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过去了,一切好像变了,但仿佛又没太变。
    初挽大致给刀鹤兮介绍着这边的十三陵,以及她从小成长的永陵村。
    她笑道:“现在看这里,很熟悉,也很陌生。我看着这里,好像看到了这里的过去,也看到了这里的未来。”
    她确实记得这里的未来,现在正接近未来。
    刀鹤兮侧首望着窗外,看着远处的十三陵山脉,绵延起伏,巍然壮阔。
    他低声道:“我以前读过关于十三陵的文章,这里是风水学中绝佳的藏风聚气之地,内有圣人登殿之水,世产明君,外有公侯拜舞之山,永来朝贡。”
    初挽:“你还蛮清楚的,这里确实是风水宝地,明朝皇帝为自己选下的墓地,所以你看,我太爷爷也葬在这里,他离开琉璃厂,就为自己选好了这一处风水宝地。”
    刀鹤兮:“以前恰好读过这方面的文章,不过当时觉得很遥远,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来这里。”
    初挽:“这边风景很好,秋天了,柿子熟了,等会给你买柿子吃。”
    刀鹤兮看到窗外确实有柿子林,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枝头,他问:“好吃吗?”
    初挽:“放心好了,我给你挑,只让你吃甜的。”
    刀鹤兮听到这话,侧首,黑眸看了她一眼:“我总觉得你会故意坑我,让我吃涩的。”
    初挽:“怎么会,我是哪种人嘛!”
    说话间,车子下了高速公路后,开在乡间小路上,这种乡间小路一如几年前一般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
    刀鹤兮:“我来开吧?”
    初挽:“还好,我开就行。”
    这么说话间,初挽正好看到前面农人赶着牛车,牛车上好像放了一筐柿子,她便道:“要吃吗?”
    刀鹤兮:“嗯,我想尝尝。”
    初挽笑道:“好,你下去买。”
    说着,刹了车,停在了路边。
    刀鹤兮就要下车。
    初挽:“你带钱了吗?”
    刀鹤兮听此,拿出来钱包,打开看了看。
    里面竟然是一水全新的人民币,都是百元大钞,明显是才发行的。
    初挽:“这哪行呢。”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钱包,直接扔给刀鹤兮:“这里面有零钱,你拿着去买。”
    她想想:“多买点吧,这个是乡下新鲜的,回头我还能带回去呢。”
    刀鹤兮:“好。”
    当下他拿着初挽钱包下了车,拦住那老农,表示自己想买柿子。
    老农正要赶着车去集市上卖的,听到这个自然乐意,当即拿出秤来,问他:“五分钱一斤,你要几斤?”
    刀鹤兮略想了想,便回来问初挽:“要几斤?”
    初挽看着他那难得笨拙的样子,不免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是,他这样的人,这辈子估计都没自己买过什么菜吧?
    刀鹤兮看出她在笑自己,低声无奈地说:“我确实不懂一个柿子是多少斤,也不知道你要多少。”
    初挽:“这个要太多了也不好,要熟一起熟,熟了就烂了,人再多也吃不完。就先来十斤吧,我们放车后面,回头随便分分得了。”
    刀鹤兮:“好。”
    于是刀鹤兮又过去找那老农,说了要十斤,对方给他熟练称重,因为他买得多,直接给他找了一个草筐装着。
    刀鹤兮给了对方十块钱,对方看到这么大面额,诧异,说根本找不开,他没这么多钱。
    刀鹤兮见此,也就道不用找了,对方无可奈何,要还给他钱,刀鹤兮却已经拎着柿子筐过来了,对方站在那里,喊道:“谢谢,谢谢你了小伙子!这,这么多钱!”
    初挽看着刀鹤兮拎着那一草筐的柿子过来,他穿着挺括的羊毛大衣,身形颀长,气质卓然,不过此时此刻,却是荒山老路,拎着一草筐柿子。
    初挽斜靠在驾驶座上,就那么笑看着他。
    刀鹤兮走近了,打开后备箱将柿子放进去。
    等他重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初挽:“你笑什么?”
    初挽启动车子,继续往前,道:“我只是觉得你买柿子的样子还挺好玩的,一脸傻相。”
    刀鹤兮抿唇,也不辩解。
    初挽看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越发想笑:“看到你不懂的样子,我心情就特别好,不知道为什么。”
    刀鹤兮:“……”
    他想了想,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你这是落井下石,就想着看我笑话。”
    这个时节,已经是秋风萧瑟草木摇落,十三陵的荒野里,铺陈着大片绚烂的红和萧条的黄。
    初挽走在卧倒的荒草中:“我太爷爷离开的时候是最合适的时候,他一定是怕我馋这里的柿子,这样我过来给他扫墓,还能顺便吃柿子。”
    她笑着道:“还能欣赏十三陵的秋景。”
    刀鹤兮侧首看她,她的眼睛明澈,正如同这秋日的天空。
    她笑起来洒脱秀逸,和这世间许多人都不同。
    他低声问道:“扫墓的时候,你好像也没什么太难过的。”
    初挽:“可能我太爷爷对生死看得开吧,我刚开始也挺难过的,不过现在想想,也看得开了。”
    刀鹤兮颔首:“人死如灯灭,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这时候,两个人走到了那座坟前,只有一座孤坟,简简单单的一座碑。
    初挽拿出随身携带的铲子,将墓前铲出一小块平整的区域,清理了荒草落叶,之后才拿了一个铁盆,将供品全都拿出来,摆上,又把纸钱放在铁盆上,点了来烧。
    刀鹤兮也从旁帮忙,用铲子将那些荒草铲除,免得引起火灾。
    初挽看着那纸钱缓慢地燃烧起来,在火光中化为薄薄的一层白色,之后便安静地碎了,成了灰烬。
    秋日的天空过于澄澈,透过火光看向远处的山,那山都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凝胶,就那么变了形。
    那些供品在火光中被烤得外皮发黑,她捡起来两个柿子,柿子只是略有些烫,里面都是完好的,她便揭开柿子上面那层薄薄的皮,之后递给刀鹤兮:“尝尝吧。”
    她挑的柿子果然是最好的,柿子果肉莹润剔透,看上去就很甜。
    刀鹤兮拿过来,尝了口,才道:“甜。”
    初挽:“你不喜欢吃甜的,是吧?”
    在香港街头,她请他吃甜品,其实也是故意的,他根本不爱吃甜的,上辈子就不爱吃。
    刀鹤兮再次抿了口柿子,才道:“也许确实不喜欢,不过现在我好像喜欢了。”
    初挽也拿起一个来,剥皮了吃:“我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可能我不是因为喜欢吃甜的,而是因为它是甜的我才喜欢。”
    柿子汁水清甜,两个人竟然不知不觉都吃光了,各自剩下薄薄的柿子皮和一点柿子梗,初挽从旁边篮子里拿来纸巾,分给刀鹤兮,擦了擦。
    初挽坐在草地上,看着那墓碑,道:“我吃了,我就当我太爷爷吃了吧。”
    刀鹤兮看过去,落日西斜,有一抹狗尾巴草轻轻扫在那墓碑上。
    他心里便泛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甚至觉得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有一双手,曾经那样温柔抚摸着自己。
    他起身,伸出干净修长的手将那狗尾巴草拨开。
    初挽看过去,却见他微蹲在那里,大衣轻轻垂在地上却浑然不觉。
    一旁半人高的苇草轻拂过他的胳膊,落日的余晖在他清绝秀逸上落下一抹淡粉。
    秋意沁凉,而他看上去是如此幽静温柔,像是某个秋日里,她在淋漓尽致的奔跑后,将手放入微凉的秋水中感觉到的那么一惬意。
    她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意向,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个启示。
    刀鹤兮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眸来。
    也许是阳光落在他眸中的缘故,他看上去幽冷神秘,却又温柔入骨。
    他沉默地看着她。
    初挽:“我说过吗,我觉得你很美。”
    刀鹤兮:“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美。”
    初挽:“美和性别无关。”
    她想了想:“这就像一尊青釉是没有性别的。”
    刀鹤兮:“青釉?”
    初挽点头:“对。在我说出这个词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形容,但是我口中说出来了,心里才明白,原来你像一尊青釉。”
    她笑道:“必须是南宋龙泉窑的梅子青,很淡的青。”
    宁静致远,清凉温柔。
    刀鹤兮听她这么说着时,眸中便格外温暖起来,他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觉得你像一款瓷器。”
    初挽:“那我像什么瓷器?”
    刀鹤兮:“我也不知道,感觉是一款我很熟悉的,我已经看了很久很久的瓷器。”
    初挽微怔了下,之后望着远处那被夕阳染红的荒草,终于道:“可能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没有血缘的亲人。”
    刀鹤兮听着,神情微动。
    他坐在那荒草中,望向天空,有飞鸟划过那片清冷的蓝,最后消失在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上空。
    他低声说:“你能和我说说你太爷爷的故事吗,我想听你说。”
    第291章
    扫墓回来后,本来初挽打算陪着刀鹤兮过去琉璃厂逛逛,顺便商量下深圳的土地政策,刀鹤兮在深圳那边有工厂,她想了解下。
    可谁知道,这时候突然传来消息,新疆那边的玉石制造厂暂时出了一些岔子,他便要过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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