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抽出腰间绘着火焰标识的小红旗,冲上首堡垒处的守门将一通摇晃,散着赤金火焰的山门徐徐启开。
    温禾领一队人走进去。
    小妖捂脸:“是三娘娘没错。”
    “对,这暴脾气,方圆百里找不出第二个。”
    浅雪打后头嘀咕,果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魔头身边呆久了,出息了。
    不毛山的妖不少,温禾凭借扈三娘的脸,无论行至何处,都被恭恭敬敬唤一声三娘娘。
    一处稍僻静之地,温禾顿住,小声问紧随身后的赫连断,“接下来该怎么办。”
    赫连断调理分明道:“你若想救人,在意人质安危,便悄悄潜入大妖寝洞,暗中拿下,以此胁迫大妖放人,我再拧下他脑袋。你若嫌麻烦,我劈半座山,引出大妖,直接拧下他脑袋。”
    “我不嫌麻烦。”温禾说完,向前行几步,问守在路旁的一个瓜皮小妖,“大王何在。”
    小妖朝西北方位,被一片刺槐掩映的山壁处望去,“半个时辰前,去了清凉洞。”
    温禾顺着对方指引的方位寻去。
    未行多久,果然瞧见矗着两尊丈高石蟾的窟洞,上书狗爬字体:清凉洞。
    洞府前竟无人把守,内里雅致洁净。
    门侧放着袅袅升烟的沉香炉,白玉石案堆积笔墨纸砚,左侧搁一尊木鱼,右侧放一钵铜磐,有点虔诚修佛的意味。
    地上搁置十二扇象牙屏风,颇为点睛,上书墨色禅文,角落里的多宝阁竟存着几卷古册经文,洞壁正首,悬一副丹青。
    是个年轻俊美的和尚,踏花而行,山岚为衬,烟雨做缀,端得一副出尘禅境。
    右下脚,落款红篆小子,佛子净情。
    一行人皆好奇打量,此处不像大妖洞府,倒像是修佛参禅的高人居所。
    赫连断走至丹青前,静静打量其上绘募的年轻和尚。
    温禾随过去,犯花痴,“生得这么美,竟当了和尚,可惜了。”
    赫连断意味不明的眼神,瞅她一眼,磨着牙说:“你个混球。”
    不就暗指画上的和尚好看么,怎么就混球了。
    温禾握拳,捏得嘎巴响,再对上魔头瘆人的眸光后,认怂地躲开。
    第77章 桃花煞【14】
    温禾挨近大妖的桌案,见案中铺着一张上好宣纸,纸上落有几排墨字。
    她拾起墨纸,字写得相当丑,支离破碎天女散花,如鸡爪似螃爬,好歹能看懂。
    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
    温禾是见过世面之人,此等绮词艳调不足以让她惊艳,但旁侧站着云汲师兄,还有个须发老翁,她不由得脸色一红。
    浅雪倏地打她耳后大叫:“好yin的词,同你的《赫连氏秘史》有一拼。”
    温禾:“……”
    揉成纸团随意丢至地上。
    纸团骨碌碌滚到弹弹脚边,小肉手拾起,方要打开,被浅雪一把抢去,“脏,我的小祖宗。”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云汲往象牙屏风前施出个障眼结界,隐去众人身形。
    一位面色颇精神的小妖,提着个覆着冰晶的食匣子,讨好的语调,对身侧的姑娘道;“三娘娘当心台阶。”
    两人相继走入大妖寝洞,小妖将手中冰匣放至桌案,对扈三娘道:“这是大王特意献给三娘娘的,活生生打人胸膛里掏出来,又被冰鉴镇着保鲜,小的已清洗干净,切了薄片。三娘娘稍等片刻,大王随即便到。”
    小妖道完,毕恭毕敬退出寝洞。
    扈三娘掀开冰匣盖子,里头一盏碧碟内,搁着切得规整的心脏薄片。
    染着艳红蔻丹的手,拾起匣侧银箸,优雅夹一口薄片,优雅地放至艳红唇内,如品山珍海味般细嚼几口,“嗯,老味道。”
    咽下口中心脏,又轻巧地拿银箸夹起一片薄片,媚眼如丝,朝象牙屏风处打量一眼,“我可闻到了男人味。何不出来一见。”
    云汲自屏风后走出,扈三娘朝人娇媚一笑,“原是仙长,难不成上次下棋未曾尽兴,追三娘我追到这来。”
    云汲未开口。
    扈三娘心知此人并非随意能勾搭上的,玩笑过后,垂了长睫,觑一眼银箸头夹的一片心脏,“仙长可想尝尝这负心汉的味道,十分恶心。”
    云汲视线落至银筷之上,眉心紧蹙。
    扈三娘又朝象牙屏风处打量一眼,“我可闻到不止一个男人的味道。”
    屏风后的几人相聚走出。
    扈三娘的眸光,率先落在一头墨黑卷发,面容冷峻的男子身上。
    她本就身带煞气,对阴煞之气尤其敏~感,此人身上魔煞之气满溢,可毁天灭地,绝非她能招惹之辈,她暗中揣测,应是妖魔界的某个头目。
    故此,当这俊美无俦的公子走入她的桃花林时,她未分出一缕煞魂前去叨扰。
    除却煞气,她亦对男子气味深有研究,只要是动过欲念之人,皆逃不过她的鼻子。
    眼前三位成年男子,一个清逸凝澹的仙长,一个满身魔煞的魔头,还有一个祥宁安然的白翁。
    皆动过欲念。
    可见男人最大的劫,乃欲。
    除了修成正果的神佛,其余谁都逃不过一个欲念。
    长宁跨几步凑近桌案,盯着冰匣内装碟切片的心脏看了几眼,“这是孙笋的心脏。”
    扈三娘轻轻放掉银箸,“是啊。”
    “你杀了他。”
    “我已好久不杀人了,是大妖派狼王活生生剜了人心脏来讨好我,我以前倒喜好吃一口负心人的心脏,咂摸咂摸男人味,近些年已吃腻了,左右都一个味。”
    扈三娘因是用的冤冤的脸,冤冤面容姣好,五官略带英气,被扈三娘一番妆点,再加上她骨子里的魅惑风骚劲,竟让原本英气的脸显得风情万种起来。
    长宁右拳击至左掌,扼腕道:“合该他有这劫难。”
    “你们是来对付大妖的?”扈三娘扭着杨柳细腰,围着众人慢腾腾挪步。
    浅雪最受不了风骚贱女人,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对,识相的话,莫要给我们惹麻烦。”
    “那,祝你们好运。”扈三娘笑道。
    面上未见一丝靠山将倒的仓惶不安。
    彼时,寝洞外遥遥传来一道粗鄙嘶哑的嗓音,“小兔妖竟敢混入我不毛山,尔等给本王看好了,若再出差池,让尔等消受不起。”
    大妖来了。
    大妖甫一进洞门,瞧见里头站了一排人,扈三娘亦在其中。
    他一怔。
    云汲得见大妖真颜,不由得忆起长宁形容对方的话,矮胖丑,好大一张嘴。
    此妖脖颈套砗磲璎珞,右掌虎口挂一串小叶紫檀佛串。
    扈三娘朝大妖款款行去,半嗔半笑,“他们是来对付你的,不是我引来的。”
    大妖自初见的惊讶中回过神,对着一屋子的人仰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自本大王将天宫第一高手寂无道打得屁股尿流之后,我不毛山平静多年,许久不见来我这送人头的,今个吹了什么风,一来一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挺全乎。”
    他迈着短粗萝卜腿,朝几人逼近,外凸的眼珠,往青衫公子同墨色卷发公子身上瞄几眼,“仙魔不是一向看不对付,乃宿敌,你们这行人有意思,可是为了对付本大王,专门联手,仙魔搭配,干活不累,哈哈哈哈哈,如此说,仙魔二界欠我一块功德牌。”
    大妖颇有兴致的模样,捏着手中佛串朝外走,“你们既来送人头,本王不好辜负尔等,出来寻个宽敞的地界打,省得毁了本王寝洞内的物什。”
    倒是个爱惜物件的妖。
    众人随之出了窟洞门。
    赫连断殿后,迈下石阶的一瞬,反手挥出一道雾光,叮咣轰隆一阵响动,强悍气波直将寝洞摧毁。
    尘埃落尽,大妖凸着眼珠,瞧见被碎石掩埋的寝洞,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讨人厌之人。
    大妖手中佛串直接甩出,中途幻做颌骨大开的凶恶骷髅,朝赫连断袭去。
    赫连断错身躲过,脚跟稳落,扬起紧实下颌,朝身前绀青长衫的云汲示意,“本君懒得同你这么丑的怪物打,你先打赢他,本君再赐你几招。”
    不知大妖是天生蠢笨,还是被赫连断气得失了理智,竟乖乖听话,折回手中的佛串,又朝云汲击去。
    这方响动,引来无数小妖,其中有妖打算以暗器刺中云汲,长宁一声长叱,飞身而起,徒手战群妖。
    浅雪见老人家被围攻,拍拍旁侧抱着肉臂认真观战的弹弹的脑壳,“去帮爷爷。”
    “啊!弹弹可以打架拉。”十分开心的原地转圈,化作二层楼高的滚胖坛子,骨碌碌朝群妖压去。
    温禾浅雪互望一眼,心有灵犀,一左一右钳住一个受伤的小妖,异口同声道:“那姑娘被大妖关在何处。”
    暗牢内水声滴答,冤冤拿袖口给瘫坐壁角面无表情的狼王拭着面颊污秽,声音含了哭腔,“你最嗜洁净,怎会脏成这副样子。”
    冤冤又将挡了半拉脸的青灰色发丝,别至而后,轻声哄劝着:“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个小妖哎呦痛呼着,被丢进暗牢栅栏门前,冤冤转身,瞧见温禾的一瞬间,眸底一热,“君后,我就晓得,你一定会来救我。”
    温禾自守狱妖身上取了钥匙,开了牢房门,“你再叫我君后,我可不管你们了。”
    狼王已成傀儡,冤冤打草窠里瞧见小妖对狼王施咒法操控,她难得记下那生涩咒文,以此操控狼王随上她的脚步,一行人出了暗牢。
    几人到达战场时,情势已大逆转。
    战场成了火海,四周草石树木皆燃,小妖死的死,逃的逃。
    长宁跌至地上,一只脚已显出木身,云汲则以仙剑撑地,面色寡白,捂着心口的那截云袖,已被烧焦。
    小弹弹则站至一块火焰石头前,捂着肚皮,似是肚子疼的模样。
    一向威武霸气的赫连断,后脊一片狼狈,背上衣裳烧得斑驳焦黑,隐约可见血丝渗出。
    而大妖以蛤蟆功之姿,趴至地上,一张大嘴内吐着七尺猩红长舌,舌心嵌有一颗赤金色火焰珠。
    他脚下,佛珠损毁,璎珞碎得七零八落。
    大妖再发攻势,猩软长舌朝赫连断挥去,舌上火焰珠喷出九条火带,层层将赫连断裹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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