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有东西圈绕上脖颈,似千丝,似游蛇,越发紧致,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
    温禾已不顾它想,四肢胡乱挣扎,试图扯掉缠绕脖颈脚踝的不明物什。
    “小主,莫要再挣扎,是幻觉,是幻觉。”
    “小主,好多血藻蔓来,水尸亦张牙舞爪涌来一大批,你快些挣扎逃出去。”
    温禾脑内一阵嗡鸣,脖颈窒息感愈发强烈,她始终记得思筠的警告,绝不睁眼。
    四肢脖颈腰肢,皆被缠缚,温禾只觉被什么大力拖拽,快速下沉,不知会被拖去哪。
    耳边仍是两个花铃意见相反的叫嚷声……
    她只觉呼吸困难,再难撑住。
    赫连断第一个上岸,自一道透明水墙穿越而过,水墙极为怪异,可穿人透物,却不渗水一滴。诺大黑水池尽收眼底,水墙似有滤镜之效,原本黧黑深水已变得清澈见底。
    他清晰瞧见众人于水中挣扎之相,水尸,血藻四处游曳,却不伤人。
    血藻擅趁虚而入,扰人神思,一旦中招,水中人将陷入无妄挣扎,直至体力丧失,水尸则蜂拥而上,噬人血肉。
    蒜苗正拼命掐着自己脖颈,鼻息间的水泡愈发密集。
    赫连断一头穿入水墙,再次入黑水池,几个蹬腿间,精准环住少女腰身,少女愈发拼命挣扎,鼻息间咕噜出一串串气泡。
    温禾只觉被一头熊勒住,再无力气反抗,憋得青红的唇微微一启,一股满是血腥味的水灌入口鼻。
    赫连断垂首,将双唇贴至少女唇畔,密音传入对方耳中,“凝神静气,莫睁眼。”
    魔头的声音。
    温禾依附本能,将四肢攀绕上紧贴她身躯的腰身,破水声响起,赫连断将温禾带离黑水池。
    温禾落地一阵咳,抹了把面上水渍,这才睁眼,暗暗瞥魔头一眼。
    水中接吻换气,魔头挺懂啊。
    云汲同思筠,已穿透水墙及岸,而一墙之外,池内三位弟子,正阖目与什么相抗挣扎,十分痛苦。
    云汲本欲穿墙入池,救弟子上岸,被思筠抓住袖口,“赫连君主身负无上煞气,诸邪避退不敢近身,二次入池无恙,但我等万万不可相提并论。你一旦下去,将被血藻缠身,水尸啃噬。”
    “那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师弟师妹丢了命。”云汲甩脱思筠,欲穿墙入水之际,被温禾拦住。
    温禾转而去抓赫连断的袖子,“君上,你下水无恙,你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
    赫连断一甩玄袖,“干我屁事。”
    事态紧急千钧一发,温禾直接跪地,满目哀求,“求求你,救救他们。”
    赫连断垂视眸色恻然的蒜苗,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温禾起身,直往水墙撞去,被赫连断拎着后襟扯回,仍至洞壁一角。
    破水声响,一道玄衣复又穿墙入水,赫连断游至三位弟子身旁,掌心溢出极阴寒气,将三人冻成冰坨,猛地一挥袖,三坨冰破墙而出,硬邦邦摔至地上。
    云汲挨个查看,三位弟子无恙。
    温禾挨近赫连断,暗暗摇了下对方玄袖,小声道:“谢谢你。”
    赫连断舔舐牙尖,恨恨道:“你再以死威胁我,我就将他们都杀了。”
    温禾捂脸,手缝里偷觑魔头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轻轻道一声:“嗯啊。”
    沉重石门自行开启,不料门对面十分热闹。
    简而概之:人蝎大战。
    令人意料不及的是,同蝎大战的几人,乃仙门中人。
    地上横躺几位方断气不久的尸首,剩余四位站着出气的,正是吕不达谢天瑶,以及两位门下大弟子,一个阿湘,一个赞干。
    满地牛头大的蝎子一窝一窝爬得人眼花缭乱,正首石门前,蹲着一只足有吊脚楼高的人面巨蝎。
    高颧,绿瞳,涎水拉丝,应是只母蝎。
    蝎群见生人气,纷纷举钳晃尾,朝后来的几人攻去。
    几位一面砍蝎,一面前进,云汲抬剑卸掉横扫过来的鳞甲蝎尾,问打得满额臭汗的吕不达,“你们怎会在此。”
    吕不达强横道:“呵,古墓里头又没葬着你祖宗,凭什么你们能来,我们不能来。”
    谢天瑶为形势所逼,态度倒十分恭顺,“掌门师兄来了简直太好了。”
    温禾见师弟师妹都手脚忙乎的砍蝎子,随即幻出青鸾扇,一扇子掀飞一窝巨蝎。
    温禾一通乱扇之后,再加上后续几人实力参战,暗室群蝎死个精光,蝎壳蝎脚散乱一地。
    温禾不由得亲了亲羽扇,“真好使。”
    地位受到威胁的花铃,叫嚣道:“小主,难道我不好使么。”
    方才黑水池内,小主是乱了神智,以至让血藻趁虚而入,这并非它的错。
    若非思筠提醒不可动用法力,怕惊扰池内怪物群,它一早击溃那些肉粽子。
    温禾安慰花铃,“当然你也好使。”
    门前唯剩一尾人面蝎,数人连攻,人面蝎受了些伤,碧幽幽血水自硬壳缝隙淌出,蝎面扭曲低嚎,声音刺耳抓心。
    云汲飞身而起,问心剑横空扫出一道凌厉银光,直劈蝎首。
    “住手。”人面蝎前,乍现一人,手中金耙抵去问心剑神力。
    众人不由得一愣。
    “小二。”温禾惊道:“你怎么也在这。”
    胖小二已拆了藏辫,手也不残了,头顶一只绿葫芦簪,簪柄处,几片叶子随步伐颤巍巍摇晃,再加上他本就一张圆脸,又顶着个圆滚滚肚皮,瞧着像个铁憨憨。
    “我乃此墓墓灵。”小二道。
    思筠扶额,“你冒充小二,可谓入木三分,我都被你骗了。”
    “我并非有心骗尔等,我既是墓灵,亦是小二,这不冲突。”墓灵拍拍身后人面蝎的一只巨爪,“还不走,想被人卸肢啊。”
    人面蝎倒钩刺的尾巴,威风十足横空一扫,幻做拇指大小的蝎子,翘着尾巴溜了。
    “我守候上邪古墓数万年,嫌少有人闯入墓穴深处,尔等来可是为了传说中能圆人夙愿的宝物。”
    吕不达被蝎子蛰了腿,疼痛钻心,肝着火气吼道:“莫要与我等打机锋,我问你,寰若镜是否藏在这古墓里头。”
    “是,寰若镜,置主墓棺椁,几位身手不凡,我不再阻拦。”墓灵走去紧阖的门扇前,抬手扣了三扣,石门应声打开。
    “我不与尔等为难,若取得太岁钥匙,便可启开主墓之门。”
    石墓中央落有四四方方寒铁黑匣,其上錾绕古老图腾,溢神辉,黑匣中央落有圆孔。
    墓灵指着圆形洞孔道:“启开主墓之钥,就在这黑匣内,那钥匙乃太岁炼化而成,触人体温热,便成钥匙,离人温热肌肤,便是一团软肉。欲取得太岁之钥,需将手臂自洞孔探入,摸到钥匙,方可拿出。”
    云汲疑道:“如此简单。”
    “自然不是。”墓灵笑,“这里头囚着个上古小饕餮,尔等的手若伸进去……小饕餮若不喜欢你的骨肉,吸一两口血便罢了,若喜欢谁的血肉,噬掉整个手掌亦是有可能。诸位人还算不少,能否喂饱小饕餮取得太岁钥匙要看诸位的气运了。”
    “哦对了,提醒一下诸位,若尔等以法力强行破开这寒铁匣子,匣子毁掉的同时,太岁钥匙亦成一团肉糊,主墓便再不可开启。”墓灵颤着绿葫芦补充道。
    吕不达气恼道:“何人想出的搜招,简直耍人玩,不如将这古墓劈了省事。”
    墓灵一脸微妙,“墓毁,墓中之宝岂会完好,这位道人,四肢虽发达,头脑简单了些。”
    吕不达拔剑:“……你。”
    墓灵一脸不屑:“不如让我豢养的人面蝎水尸鬼,陪这位道人过几招。”
    谢天瑶双手扣住吕不达手中欲昂起的仙剑,低声道:“他乃墓灵,一个不高兴封了古墓,你又何必同他置气。”
    赫连断嫌几人聒噪,斜倪吕不达,“由你开始,胳膊伸进去,捞太岁钥匙。”
    吕不达:“……凭什么是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赫连断冷笑一声,满是杀意的瞳眸朝人望一眼,“现在伸手,要么,本君亲自给你剁下来。”
    吕不达望一眼随行几人,无一是赫连断对手。
    于是,咬牙,将微微发颤的手,伸进寒铁黑匣的空洞内。
    不消一会,传出噬咬骨头的咔嚓声,吕不达一声痛嚎,缩回手。
    五根手指已断四根,鲜血滴答淌了满地。
    众人面露不忍。
    “还有另一只手。”赫连断淡淡吩咐着。
    吕不达额心汗珠滚地,苍白双唇紧抿,他是吃错了药,才信了谢天瑶的话,先一步来上邪古墓寻宝。
    谢天瑶道,缥缈宗千浮岛,往天宫丢了颜面,二圣不会再将她们放至眼里。
    眼下又与少室仙府撕破脸,怕是日后无法立足地仙界。
    若寻得上邪古墓中的寰若镜,献于天帝天后,两派崛起指日可待。
    还特么崛起,他都残了。
    吕不达终于明白,自己简直是来给魔头当人肉先锋探路来了。
    吕不达心底不甘,指着撺掇他入墓的谢天瑶,“这女人细皮嫩肉,手脚灵活,说不定一下能摸到太岁钥匙,何不让她一试。”
    谢天瑶一张脸青白交加,她随身弟子阿湘气不过,骂开道:“吕宗主,你身为一门尊主,又是男人,怎能这般将女伴推入火坑,你枉为宗门之主,枉为男人。”
    吕不达身侧的首徒赞干,急了,“你算什么东西,敢骂我派宗主。”
    阿湘抬剑,指向黑匣中的洞孔,“你这么向着你师父,不如你替你师父送胳膊进去。”
    “你怎么不替你师父贡献一只胳膊。”
    啪啪鼓掌声响起,赫连断唇角噙着抹笑,“感动感动,别急,一个一个慢慢来,诸位谁都逃不了。”
    一句话,氛围骤变严肃。
    云汲此刻亦终于明白,赫连断为何默许他入古墓。
    想必魔头早已打听古墓有这么一道祭肉献血之关卡,若非巧遇两位仙门之主,怕是第一个献臂之人,非他莫属。
    担忧的望一眼身后的三位弟子,若大家一身残疾返回少室山,他这个大师兄也没脸当了。
    吕不达谢天瑶身边的弟子,皆奉献了一次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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