章,我被文生所惑乱心思,与他……那样,那怎么能怪文生呢,那不是我自己的错么?是云天章色迷心窍,怪不得文生的。”
    萧复恍然大悟,手里剥着炒花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林子葵想他估计是满意这个答案了,松了口气。
    萧复喂他吃了一颗花生:“若你是文生呢?你觉得自己有错么?”
    林子葵咬着花生,苦恼地挠了挠脸。
    怎么非得让自己回答这些问题啊。
    为讨娘子开心,他又埋头去想了。
    “若我是文生,我这一生这般惨淡,云天章救我于水火,我又是断袖,爱慕于他,情不自禁……我,便是文生,他亦没有错。”
    萧复点头:“所以两个人都没错,错的是世俗。”
    “对、对对。”
    萧复点头,又提出一个假设:“假设文生最初就是女子装扮呢?云天章不知他是男子,只见他美,便动了心,文生担心他不喜,不敢说出真相。换做你,能原谅文生么?”
    “这……”林子葵迟疑,换位思考,半晌,点了头,“既非故意欺瞒,那便无错,情之所钟,何罪之有?”
    这是一颗定心丸,萧复实在怕林子葵回头憎恶自己,兴许也不会,只怕他不肯同自己再来往了。
    “我的林郎心善,我便知道你会这样想。这是本好书。”待十五一过,他那皇帝外甥一死,萧复就要从禁书单子里把这些书划掉。
    他将书本阖上,起来擦了擦身上的水,问林子葵讨要衣裳。
    林子葵挨个给他,拿到匕首时,忍不住说:“这匕首嵌满宝石,若是贴身存放,会不舒服的。不若我去找能工巧匠,打一把小巧轻便的给你?”
    萧复看一眼:“无碍,我匕首多着呢。”
    林子葵又道:“我觉得,是不是放靴子里刚好?”
    “嗯,那便听你的,放靴子里。”
    换完衣服,萧复带他回行止观,林子葵在书童的陪伴下温书,萧复自个儿靠在软榻上,津津有味地看完那剩下的艳琴小说。
    书不长,分几个故事,萧复看书慢,反复地钻研了在林子葵看来不堪入目的部分,看得有些上火,眼睛禁不住去瞄林子葵认真念书的模样。
    他有书童伴读,书童说一个字,林子葵就顺当地接出一整句来。
    那身红色狼裘,很衬他。
    待下午快酉时了,林子葵方才温好书进来,萧复睡了一觉起来还在孜孜不倦地二刷,这读书劲头,薛相看了都要说一声孺子可教。
    看见林子葵了,萧复招手喊他:“林郎来,我给你念书。”
    林子葵本来要进去,闻言站在门边有些抗拒:“又是那个么……”
    萧复说:“换了个新的。”
    林子葵:“这回是什么?”一出口他就后悔,料想照凌姑娘看得也不是什么正经书,哪有女子爱看这些的啊,他立刻道,“算了,我不问了。”
    萧复坐起身来:“你不与我一起看,我好无聊啊。你陪我看一会儿,”萧复已然拉他坐下了,“我念,你听便是,你不喜欢,就捂着耳朵。”
    这书庸俗,可照凌喜欢,林子葵再怎么也不能捂耳朵。只得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听得多了,倒也没什么,但每次讲到床上细节处,林子葵就会出声打住:“别……别念了。跳过去。”
    萧复捧着书歪头:“你不好意思了?”
    林子葵诚实地点头,确实是听得不好意思,亦觉得太过粗俗了些:“这些内容,会让人心生杂念的。道观是清修之地,让人听了去不好的。”
    “是不太好。”萧复索性凑上去,挨着他的耳畔道:“那我小声些念,这样够不够小声了?”
    ……是小声了。
    林子葵心道,除了自己大概也没人听得见,萧照凌说话的热气拂上来,让他耳朵痒得受不了,听故事也只能听进去那么零星的几个字。
    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娘子要给自己念这些靡靡之音。这下好了,他什么都知道了,杂念也有了,心也静不下来了,林子葵又忍不住地想:这男子行房,怎么让作者写得像是天下极乐之事,当真有那么好吗。
    算了,反正断袖的事也跟自己没关系。
    幸好照凌不是男子,否则定让这书给带坏。
    林子葵一脸的惆怅。
    照凌哎,怎么还不念完呢,怎么就这么大的兴致呢?
    作者有话说:
    ps:《弁而钗》是明朝耽美小说,真是那个内容。
    第32章 行止观(23)
    林子葵硬着头皮听完, 终于松口气了。
    萧复来了一句:“我知晓林郎你过耳不忘,可全背下来了?”
    林子葵:“…………”
    林子葵是过耳不忘,尤其是书的内容, 他要学习的东西。
    见他不吭声,萧复:“你方才没有仔细听是不是, 那我再念一遍。你再好好听听,下回我抽考你。”
    林子葵心底是有些不愿的,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怎么能拒绝照凌呢。
    林子葵委婉地道:“二姑娘, 我……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要春试了,现在脑子里,装不下,可不可以让我春闱过后再背给你听啊?我保证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他一脸的可怜巴巴。
    “好啊, ”萧复一口答应,语气有一丝愧疚, “哎,怪我, 差点忘了你要考试了,对不起啊林郎, 那就是二月初十, ”他掰着手指数, “二月初一你去贡院考试, 考九天回来,到时你再同我一起仔细研读。”
    “嗯嗯嗯!”林子葵这下才松气, 到晚上回洗心堂睡觉, 就因白日听了那些东西, 有些淫秽字眼不住地浮现眼前。
    毕竟林子葵今年才十八,这年纪,连春宫都只在同窗那里不小心看见过,现在是昏昏沉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书本不分好坏,可此书只会害人匪浅,我尚且如此,虽然照凌的定力,定比我强许多,可此书还是害人!倘若我不小心将书给烧了,他会跟我生气么?”
    林子葵翻身继续想:“还是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
    一旁,墨柳听见公子辗转难眠,就披着裘衣坐起身来了:“公子。”
    他小声呼唤。
    林子葵:“嗯?”
    “公子可是担心春闱的事,睡不着?”
    “嗯……”
    墨柳:“哎,我也是担心,我也睡不着,要不我起来给公子念书吧?”
    林子葵下意识:“什么书?”
    “当然是四书五经,虽然知道公子你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不过起来学习比睡不着觉要好。”墨柳穿好衣裳起身,他身上这披裘是萧复送的,二姑娘这人好啊,大方,给公子送衣裳,不忘自己这个小书童,衣服很保暖,比他任何一件衣裳,都还要暖和。
    墨柳起来窸窸窣窣地点好灯,拿到了床边,他掀起被褥钻了进去,和公子挨在一起,翻开书来:“子曰……”
    林子葵沉沉地靠着枕头:“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墨柳:“子曰。”
    林子葵:“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子曰……”
    就这样,一句一句接着,林子葵脑子里的杂念终于得以被短暂地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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