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箫成玉无奈的点了点头。
    “能让南魏的国主洗手做羹汤,恐怕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人了。”
    回答箫成玉是钟芫垂首一笑。
    等陛下这碗面端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碗中的面也不大像面的样子,一团一团地缠在一起,箫成玉端着面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
    “我方才尝了口,面是煮熟了。”
    箫成玉说罢见钟芫只是看着未动,僵了僵继续道。
    “之前在冷宫的时候,你做的饭也是这如此模样,我那时可没有嫌弃过……”
    男人说着干脆直接端起碗塞到女子手中。
    “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你最好别说嫌弃不吃,你若是敢,可别怪我下旨把你撵去你最讨厌的钟家……”
    钟芫终于抿着双唇笑了笑,她拿起低头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但是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不过她还是不大恭顺的抬眸看向陛下。
    “难吃。”
    箫成玉双手拢在衣袖中,瞥了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子,那细致俊雅的眼眸微微眯起,而后却只叹了口气。
    他煮面的时候本来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钟芫全部吃完,可听到她说难吃,又有些不忍心。
    “罢了,难吃就不吃了,待会让御膳房煮碗新的过来。”
    第31章
    ◎同病相怜◎
    钟芫到底是没有放下箫成玉亲手煮的面。
    只是当她慢吞吞的吃完已经临近傍晚, 她占了箫成玉平日审阅奏章的桌案, 而箫成玉则搬了个高椅坐在灯下翻阅奏疏。
    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则阴寒晦暗,钟芫放下筷子便撑着手臂看向箫成玉。
    男人刚刚去偏殿沐浴回来,那一头乌发尚为干透, 还凌乱的披散在肩上, 似乎是察觉到钟芫的视线,箫成玉随即转眸看了过来。
    “一碗面居然吃了这么久?”
    陛下口中虽说着计较, 但那双漆色的眸子蕴着淡淡的暖意。
    世人都说寇承都统眉眼潋滟,美艳无双。
    可钟芫还是觉得箫成玉的眸子更好看些, 深邃、幽暗, 如苍穹玄月。
    可她并不打算告诉箫成玉, 倒是待会回去的话可以和箫怀执说说。
    “时候不早了,婢子先行告退。”
    见钟芫要走, 箫成玉也并未阻拦, 男人执着卷册静静的坐着,偌大的寝殿中只有陛下一人, 那宽大的衣袍松散的垂落在地,乍然望去似有几分单薄。
    钟芫推开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在寒风里跪着的寻安。
    平日嚣张跋扈的带刀侍卫此时分外颓然,不仅眼里染着血丝, 下巴上也布满青黑的胡茬。
    他已经跪了大半日,但是箫成玉并未下令让他起身。
    钟芫扫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陛下教训人,她也置喙不得。
    再说她知道箫成玉并不会真的杀了寻安,若是真的要杀就不会叫人来荣华殿, 而是去午门。
    钟芫垂下眼眸, 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宫上空又飘起了雪, 天色晦暗朦胧,连带着雪色也灰蒙起来。
    梅园里的一如既往的安静,钟芫踩着青砖徐徐向前,今日风很大,只这么第一段小路却吹的钟芫脸颊泛红。
    宫苑苍深,风声哀哀。
    女子的身形单薄步伐却不见丝毫凌乱,眼看着快到门前她从衣袖中翻出钥匙,然后上前打开铜锁,只听一声脆响,然后便是吇轧的开门声。
    屋中没有点灯,钟芫下意识的看了眼床榻。
    箫怀执不在。
    箫怀执似乎很不喜欢休息,自从解开了他的锁链,他没事便总会去后屋去翻她的书柜。
    钟芫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点亮了油灯。
    昏黄的光晕散开,屋中乍然明亮起来,钟芫把柜上的烛台拿下来对着油灯点燃,然后端着烛台往屋后走去。
    书柜看起来有些凌乱,但是也没有箫怀执的身影,钟芫有些纳闷,然后转眸看了眼后院。
    难不成今日他又帮她做了什么……
    钟芫缓步朝后院走去,只见风雪中男人静静扬首站着,细碎的白雪落在男人的肩头发髻,连眉上也沾了些许。
    钟芫微微发怔,男人在看风雪,她在看着他。一瞬间钟芫在想自己要不要上前打扰。
    可此时的箫怀执却突然转过头,他看到钟芫,脸上便扬起笑意。
    “你回来了。”
    说着他有抬手指了指钟芫的院子。
    “你看,下雪了。”
    魏都下雪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在箫怀执眼里却似乎很特别,钟芫想了想转身去屋里拿了件披风,然后又顺手拎了两只矮凳。
    “殿下身子刚好一点,怎么也不穿厚实点,若是再病了,让我到哪里找郎中去。”
    女子说着把矮凳放在两人身后,然后抬手把披风盖在男人身上。
    箫怀执垂眸看着为自己系衣领的女子,心中隐隐有些愧疚,之前因为他生病钟芫好已经连续几晚都没有好好休息。
    而白日里她还要去前殿做事。
    “我……”
    箫怀执正想说回去,却见女子突然在他身边坐下。
    “殿下想看雪的话,那我便陪殿下一起看。”
    说罢钟芫还指了指她身边的矮凳。
    只这一会,钟芫发髻上也沾上了不少雪迹,她扬首看着箫怀执,天色阴暗可她脸上的笑意却清晰明亮。
    箫怀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然后略显干涩的轻咳了声,他垂首看了眼身边的女子,然后静静的在她身边坐下。
    这居所的后院不大,但院墙很高,因为搁置的东西太多,还透着几分杂乱,箫怀执扬首看去,突然有种整个天上都只有这四方大小的错觉。
    今夜风雪很大,但落到院中的却小很多,箫怀执安静的听着钟芫跟他说白天的见闻,女子的声音清雅低柔,混在风雪中显得有些细碎模糊。
    箫怀执时不时的跟着点头。
    他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享有无尽的荣华尊荣,对钟芫口中那些宫人间的琐事从来都不屑一顾。
    但是此刻他却想钟芫能多跟他说一些,哪怕只是走路的时候踢到了一粒石子,又或是何处的石砖松动。
    两个人就这么靠着坐了一会,直到风雪逐渐停歇。
    钟芫把两只矮凳交给箫怀执拿回屋里,自己则是留在后院准备做些饭菜。
    她是吃饱了回来的,但是箫怀执还饿着。
    想起之前九川之前送来的蜜枣,钟芫便顺手蒸了几个枣糕。
    她端到屋里时看到箫怀执正在整理桌案,这些日子箫怀执已经不再抗拒她的安排,但是却似乎沉默了许多。
    钟芫知道一个人被长时间关着不可能会愉快,但是那又如何,她只需要他活着。
    料峭冬寒,这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关于前太子的死讯便传遍了整个魏都。
    东郊大火,里面不仅找到了前太子的尸首还有护送太子逃走的护卫。京兆府尹连夜上书陛下,并将“太子”尸首接入皇宫。
    曾经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被拉出来指认尸首,最后所有人都确定那尸体的主人就是前太子箫怀执。
    此事不仅惊到了箫氏皇亲,还有曾经支持箫怀执的诸多朝臣。
    从前的太子太傅直接扑倒在太子棺椁前哭得泣不成声,最后还是太傅的学生赶来将哭晕过去老太傅接回府上。
    更有甚者,五部大臣直接披麻戴孝守在家里,声称要为太子守灵。
    朝堂一片哗然,谁知陛下只是淡淡道,“既然爱卿们如此忠义,那孤也不好不成全。”
    而陛下话音落下,随即便派了几个贵族的边缘子弟接替了那些大臣的位置。
    如此下来,那些吊唁太子的声音便突然安分了许多。
    此事逐渐终了之时,霍越也带了五千禁卫军前往青州讨伐匪寇,而他带着大军赶到却发现那批匪寇居然全都没了踪迹,山寨中的屋舍衣物甚至刀枪都在,但是占山为王的贼寇却像人间蒸发一般。
    青州知州说这些山匪抢了青州百姓许多粮草,如今被抢走的粮食和匪寇全都没了踪迹,她只能上书请罪,很快朝廷的旨意下来,陛下并没有责难宋知州,但却让霍越继续留在青州搜查。
    很快,一月过去,霍越依旧没有寻到匪寇的踪迹,但却寻到了失踪许久的寇承。
    只是他找到寇承的时候,寇承已经奄奄一息,曾经的禁军都统被发现时手筋脚筋俱断,这一辈子怕是再也挥不动任何兵器。
    钟芫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那日九川突然闯入荣华殿禀报,箫成玉又从不会刻意让她避开,她便顺道在一旁听了个全乎。
    收到消息的箫成玉沉默了良久,不过他还是冷静的对九川道。
    “即刻将人接回京城。”
    箫怀执说罢却停顿了下,转而又补充道,“将人直接接入宫里,然后去安排皇宫全部的御医前去诊治,不论什么代价,势必要将人治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谁都知道筋脉俱断,哪里是这么好恢复的。
    寇承约莫是废了。
    钟芫看着脸色阴沉的箫成玉,微微拧起了眉。
    当初箫成玉还是皇子时曾与寇承做过一段时间同僚,两人性情相近,志趣相同,算是君子之交,后来箫成玉选择逼宫,寇承也是鼎力支持。
    谁想短短数日,那般英武冷硬的男人,如今却成了走路都困难的废人。
    钟芫看着箫成玉,正想开口劝慰,却见男人朝她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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