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今儿这几人,没一个好人,吕范就别提了,估计都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肉,那眼神儿阴沉沉瞪着自己,一看就知道肚子里没憋好屁,另外三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弄死自己还不跟踩只蚂蚁似的,不找个靠山成吗。
    想来想去,最大最有用的靠山就是文帝,三娘这会儿终于念文帝点儿好了,顶着皇上女人的头衔,虽有成人质的危险,好歹能保住命,再说,这位大当家要是真想要自己的命,自己也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儿了,他对自己这般客气,必然有所求。
    想自己一没钱二没势,唯一能让他求的不就是自己背后的文帝吗,所以三娘就摸着大当家的脉走,玩命说文帝的好话,说得自己都有点恶心,可效果不错,明显上头那位大当家的脸色缓了不少。
    三娘刚想再接再厉一下,忽听吕范道:“大当家的,这女人最善搬弄口舌,昏君都给她糊弄了,您可别上当。”
    三娘倒乐了:“你怎么知道皇上给我糊弄了,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听见了,我知道你是办差不利,怕回去皇上杀你的头,这岂不更表明万岁爷是明君,而你呢,为了保你自己的命,把老婆孩子都扔了,如此泯灭人性又岂会对皇上尽忠。”
    “你,你,我现在就杀了你。”吕范给三娘气的,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蹦,恼火上来,就要拔腰里的宝剑。
    三娘倒快,一见他要拔剑,跐溜一下跑了上去,直接跑到大当家的虎皮座后头:“大当家的,你看你看啊,他这就是心虚的表现,讲理讲不过我就拔剑,有本事找别人啊,对着我一个女人拔剑,不要脸,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你这个巧舌如簧的淫,妇,我今儿非杀了你,看你还有甚话说。”话音刚落,提着剑就冲了过来,三娘一蹲就蹲在了大当家后边儿,吕范一剑刺过来,也不知付江怎么出的手,反正一只手捏住剑锋,一拖一拽,宝剑就攥到付江手里了。
    这才是高手啊,三娘看的别提多过瘾了,从大当家身后站起来,跟付江道:“你这招是不是那什么招来着,对,空手夺白刃,是不是,你还会什么,会不会葵花宝典,不对,葵花宝典是太监练得,那你会不会独孤九剑,唰唰几招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那种……”
    三娘有点儿激动,嘴里叨叨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看大当家跟看偶像似的,小眼神里直冒星星,她一这样儿,莫说别人,就是大当家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位真是那个名闻天下的武三娘?咋瞅着这么不靠谱呢,这样的女人能进宫,能当娘娘,难道皇上就稀罕这样的?
    不过当着自己,吕范就敢拔剑,可见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想到此,付江脸色沉了沉,手里吕范的剑一刺,指向吕范的咽喉,吕范感觉到剑锋的冷气,脸色有些变,付江却陡然收了回去道:“四当家这把剑倒真是好剑,当收好才是。”说着一伸手插在他腰间的剑鞘里。
    吕范知道付江这是警告自己,忙往后退了两步,却仍瞪向三娘,三娘在付江身后冲吕范做了个鬼脸,嘿嘿笑道:“你瞪我也没用,没听见大当家的说,好贱,好贱,可见你就是个贱人。”
    三娘一句话惹的厅里人都笑了起来,付江哼了一声,笑声才停下,付江没辙的看向身后的三娘,三娘还跟他对视,最后还是魏虎道:“刚你说的那般义正言辞,我还当你有多大胆儿呢,合着都是嘴上的活儿,人家一把剑就把你吓成了过街的老鼠,丢不丢人啊,还有,你站在我大哥后头做什么,还不下来。”
    三娘却没动,冲吕范怒了努嘴:“我瞅着你跟二当家绑一块儿也打不过他,大当家才是高手,待在这儿我才安心。”
    魏虎一听就急了:“你少看不起人,我跟二哥虽比不得大哥,收拾个贱人还不在话下,你下来,只大哥不发话,有人敢动你,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三娘这才盯着吕范,慢慢从付江后头走了出来,也没走远,就站在付江下首,用眼睛防备着吕范,那样子说多可笑就多可笑。
    付江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样儿的女人,简直就是一个江湖的小混混,油滑,胆儿小,心眼子却不少,吕范有一句话说得蛮对,巧舌如簧,她这张嘴都能把死人说活了,皇上的口味真够怪的。
    不过,若她真如传说中那般得宠,或许自己的机会来了,指望她就能把付家的冤案翻过来,不过却要试她一试。
    想到此,付江开口问道:“你既是武家女儿,难道就不恨皇上,皇上可是灭了你武家满门?”三娘暗道,有门儿,目光闪了闪道 :“ 自古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若忠孝不能两全之时,当尽忠才是,况我祖父当年却有过失,皇上虽斩了祖父,却并未灭我武家满门,现如今不还一个我呢吗,若念着武家过去的罪过,又怎会对我如此。”
    三娘自己说着都觉牙碜,就她跟文帝那样儿,跟宠和爱没一毛钱关系,真要说,你死我活还差不离,不过,后来文帝不知抽了什么邪风,倒对自己好了不少,他这一好,三娘更慎得慌。
    可这会儿为了忽悠这位,也顾不上肉麻了,付江倒没说什么,魏虎却道:“若皇上对你这般好,你又跑出来做什么,可见是吹牛,你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三娘撇撇嘴:“你不信拉倒,他宠他的,我跑我的,这叫情趣儿,你不懂。”一句话说的魏虎红了脸,魏虎是个莽汉,虽是土匪可也有腼腆的一面,瞧上山下的杨寡妇好几年了,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上月在曲定县城里碰上杨寡妇,低着头就过去了,为这个,石龙笑了他足足两天,说他不识情趣儿,那杨寡妇分明对他有意,就这么着,魏虎都没敢怎么着,隔三差五远远跟着人家。
    这会儿三娘一句不懂情趣儿正说到他心里,魏虎红着脸琢磨,莫不是自己跟杨寡妇也这般一个跑一个追就有情趣儿了,可杨寡妇不跑,他怎么追啊,后来杨寡妇追来,他掉头就跑,引出一场笑闹姻缘且不表,再说付江。
    虽说眼前这个武三娘瞧着不大靠谱,可那些传闻却都真真的,由不得自己不信,皇上那么大动静的折腾不说,还备下了金丝楠木的棺材,停在慈云寺,慈云寺谁人不知,除了帝后哪儿停过旁人,可见皇上把这位武三娘喜欢到便封不得皇后,也要照着皇后的规格入殓,如今要是知道她没死,不定多欢喜呢,哪有比武三娘更能说得上话的人,只她为付家说上一句话,十几年来的沉冤得雪,自己纵死也对得起付家的祖宗了,付家昭雪,自己也可摆脱草寇的名头,兄弟们也有个光明正大出路。
    只有些话却不能再这里说,吩咐把三娘跟守财带到后头关了起来,这个后头并不是山寨的大牢,而是一个清净小院,说是关,一没捆二没审,反而好吃好喝的送了进来。
    三娘折腾了大半宿,到了这会儿,天都亮了,吃饱了,打了个饱嗝就有些犯困,守财却食不下咽,瞧了眼窗户外头,小声道:“姑娘,咱们如今可怎么着,我瞧外头没人看着,要不咱从后山跑了吧!”
    三娘伸手给了他一榧子:“你傻啊,人家不看着,是因为没必要,你不信出这院门试试,一准给你抓回来,再说,就算跑这会儿也不能跑,那个吕范,不定在外头憋着要报仇呢,那可是个小人,落他手里就真完了,你说皇上也真不会看人,这么个阴险小人怎么还当了官呢,得了,不说他了,现在我得睡会儿,折腾了半宿,累死我了。”说着躺在炕上就睡了。
    守财扯了被子给她盖上,不敢跟三娘似的踏实睡,就靠在炕边儿上打了个盹,眼瞅到了晌午,门从外头开了,大当家的付江走了进来。
    守财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转头就要叫三娘起来,付江却道:“莫叫,让她睡吧,我就是过来看看。”
    守财挠了挠头,心说这样的土匪倒少见,说不让叫,付江也没走,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下了,这一坐就坐了一个时辰,眼瞅过了晌午,三娘才睡醒,翻了个身睁开眼,瞧见付江笑了:“大当家的来了。”笑着坐了起来:“守财出去待会儿,我跟大当家的有话要说。”
    守财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等守财出去,三娘道:“行了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付江倒笑了:“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三娘翻了翻白眼:“你也别绕弯子的夸我了,有话直说成不,我要是真聪明,能让你给逮着啊,既让你抓了,我认倒霉,只要你不把我交给吕贱人怎么都成。”
    付江道:“既如此,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把付家当年怎么回事跟三娘说了一遍,三娘听了道:“你是想给付家翻案,才在这太行山当了土匪的?”
    付江叹口气道:“但能有条路走,谁愿意当草寇,头上顶着个贼字,子子孙孙都是贼。”
    三娘其实理解不了他的想法,依着三娘,他这个土匪当得挺拉风,大碗吃肉,大口喝酒,想要女人了,山下抢一个,没银子花了,劫个富什么的,这小日子过得多滋润啊,不比当官儿强,当官成天得累死,官越大越累,别说官儿就是死变态也不轻松,天天起的比鸡还早,劳心劳力图啥啊。
    不过理解不了也得理解,现在自己在人手里捏着呢,三娘倒是不愁付家这事儿,她是愁死变态来了怎么办,刚是怕丢了小命,才想起依靠文帝,这会儿小命保住了,三娘开始琢磨,等文帝来了,自己能有好儿吗,即便他不刮了自己,就他那变态手段都使出来……
    想到此,三娘不禁打了哆嗦,觉着怎么这么冷呢,要是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好了,这么想着,便试着道:“咱丑话可说在前头,你也知道我是骗了皇上偷跑出来的,要是皇上来了,一怒之下把我直接杀了,你付家的案我可管不了了。”
    付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跟三娘道:“瞧着你挺聪明,怎这件事儿上却糊涂起来,皇上是什么人,坐拥江山的真龙天子,若他想要你的命,你安能活到现在,既知你死了,都放不下,更何况你还活着。”
    三娘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付江道:“皇上虽是天子却也是男人,男人举凡真心喜欢一个女子,又怎会舍得要她的命,莫说你只是偷跑,就是你把天捅个窟窿,他一样不会把你如何,因为舍不得。”
    是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文帝可不就是纸老虎,自己以前就知道啊,给他逮回去就逮回去,他要是敢如何,大不了自己跟他豁出去闹一场,谁也甭想消停,本来自己就不乐意跟他,是他非逼着强了自己,又一厢情愿让自己进宫,自己就不想,怎么着吧,有本事杀了自己一了百了,谁怕谁啊。
    想到此,三娘忽生出了底气:“行,你拿纸笔,我给他写封信儿,你让人送到京城,咱们在这儿等着他来就是了。”
    付江使人送来文房四宝,三娘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写什么,最后落在纸上就写了三个字:“我没死。”落款武三娘,手指沾着朱砂还按了个手印,三娘总觉着有点儿像卖身契。
    付江却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用蜡封了,唤心腹来嘱咐去京城怎么送这封信,嘱咐妥当才放他去。
    回头再说三娘,心里想开,就彻底放松了,好吃好喝的逛逛山景之余,还能逗逗魏虎,挺自在。
    可惜自在日子才过上三天,这天晚上三娘正做梦呢,一把刀就架在脖子上了,那冰冷冷的刃触到她脖子上的嫩肉,三娘一激灵睁开眼,一看到吕范那张扭曲的脸,三娘悔的肠子都清了,就应该让付江先把吕范给处理了,这倒好,狗急跳墙,自己这条小命要是葬送在他手里,得多冤啊。
    这么想着三娘,张嘴道:“你,唔,唔……”三娘刚一张嘴,吕范的刀就往她脖子又近了一寸,冷声道:“我可不是付江,由得你哄骗,识相的闭嘴跟我走,若出一点儿声儿,我立时便要你的命。”
    三娘真怕了,她甚至都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距离自己也就一步之遥,她点点头,那意思就是我配合。
    吕范拿了破布堵上三娘的嘴,把她胳膊反着捆在后头,捆的生疼,三娘疼的难受,在心里道,今儿要死了算老娘倒霉,但能活过来,看不折腾死这混蛋。
    吕范早做好了准备,就算付江瞒着自己,可他是什么人,早看出付江的意图,他想归顺朝廷,自己可不成,怎么都是个死,不如赌上一把,扯着武三娘当人质,就算死拉上皇上的女人垫背,也值了。
    打了这个主意,酒里下了药,给守着后山的几个吃了,到了武三娘住的小院,一掌劈晕了守财,把三娘带到了后山,翻身上马,把三娘往身前一横冲下了山。
    可惜才走到半道,就听后头人喊马嘶的声儿,火把把半山都照的通红,往山下望去,绕着山脚乌压压都是人,场面抵得上好莱坞大片了,这阵势不用说,肯定是死变态来了,三娘都说不清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吕范也知自己完了,弃了马把三娘夹在肋下,往侧面的深山里跑,三娘就觉着耳边儿生风,自己的衣裳都给山上的灌木荆棘划烂了,索性撒手闭眼,随他去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停下了,三娘刚睁开眼,嘴里的布就给拿了出去,却并没松开绑她的绳子,三娘往前看没觉着什么往后看了一眼,顿时浑身发软。
    身后是一处绝壁,下头便是万丈深渊,也不知多老深,但有一点儿三娘异常清楚,只要掉下去准死没活。
    吕范大约看到她怕的表情,阴沉沉的道:“怎么怕了,武三娘原来也知道怕,你把我吕范害到这种地步,咱们今天就仇报仇冤报冤。”
    三娘道:“你,你别乱来,怎么是我害的你,是皇上让你来剿匪的,跟我什么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皇上报仇。”
    吕范哈哈狂笑了起来:“好个没良心的女人,是要找他,你说要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你死在他眼前,他会怎样?”
    三娘这才明白他打的主意,最后一丝奢望也没了,她坐在悬崖边儿上,忽觉自己异常可笑,兜了一圈,最后落这么个死法儿,都对不起众多穿越的前辈,死的太乌龙了。
    正想着就见正前方,上来一队人,当前的人金冠黄袍,不是文帝又是哪个,三娘真想跟他打个招呼,可话到嘴边儿,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 79 章
    文帝那日遣了周山去高青县,京里布下天罗地网,心里异常清楚,指望三娘自己回来到死都不可能,好在还有个武宜春,便她不在意邹瑞和朱晏,武宜春却是她亲弟弟,他不信她连亲弟弟都不顾。
    哪想自己棋差一招,周山人是回来了,武三娘却连个影子都不见,把文帝气的险些呕出心头血:“给朕追,追着人不用客气,给朕捆回来,捆结实点儿,若再给她跑了,仔细你的脑袋。”
    周山都没顾上喘口气儿,带着人又南下了,心里也明白,皇上这是一气之下这般吩咐,自己就是追上了那位可不能捆,不禁不能捆还得客客气气的给请回来,皇上这么折腾,还不因为舍不得吗,真能舍的下,哪会闹到这般地步。
    周山什么心思且不说,再说文帝,周山走了之后越想越恼,越恼越气,气到极致,难以排解,便想起邹瑞来,吩咐二喜去大理寺把邹瑞传来。
    陈二喜忙着去了,陈二喜也没想到,明明都看着尸首了,怎么一转眼人又活了,这武三娘也不知是命大,还是运道强,这么作都作不死,莫非冥冥之中真有神仙保着她不成。
    到了这会儿,陈二喜是真服了,皇上都给武三娘折腾的不成样子,自己还是消停点儿好,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走一步瞧一步吧,自己谨慎点儿 ,没准能落个安生的结果。
    邹瑞呢,虽说下了大牢,可皇上没提罪名,来的时候也是陈二喜送过来的,没绑没捆,穿着御史大人的官服就来了。
    大理寺官最大的官是大理寺卿也才正三品,邹瑞这个御史却是正二品,大理寺哪敢慢待,大小官员都迎了出来,听见陈二喜传的圣旨,大理寺卿可犯愁了,心说,皇上这圣旨下的不明不白,官职还在,如何能进大牢,若不进大牢,皇上圣旨明明白白说要收监,自己有多大的胆子敢抗旨,末了,还是旁边的丞正在他耳边说了个主意,使人去牢里收拾出个单间来,迎贵客似的把邹瑞迎了进去。
    待遇自不必说,该有的都有,三餐茶饭换着样儿的给做,就怕邹瑞在牢里受委屈,邹瑞倒因祸得福了,不用上朝,不用操劳朝廷的事儿,也不用管府里如何,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几天小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邹瑞都不想出去了,琢磨着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就好了,成天看看书写写字挺悠闲。
    陈二喜一进来就见邹瑞满面红光,仿似人都胖了一圈,陈二喜心里便不怎么得劲儿,酸了一句:“邹大人您这牢坐的够舒坦的。”
    邹瑞抬头扫了他一眼:“怎么?喜公公也想来试试?”
    陈二喜心里呸了一声,暗道这老不似的成心咒自己呢,邹瑞放下手里的笔:“这般时候喜公公不再宫里伺候皇上,怎跑到这儿来了?”
    陈二喜心说,当杂家乐意来啊,皮笑肉不笑的道:“万岁爷哪儿传大人进宫呢,邹大人跟杂家走一趟吧,若耽搁了,杂家可吃罪不起。”
    邹瑞心里咯噔一下,虽说在牢里头过的挺滋润,可这刀悬在脖子上头也不是事儿,不定那会儿落下来,自己这条老命就完了,纵自己活够本了,还有邹府上下呢。
    出了大牢这一路邹瑞这颗心都跟装了十五桶水似的七上八下,到乾清宫见了文帝倒有些楞了,皇上并未在屋里,而是坐在乾清宫后殿的小院里,独自一个人吃酒呢。
    邹瑞忙跪下磕头,文帝摆摆手:“来,邹爱卿,坐。”邹瑞略迟疑才在文帝侧面的石凳上坐了,他刚一坐下,文帝指了指石桌上的菜道:“邹爱卿瞧这桌上,这一盘是椒盐蛇段,她做给朕吃的,这盘腌萝卜花是她给朕的回礼……”顿了顿继续道:“你说她的胆子大不大?这盘口味蛇是朕赐给她的,见她喜欢,朕把御膳房的周大福都给了她,这笼蟹黄汤包更是她爱的吃食,她喜辣不喜酸,喜咸不喜甜,爱吃的点心是菊花酥,最爱品桂花酿,喜穿艳色的衣裳,却不爱在头上戴繁琐的钗环,这些其实都不是她心里头真喜欢的,她真喜欢的是金子,能使能用的金子,朕便赐她多少奇珍异宝,也入不得她的眼,因是朕赐的,便价值连城不能花用,之余她也是一文不值,以往朕糊涂,想不清此中缘由,如今才算明白过来……”
    说到这里,文帝呵呵笑了两声,却笑的有些凄凉:“她从一开头就想着跑了,她根本就没想过留在朕身边儿,她没心没肺无情无义,她的心比冬底下御河里的冰还冷还寒,便朕对她再好也捂不热,朕该杀了她,不,杀了她太便宜,朕要刮了她,一刀一刀把她的肉割下来,掏出她的心,朕到底儿要看看是不是肉做的,还是一块顽石,朕哪点儿对她不好了,就算杀了她爹,赐死了她两个姐姐,可哪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朕把她亲弟弟赦了回来,想封她贵妃,想要她生朕的子嗣,这么多年来,朕头一次想要个皇子,想要她给朕生个皇子,朕还把她认在了爱卿膝下,这般还不是为了她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出身,将来若得皇子,封妃封后也名正言顺,朕这一片心都是为着她,她不思回报朕也还罢了,却还私逃,且是跟朕的皇叔,可怜朕还当护城河里的是她,心心念念怕她变成孤魂野鬼,跟着和尚念了九九八十一天往生咒,她倒好,跟着朕的皇叔逍遥自在,快活非常,若不是周大福瞧见守财,朕如今还当她去了呢,邹爱卿,你说世上哪有这般无情无义的女子,朕这回定要狠下心,等把她抓回来,朕要把她凌迟车裂挫骨扬灰,方泄朕的心头之恨,她便跪在地上哀求朕饶过她也无用,朕让她伤透了心,再不听她哄骗。……”
    絮絮叨叨越说越乱,翻来倒去,一会儿咬牙切齿发誓要把三娘凌迟,一会儿又说过去一些小事,事无巨细,颠三倒四,十足一个喝醉了的怨夫,说多窝囊就多窝囊。
    邹瑞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许真是上辈子的孽缘,不然皇上这般性子手段,怎遇上三娘就掉了个儿呢,便嘴里说的再狠再毒,若他真舍得,如何会有今日,只朱晏这事儿,恐不妥。
    依邹瑞瞧,三娘没心没肺是真,无情无义也不假,正是因为如此,跟安亲王朱晏才不会什么私情,她宁可私逃也不想进宫,又怎会跟朱晏有甚牵连。
    想到此,邹瑞道:“想来皇叔跟三娘并无私情,若有私情,三娘也不会独自南下。“
    文帝却冷哼了一声道:“你莫替安亲王说情,只他带着三娘私逃的罪就当诛九族。“邹瑞暗道,皇上真吃醉了,难道忘了安亲王的九族里,头一个就是他。
    正说着陈二喜快步进来道:“万岁爷,安亲王府的福庆在宫外求见,说有要紧事回。”一提安亲王,文帝心里就堵得慌,挥挥手道:“他一个奴才有甚要紧事,不见。”
    陈二喜略犹豫,刚要退下去,邹瑞说了一句:“这般时候,说不得真是要紧事。”
    文帝目光闪了闪道:“让他进来。”
    要说福庆真不乐意揽这差事,确切的说只,要干系到武三娘那祸害的事儿,他都恨不得躲八丈远,为着她,爷都进了宗人府,可她呢拍拍屁股跑了,合着爷这几个月千里护送,包吃包住包玩儿的,只当活该了,在她武三娘哪儿是一点儿没落下好儿,遇上事儿自己先跑了,就不明白这样的女人,爷怎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都进了宗人府,心思也没歇。
    刚从冀州府那边儿的钱庄来了个伙计,大管家接了信儿,急慌慌叫着自己趁夜去了宗人府,见了爷呈上一锭金子,爷一见脸色都变了,让自己速速拿着求见皇上。
    福庆也不知这锭金子有什么不妥,心里却能猜到,估摸又跟武三娘那祸害脱不去干系,福庆不情不愿的进来,磕了头呈上金锭子,文帝蹭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他:“这锭金子从何处得来?”
    福庆唬了一跳,忙把怎么来怎么去的说了,文帝都不知怎么恨了,往哪儿跑不好,非往曲定县跑,哪正是太行山下,匪患猖獗之地,万一,万一……
    文帝咬咬牙,若那些山匪敢动三娘一根头发,他平了太行山,吩咐一声:“速传贺威觐见。”贺威是骁勇大将军,传他自然为了调兵。
    调齐了兵马,御驾连夜出了京,刚走了两天,正遇上付江派出来往京城送信的人,送信儿本就是付江的心腹,又是个心眼儿活动的,既遇上了皇驾,琢磨自己就甭往京里送信儿了,反正这信儿也是送到皇上手上,这不正好吗。
    具体他怎么见着文帝就不罗嗦了,总之,文帝终是拿着了三娘的亲笔书信,刚拿在手里的时候,文帝的手都有点儿哆嗦,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气的,待抽出信来一瞧,把文帝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说没良心真没良心,这么些日子,她就给自己写了三个字,我没死,连点儿求饶温软之词都没有,就这么生硬直白的三个字就完了。
    文帝瞪着手里的纸,瞪了得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咬咬牙,把书信放下,开始审那个送信的,这一审,文帝更气了,合着不是给山匪抓起来,她也不会向自己求救呢,这会儿想起自己来了,早干嘛去了。
    想到这些,文帝真想不管她,可到嘴里却是下令连夜奔向太行山,刚到太行山,山上就乱了起来,问了才知吕范把三娘挟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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